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黛玉得玉

馨蘭苑的主屋裏，冷香徐徐燃起又飄散。似有還無，是林璟玉最喜歡的味道。淡極始知花更艷，淡到極致方更能彰顯它自己獨特的味道。

馨蘭苑主人起居室里，重複上演着這幾天不斷的內容。黛玉故我的坐在旁邊，嚶嚶的啼哭着。

林璟玉覺得平常最喜歡的冷香絲毫不能緩解他現在的苦楚，他的額角抽搐，太陽穴像是綳到極致的弦，一跳一跳的，似乎輕輕一用力，就‘啪’的斷了。

林璟玉費力壓抑着心底不斷上浮的煩躁，無奈的看着傷心的哭着的小姑娘。伸出手，用大拇指和中指按壓着太陽穴，期此能緩解他的疼痛。看見林璟玉的動作，侯在旁邊的語簫忙上前。林璟玉也就隨她去了，術業有專攻，人家比他專業。

聽見好不容易似是要平息的哭聲又有回升的跡象，林璟玉長出了一口氣。不得不出聲勸慰，雖然他自己也不對此抱什麼希望。

“黛玉，別哭了！”

誰知聽見林璟玉平常特意訓練出來的帶着童稚的清朗，現在更多的是黯啞的聲音。黛玉哭得越發厲害了。

虛弱的林璟玉斜靠在靠枕上，靛藍色的寢衣微亂，頭髮烏黑如墨潑灑在紫紅的錦被上，煞是好看。已經被調養了幾天，臉上青白色褪成蒼白，發燒引起的潮紅如綻放在雪地里的紅花。點在額頭中央、兩眉之間的朱痣失了平常嫣紅的顏色，配着如畫筆勾勒出的五官，再加上輕皺的眉頭，很妖孽、很能勾人心弦。

平常語簫還能安然醉心於眼前的美景，可現在她只覺得煩躁。看到自家公子聽到漸起的哭聲似是更難受了，語簫的眉頭打結，只想脫口而出，可又想起她的身份位置，死死壓下到嘴邊的話語。更加用心的為頭痛的林璟玉按摩緩解。

語簫是林璟玉帶過來的，絕對是最忠心的，同時也最得林璟玉的心。在馨蘭苑裏，她絕對是除了林璟玉之外最具有話語權的。可正是因為這樣，語簫更是處處留心，不肯行差踏錯半步，免得有人在背後嚼她恃寵而驕。在林家這幾年，被打磨得更加圓滑周全的語簫更能明白她所處的位置，外人面前，也只說她合適說出口的話，免得別人道她主子長短。

語簫有諸多顧忌，言箏可沒有。

言箏是打小就被買進府的，也算得府里的半個家生子。在府里也經營了些人脈，她以一個外來小丫鬟的身份爬到林家唯一嫡子的貼身大丫鬟，行事不可謂不高明。

況且馨蘭苑裏，許多弦音和語簫不好說的，都是從言箏諷刺的口中說出去的或者是啊笙以撒嬌呆憨的語氣。有這樣子的先決條件在，言箏說話行事也就沒那麼些顧忌。

其實這時候，弦音說是最最好的，可巧的是，弦音剛好不在。縱觀全場，就只剩言箏要好上些了。

“姑娘，您就別哭了。公子看着更加難受了！”

聽到言箏的話，小姑娘抬頭看了林璟玉一眼。確實誠如言箏所言，也就努力抑制住哭聲。

在語簫的按摩下本就好上許多的林璟玉看黛玉也只是時不時的抽噎兩聲，確實比剛剛哭得他腦仁兒疼的時候好上許多。欣慰的給了言箏一個讚許的眼神過去。要時不時的肯定下屬的正確做法，提高工作的積極性。

“黛玉，這本就怪言箏嘴碎。你也就別難受了，再這樣子愁眉苦臉的，咱家天仙妹妹可就不漂亮了！”

聽到這般打趣的話語，黛玉有些急有些想笑，再配上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無端的讓林璟玉想發笑。不過林璟玉現在還知道這個時候是個什麼光景，清楚的了解他笑了之後的後果，那直接是陰雨連綿直接轉大雨瓢潑。壓下心底漸起的笑意。

當時黛玉到林如海處求情出來之後，正準備回落梅閣換身衣裳就聽到有人過來傳話說，林璟玉是抬出來的。黛玉也就急忙趕忙的趕過去了。看到眾人圍成一團，易大夫正在內側把脈。她就隨口問了一下原因。

跟在後面過來的林如海也不好意思了，他只顧着憤怒了，他也還不怎麼清楚前因後果。

外側的言箏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不管不顧的如竹筒倒豆子的全說了出來。

大爺為了你都成了這般摸樣了，怎麼著也得讓你知道吧？！

最先察覺出不對的是離言箏最近的弦音，弦音在脫口的那一剎那的時候，閉口了。她看到了跟在後面的林如海，思量了一瞬，弦音毫不猶豫的拉黛玉下水了。這至少得擋擋老爺的怒火吧？如果還有後續懲罰怎麼辦？

最了解林璟玉心情的語簫當時正在全神貫注的服侍着易大夫為林璟玉診脈，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當時各人的臉上是五彩紛呈的可以直接去畫油畫了。林璟玉臉色青白的昏迷着，直接忽略。黛玉是真心的心疼難受，還有呢，就是自豪驕傲，這樣驚采絕艷的人兒是自己的哥哥，還對自己這樣好，當然不排除這裏面還夾雜着小姑娘的虛榮和小得瑟。

林如海是現場裏面最糾結繁複的了，一方面呢，是真真實實的帶着心疼的恨鐵不成鋼，這個孩子是林家以後的支柱，那是林家的命根子啊！他怎麼捨得？！另一方面呢，又確確實實的感動着，至少這麼多年的真心相待總算是將這個孩子的心給捂熱和了。最後聽到易大夫說‘林大爺只是受了風寒再加上底子薄，又兼之饑寒交迫。開兩幅方子，好好調養就是了！’，留下一句‘好好照顧大爺’就帶着越理越亂的心緒走了。

住在外院的徐文修不能進內宅，也只是聽丫鬟細述。徐文修悲哀的發現本就荒廢了學業很久的他的小學生還要接着接着荒廢，估計‘這孩子心實’是徐文修關於此得出的唯一的勉強算得上的優點。

所以後面這幾天，一天重複上演幾遍。估計就算是馨蘭苑裏的再不伶俐的丫鬟都在黛玉來了之後知道後續發展了。

“言箏，你去把那物什取來拿給姑娘。”

言箏答了之後，躬身轉過精美清素的屏風，去了。

林璟玉溫和的對黛玉說：“黛玉，本來打算到花朝節再給你的。可看現今這情況，你的生辰怕是不能辦了。你也已經知道了，也做不得驚喜。現今給了你，也好讓菩薩保佑咱姑娘。”

言箏捧着一個烏紅雕着繁複花紋的木盒子出來，緩步上前到了林璟玉的榻前站定。看到黛玉眼淚汪汪、被淚水洗得發亮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林璟玉有些好笑的對言箏點了點頭。接到林璟玉的示意，言箏慢慢的打開了那烏木雕花盒子。

只見一塊鮮亮晶瑩的玉中間一抹絕妙‘瑕疵’，色青而黛，像是一滴墨落入水中，妖嬈的綻放。暗黃色配着銀白色，環繞着亮紅色。髮絲佛線、加上象徵吉祥的紅，又兼之手巧的綉娘知道這是女子配飾，費盡心思將之捻得好看。

黛玉目不轉睛的看着躺在盒子裏的煙玉，覺得這真真是世上最好的物件了，什麼都比不上。只是不知道得黛玉心的是這物件，還是這上面的心思。

林璟玉暗自點了點頭，這冤屈的罰總算沒白挨，這樣子才像是無憂無慮的八歲的孩子該有的摸樣。林璟玉伸出手，準備給她掛上，想了想，順了順小姑娘散亂的髮絲，不動神色的將手撤了回來。

“黛玉，你回去了之後，請林嬤嬤讓她給你帶上吧！”

她是個有福的，雖說身份有些低，不過也不算埋汰了黛玉。

林璟玉看黛玉的心神只在那新得的物件，閑聊了會，就讓她回去了。他的精力確實有限。

黛玉回落梅閣之前，先到林如海那兒去請安，林如海觀摩了下黛玉的新寵，壓下心底不斷往上冒的酸氣。聽了林璟玉的打算之後，眼神微閃，打發人去請林嬤嬤到他這兒來。就算是日後如果有人拿着這件事當話柄，他也好擋擋。璟玉的思量還是不周。

大爺給身子不好的姑娘求了一件靈物，費盡了千辛萬苦不說，最後居然還被老爺罰跪祠堂了，出來還病倒了。這件事在林府傳得神乎其神的，眾人感嘆嫉妒之後，也只能嘆一聲：

姑娘可還真是好命！

所以被傳話過來的林嬤嬤幾句話就明白了林大人的意思，府里傳得沸沸揚揚的，林嬤嬤也是知道那玉的。聽到林大人的打算安排，林嬤嬤被感動得是一塌糊塗的。林嬤嬤雖說是林如海的奶娘，還一手帶大了林如海，她的兒子還是林府里說一不二的大管事。可她還是時常恪守她的本分，免得墮了林家的清名。可如今，林璟玉舉薦她為黛玉戴玉，那得是多大的體面，那是將她當做黛玉的長輩來看待的。況且這玉可以說是用福氣堆出來的，實在是天大的抬舉了。得是多大的情分和恩典！

林嬤嬤壓下心中的激動，這事兒回去之後再自己一個人樂呵。對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搖了搖頭，這種是菩薩賜下來的靈物怎能這樣草率呢？！

林嬤嬤拿出了當年她做林府管娘子的爽利幹練來，請卦、問神、算黃道吉日。而她更是提前七天開始齋戒。

林管事看老母親弄得挺歡實的，況且這還真是他家的體面，那是幾輩人的忠心積下來的，他更是為林嬤嬤大開方便之門。

看到他們弄得這麼歡實，本來打算等黛玉回去之後，讓兒女雙全、一生和順的林嬤嬤給她掛上的林璟玉，默了！

折騰吧，你們就可勁兒折騰吧！

等林璟玉發現林如海也在似是不經意間的焚香沐浴的時候，林璟玉不免在想，他剛開始的心思是不是對菩薩的大不敬啊？！

好吧，他也跟着魔障了。

選定黃道吉日的那天，被一直供在香案上的煙玉被林如海取下來，然後交給一旁等着的林嬤嬤，林嬤嬤再為激動難掩的黛玉帶上。被強制要求觀禮的林璟玉發誓，他清晰看到了下面一干丫鬟婆子小廝的各種羨慕嫉妒的青煙。

其實他想說，那只是一塊玉！

那只是增加姑娘家身份體面的物件兒！

不過看到眾人虔誠認真的表情，林璟玉明哲保身的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