第四章 .道歉
回到屋裏,江意瀾依舊擁被靠在床上,想着剛才的事。
這事太古怪了,府里的丫頭們大多都知道江意瀾的脾氣,一旦發起火來,誰也勸不住。怎會有人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這倆丫頭會無聊到故意站在她院子前來嚼舌根么?
江意瀾冷笑,恐怕不會這麼簡單吧?這事貌似有人刻意為之,而目的就在挑起她的怒火,而後一發不可收拾。
她現在是犯了錯的人,文江侯早就發下話來,等她身子一好,便要受罰。文江侯早就放出話來,誰再對此事背後議論,定不輕饒,這會子她若再因為這事鬧起來,後果自然不想而知。
江意瀾皺皺眉,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可,拍打算盤之人會是誰呢?以江意瀾的性子,恐怕在府里也得罪了不少人吧?
在江意瀾所存留的記憶里,她平日裏最喜歡呆在房裏,偶爾看看書綉繡花下下棋,最不喜出門與人交往,亦不喜在人前說歡喜話。
就說這次去武駱侯府做客的事,江意瀾是一百個不願意去,她不喜歡去太吵鬧的地方,可實在經不住大夫人軟磨硬泡才同意走這一遭,結果還是出了變故。
江意瀾努力在記憶里搜索了幾遍,仍是毫無頭緒,以前的江意瀾似乎很少關注別人的生活,只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喜怒哀樂皆與旁人無關,一切都由着自己的喜好而定,勾心鬥角的事自是一無所知,即使被人算計了她也不一定覺察到。
江意瀾禁不住感嘆她好命,深宅大院裏還能養出她這樣性子的,着實令人想不到。不過或許還有些什麼是她所不熟悉的,畢竟留在她腦子裏的只是一些不連貫的片段。
“姑娘,杜姨娘帶五姑娘過來了。”
朱顏從外頭進來輕聲稟道,院門外發生的事她已經在外面聽小丫頭們說了,一進屋便瞧見月籠垂首低眉的站在姑娘床邊,知她定是又被嚇到了,遂道,“月籠,你去看看姑娘的葯煎好了沒?”
月籠心裏正害怕姑娘發脾氣,忙感激的看看朱顏,應聲出門。
朱顏也是江意瀾房裏的二等丫頭,自江意瀾五歲時候便留在房裏了,對江意瀾除了主僕之情外,還多了幾分親情。
她緩步上前伸手替江意瀾拉了拉被子,柔聲道,“姑娘何必跟丫頭們置氣,她們犯了錯,自有大爺替您出氣去,您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是啊,姑娘,您身子還沒好,莫要生氣,五姑娘將那丫頭給您送來了,您想怎麼處置都行。”伴隨着說話聲,走進來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子,正是大老爺江微岸的妾室杜姨娘。
杜姨娘原是丘氏的陪侍丫頭,後來因為救過江微岸一命,又生了五姑娘江意珊,便被收在房裏抬了姨娘,雖做了姨娘,仍時常在丘氏跟前親自伺候,頗得老爺夫人信任。
江意瀾冷笑着嘆口氣,“她們愈發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杜姨娘面色一白,伸手拉了旁邊的小丫頭推到床邊,“還不快給二姑娘磕頭?割了你的舌頭看你還敢不敢亂說話。”
小丫頭一個趔趄跪在床邊,半邊身子撞在床沿上,疼的呲着牙,嘴裏還求着饒,“二姑娘,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奴婢……知錯了。”小丫頭的哭聲很凄慘,可眼珠子卻一直亂晃。
江意瀾看在眼裏,也不去理會她,只看了看杜姨娘,“杜姨娘,這是怎麼回事?”
杜姨娘忙上前一步解釋道,“姑娘,這丫頭是五姑娘房裏的,五姑娘,是來給您賠不是的。”
江意珊一隻手攥的緊緊的,另一隻手可着勁的撕着衣角,咬着牙,強忍着的淚水不住的在眼裏打着轉轉。
她是杜姨娘生的,本不該成日裏同姨娘在一起,但大夫人卻特許杜姨娘親自撫養她,她便自小得了親生母親的疼愛,享受了別的庶女得不到的母愛,而大夫人待她也如親生女兒一般。
在她心裏,大夫人是比親生母親還要親的人,只是眼前的這姐姐卻令她感到害怕,姐姐從來沒訓斥或者打罵過她,也不需要她時刻跟在後頭做這個干那個,可她們始終不近不遠不親不疏。
杜姨娘扯了扯她的袖子,“五姑娘,您說話呀。”
江意珊咬咬牙,低聲道,“二姐姐,她是我的丫頭,我今兒個便稟了母親讓牙販子把她領走。二姐姐若還生氣的話,您想怎麼罰我都可以。”
她想到江意瀾被惹怒時的火爆脾氣,不由得顫了下。
江意瀾看着這個身材瘦小的妹妹,明知她是大老爺光明正大的合法女兒,可潛意識裏還是會把她想成父親的私生女,跟小三一起生的孩子么,自然是私生女。
這種作怪的念頭一升上來,她便暗自提醒自己,這裏是古代,小三是合法的小老婆,而這私生女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
她面色稍稍緩和,不冷不淡的語氣恰巧符合了以前江意瀾的行事作風,“妹妹,丫頭們犯的錯哪裏有主子承擔的道理,這事不是大哥處置了么?妹妹有話應該去大哥那裏說去。”
江意珊本不善言語,幾句話便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宓牟畹憧蕹隼矗故喬咳套挪蝗美崴?糲呂礎?p>杜姨娘瞧着江意珊為難的模樣,心疼起來,忙接過話來,“二姑娘,大爺處置是大爺的道理,五姑娘跟前的丫頭惹怒了您,五姑娘心裏自是惱怒的,來給您道歉也是應該的。”
江意瀾瞟她一眼,杜姨娘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模樣,皮膚白嫩,姿容秀眉,雖算不上美人,卻也稱得上秀色可餐,她正半仰着頭觀察江意瀾面上神色。
江意瀾忽然有點厭惡起來,冷淡的道,“既是五姑娘來道歉的,只她自己來便可,你跟來又是要做什麼的?”
杜姨娘聞言呆了一呆,神色變得有些茫然。
江意瀾話里的冷淡面上的厭惡頓時令她不知所措起來,往日二姑娘對她並不是這般的,難道二姑娘真的認為是五姑娘在背後說了那些閑話,所以五姑娘的丫頭才會在院子裏嚼舌根的么?
或許二姑娘還會猜想是她們母女在背後說了什麼,可……她小心的看了一眼江意瀾,想再多解釋幾句。
江意珊卻忽然抬起頭來,“姨娘,您先出去吧,我會同二姐姐說清楚的。”
杜姨娘張了張嘴,可姑娘已經發了話,她只好點點頭朝兩位姑娘行個禮向門外走去。
“五妹妹,若沒有別的事,你也走吧。這事由大哥處置了,大哥說怎麼辦便怎麼辦,不必再多說什麼。”江意瀾撫了撫胸前被子上的褶皺不軟不硬的道。
江意珊頗感意外,目光從朱顏面上掃過,也茫然起來,姐姐不是已經生氣了么?怎麼會趕她走而不是發脾氣呢?她這般不冷不熱的又是什麼意思呢?
朱顏看一眼江意瀾,見她面色坦然並無異樣,心頭一動,遂笑着對江意珊道,“五姑娘,咱們姑娘才在院子裏站了半天,這會兒又坐了一會子,也累了,您不妨先回去,既然大爺說了這事交給他處理,您便去他跟前說一說到底怎麼回事。”
江意珊想要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怔了片刻,一轉身從房裏奔出去,走到院裏,見杜姨娘正站在門口,甩了甩帕子,低聲哭道,“這些個沒良心的,早晚把我折騰死才算心甘。姨娘,您直接把她們交給大夫人,都讓牙販子領走吧。也省得累的姨娘不安生。”
杜姨娘忙拿帕子掩住江意珊的嘴,好生勸着拉了姑娘回去了。
跪在地上的丫頭傻眼了,主子都走了,她走還是不走?
朱顏冷冷的看着她,厲聲道,“你自個兒也回去想想,你究竟是伺候誰的,誰才是你的主子,若連這個都不知道,我看你還是不要留在府里了。”
小丫頭一個激靈,忽然害怕起來,二姑娘的話什麼意思?是意有所指么?不會的,二姑娘那樣的性子怎麼會有那心思往別處想?可她不知道為何她心裏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還不快滾出去!”朱顏毫不客氣的瞪她一眼,小丫頭不及多想,慌忙連滾帶爬的滾出門去。
屋裏總算安靜下來了,朱顏上前幫江意瀾蓋好被子,又在身子一側放了軟和的大錦花靠枕。
“朱顏,大爺是怎麼處置她們的?”
“大爺扣了她們兩個月的月銀,罰她們去小廚做兩個月清掃丫頭。”朱顏聽說了這件事,便去將整件事打聽了打聽。
這樣的處置也算合理,既不驚動府里的老人們又不會給旁人拿捏的機會,還讓小丫頭們知道厲害,江意瀾微微一笑。
朱顏也跟着笑起來,最近一個月她發現姑娘性情變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不容人靠近,偶爾還會問問府里的事,也不再動不動就發脾氣,就像今天的事,姑娘竟然一點生氣發火的跡象都沒有。
要是姑娘以後都能這樣,該多好啊,老侯爺夫人也不會不喜歡姑娘了。
“姑娘,您還想知道什麼?”她是很樂意給姑娘多說點除了瀾園之外的事。
“你覺得會是五姑娘在背後說我么?”
江意瀾口上這麼問,心裏卻是明鏡兒一樣的,江意珊母女生性敦厚,對大夫人更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斷不會在背後搞這樣的小動作,而且做這樣的事對她們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
朱顏心裏也是清清楚楚的,但她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細的想了想才道,“姑娘,定不是五姑娘,更不會是杜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