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蛋花粥
周朝的話本小說並不十分興盛。讀書識字的人都是十分寶貝的,追求的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生活,自然不會費盡心思去操持這些“小業”。而且,因着戲曲尚且處於萌芽狀態不成系統,自然也沒有那麼多人靠着寫摺子劇本為生。
刻印小說的鋪子不是沒有,只是少得很,大多還是靠着印四書五經為主。
現在的人,閑暇時光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趕趕集市逛逛廟會,稍微有些閑錢的去那些青樓楚館裏頭聽曲兒。
現在的青樓楚館還沒有發展成皮肉生意的場所,大多是清倌人,只賣藝不賣身,不少文人雅士都喜歡去那裏聚會,做些詩詞歌賦。有些青倌人的文藝素養甚至比的上許多讀書人,而若是有人的詞賦被有名的倌人看中了編了曲兒,這人也就能直接揚名。
可這些都是只出不進的買賣,有了名聲又如何?名聲可以當飯吃么?
尤其是一個還不到十歲的孩子,即使有了名聲,也是保不住的。
所以穆青選了個比較穩妥的法子。一路走來他也見了不少,穆家的藏書中也有很多類似小說的東西,但裏面內容蒼白空洞到乏味。
不是打仗就是歌功頌德,反倒是才子佳人之類的事情,卻是分毫沒有。
現在的男女大防雖說有,但也沒有到那種被男人看了一眼就要自殺的地步。名門小姐——就像穆庭那樣的——也是不少的,平時就不是刺繡就是作畫,如果有一本小說給她們解悶……穆青想了想上輩子那些文學網站的盛況,深深覺得此路可行。
決定了寫,題材卻也是個大問題。
武俠是不要想了,記憶里的武俠小說大部分都有些反動思想,寫出來被人察覺就是個死。玄幻也不行,那裏面的各種事情太過飄忽,寫出來就怕沒人看那也是白費力氣。寫歷史的話,太過宏大,耗時也久,遠水解不了近渴。
要不,寫**?
穆青搖搖頭,還是算了,這方面可以慢慢滲透,直接寫出來怕是會出亂子。
思來想去,最終決定還是寫才子佳人比較穩妥。
西廂記,算不短,也不算長,而其中的故事也算得上是簡單,卻可以成為流傳已久的經典自然是有它的道理。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句話,穆青放在了書本的扉頁。
安奴藉著燭光寫着,耳邊是穆青不急不緩的聲音,他在講一個故事,而這個故事是安奴以前從未聽過的。
怎麼會有一個人在看到另一個人第一眼就愛上了?這未免也……太不矜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麼可以忤逆?
可是即使這麼想,安奴還是很想知道以後會如何。張生會不會和崔鶯鶯在一起?紅娘呢?紅娘又如何?
安奴寫字慢,所以穆青便放慢了語速配合著安奴的速度,可是安奴又很想很想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這手底下的字就變了幾分。
穆青探頭看了一眼,伸手拍了拍安奴的手腕:“太緊了,松一些,你這樣寫出來的字別人怕是都認不得。”
安奴耳朵有些紅,看着自己寫的一團模模糊糊的東西,耳朵越發紅了。他撂了筆,活動了一下手腕,眼睛卻是看向了穆青:“主子,你怎麼會想出這麼有意思的故事來?”
“你主子我……也是聽別人說的。”穆青目前還不算太厚臉皮,乾咳了一聲說道。
“這個張生,後來又沒有回來找崔小姐?”安奴實在是忍不住所以問了出來,可是在穆青剛張口時就兀自搖了搖頭,“主子別告訴我了,告訴我了就沒意思了。”
萬一沒有在一起……安奴覺得自己怕也是寫不下去了的。
穆青道是覺得有些奇怪,這向來是女子喜歡的,就算是穆青,也只是覺得裏面的詩詞比較好,但是對於故事情節倒是不大在意的。反倒是安奴,卻像是個小姑娘似的,跟着哭,跟着笑,那張好看的小臉上變換表情的時候看得人心都萌壞了。
穆青突然微微從椅子上挪開了些,湊近了安奴,眯起眼睛:“安奴是不是一直騙我來着?其實你是個女孩子。”
安奴聽了這話,先是一愣,繼而一驚,幾乎要把手上的毛筆扔了。
穆青見他不禁逗便也不再逗弄他,笑笑,把毛筆在安奴手裏放好。他讓安奴代筆,一來是為了讓安奴練練字不至於以後見不得人,二來也是為了掩飾掉自己的筆跡。
寫話本,終究不是大道。
可這個字太難看也不像樣子,最起碼得讓人認出來不是?而且紙和筆都是要錢的,安奴現在因為寫字時間不久,寫的字都大得很,一張紙也就寫上四十幾個字,若是一直這樣,一本出來,怕是要拿箱子才能裝走。
繞到了安奴的身後,穆青一手撐在桌上,另一隻手扶住了安奴的右手,道:“你的手太硬,而且每次下筆又太用力氣,收的時候也不收力。落筆重,收筆輕……”
安奴聽話的點頭,隨着穆青的手動作神色專註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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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西廂,不長也不短,毛筆字本來就快不起來,一個晚上卻是絕對寫不完的。
第二天起來時,安奴卻是賴了床,這倒是少見。穆青從他的床頭把那半本拿走放到了桌上,想來是安奴在穆青睡著了以後,又偷偷起來拿了來看的。
穆青沒有叫他,而是自己打了水洗了臉。院子裏頭的小廚房裏倒是有一些東西的,原來的穆青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但是習慣了一個人生活的穆青卻是個會做飯的。雖然做不了什麼大菜,但熬個粥還是可以的。
刷了鍋子,把米洗乾淨,在鍋子裏放了水加上米,蓋上蓋子,然後穆青就去院子裏跑了幾圈,活動的差不多了,約么着粥也煮的差不多了,就回了廚房,打開蓋子,飛了個雞蛋進去,加了鹽巴,悶了一會兒便盛了出來。
拿起勺子嘗了嘗,算不得很好吃,但是對於吃了好幾天的烤饅頭的穆青來說已經足夠了。
樂呵呵的端了碗回屋子,就看到安奴已經起來了,聽到腳步聲,穿衣服的速度越發快起來。
蹬了鞋子走出去,卻是聞到了綿香的米香。
“去洗臉,然後來吃早飯。”穆青一邊盛粥一邊招呼他,舔了一口碗裏的白粥,而後就是一臉滿足。
安奴其實聽到了廚房的聲音,本以為是錯覺,可是真的扒着窗戶看到穆青端着大碗溜達出來的時候倒是嚇了一跳。
他伺候穆青的時間不算短,何嘗見過他會做飯的。君子遠庖廚,這句話安奴也是知道的。
但他卻沒問,也沒說,乖乖的去洗了臉,漱了口,坐到桌子旁邊的時候手裏被塞了個勺子。
“就一個碗,咱先湊合著,等過會兒再出去買。”穆青把碗往安奴這邊推了推。
安奴卻是沒動,低着頭,懦懦道:“我以後……不會賴床了。”
穆青笑笑:“不妨事,我以前還天天賴床來着。”不等安奴說別的話,“快嘗嘗看,主子我的手藝怎麼樣?”
安奴饒了一勺送到嘴裏,眨巴眨巴眼睛,那雙鹿一樣的眼睛看人時很是透徹明亮:“好吃。”
穆青越發樂呵起來,也拿起了勺子開吃。
兩個人湊在一個碗前頭,腦袋抵着腦袋,說著笑着的時候,少年人的清脆聲音傳出了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