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湖怪客

徐德言和陳叔寶分手之後，匆忙出了‘景陽殿’。此時，宮城內早就亂成一團。長街上，塞滿了王公大臣逃跑的車馬。散兵游勇的叫罵聲，婦女孩子的哭泣聲，車輪軋在積滿雪的馬路上發出的咯吱聲混雜在一起。徐德言嘆了口氣，找到他栓在宮門外的馬匹，騎着它混雜在眾人中衝出西門。

一路上，他並沒有遇到大隊隋朝的兵馬阻擊。對此，徐德言並不懷疑。他知道這是隋兵攻城的主將網開一面，故意留出的一條生路，藉此削弱守城官兵的軍心和戰鬥力。不過，他們很有可能在前邊路上埋伏。

下了一夜的雨雪，路面上很濕滑。徐德言心急如焚，騎着馬急忙趕向和妻子相會的村子。他要去的地方，在一座小山下，村名叫‘柳林村’，距‘建康’城大約有四十多里路，地方十分偏僻。他們夫婦事先約定，在這裏會合后，一起去黃山避難。徐德言騎馬來到山前，剛剛繞過一道山角，就看到村內有許多地方冒着黑煙。

“不好，一定是出事了。”徐德言腦中‘嗡’的一聲，身體在馬背上晃了幾晃，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他快馬加鞭，衝進了村子。口中大叫：“慧娘，你在嗎？慧娘，你說話啊！慧娘……”沒有人說話，村子內死氣沉沉，一點聲音也沒有。徐德言騎着馬在村內來回奔馳，不見有人。突然間，他眼前一黑，感覺胸口悶堵，禁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斜着身體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徐德言從昏迷中漸漸清醒，慢慢地睜開眼睛。他艱難地從泥濘中站了起來，感覺臉上熱乎乎的，伸手摸了一把全都是鮮血。幸好，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他騎的馬並沒有跑掉。

“慧娘，你在嗎？”徐德言驚惶失措，大聲喊叫。

村內靜悄悄的，除了風聲，還是沒有人回話。徐德言向四周看了看，見小村的西邊，有一條小河。河邊堤岸上，孤零零有幾棵大樹。在其中一棵大樹的枝頭，掛着一條金黃色的絲帶。他急忙跑過去，從樹上解下那條絲帶。沒錯，這條絲帶就是臨別時他送給公主的。徐德言心中悲痛，將那條絲帶放在臉上，只想：“公主，她來過了，她來過了。”取出懷內的半塊銅鏡，看了看，忍不住淚流滿面。

徐德言和樂昌公主分別時，眼角不停地跳動。他擔心夫妻失散，將一個銅鏡分成兩半，雙方各執一半。說好如果找不到對方，就在正月望日賣於都市。想至此處，翻身上馬，快馬加鞭，返回‘建康’城。半路上，徐德言從逃難的百姓口中得知，城門被攻破了，皇帝陳叔寶已經落入了楊廣手中。他萬念俱灰，只想一死報國。當下拔出腰間寶劍，沖向城外一隊隋朝步兵。

那些步兵猝不及防，死傷過半。徐德言一鼓作氣，衝出重圍，身上並沒有受一點傷。經此一役，他不敢騎馬進城，就在城外找到一戶人家，換下身上的血衣，換上了一身破舊的衣服。又在鍋灶下掏了一把黑草灰，塗在臉上，將自己打扮成一個叫化子模樣。

出了門，向東走出二里多路，就到了西門外。此時，西門城外防守的兵士都換上了隋朝的官兵。他們一字排開，守在城外，只讓城外的人進城，不允許城內的人出城。

徐德言沒有辦法進城，只能退回。天黑以後，他藏在城門外東邊一個隱蔽的角落觀望，想要翻過城牆進去，探聽一些消息。他剛衝到城牆下，有人在身後低聲說道：“快回來，你不要命了么？”

就在這時，遠處馬蹄聲響，有一隊巡邏的隋朝官兵奔馳過來。徐德言急忙就地來了個翻江倒海，躲藏在陰影中。很快，那隊巡邏的官兵就從城前的小路上過去，穿過一片小樹林，轉向南門而去。

徐德言站起來，低聲道：“朋友，多謝了。”那人道：“別說話，隨我來！”藉助陰影的保護，離開城牆。緊接着，一個箭步，沖向對面的樹林。徐德言見那人縱高躍低，身手敏捷，心中暗暗佩服。他緊隨其後，不敢有絲毫大意。那人似乎對城外的道路很熟悉，需要在哪裏轉彎，在哪裏穿插，都十分清楚。徐德言有幾次為了躲避官兵追捕，靠近那人身邊時，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十分怪異。

兩人一前一後趕路，誰也沒有說話。

到了長江邊，天色大亮。那人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將臉上的黑紗摘掉，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徐德言見了，驚喜道：“柳師妹，怎麼會是你！”

“怎麼？是我不歡迎？”那人嬌嗔道：“柳師妹，柳師妹。徐大頭，你叫我一聲雲兒不成么？”

“成，成。”徐德言笑道：“柳師妹，數年不見，想不到你的輕功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當真可喜，可賀！”

“暈！”柳雲兒秀眉緊縮，搖頭道：“徐大頭，數年不見，你武藝沒長進，馬屁功夫倒是見長！”

“是嗎？”徐德言又笑，問道：“柳師妹，事先你也沒有說一聲，怎麼突然到了‘建康’。對了，師傅，他老人家的身體還好吧！”

“好？能好嗎？只從你下山成親之後，師傅就極少笑過。夜裏，我經常在劍池聽到他一個人念道你，說你這，說你那……唉！聽了讓我心裏難受……”柳雲兒說至此處，眼圈一紅，禁不住流下淚來。

徐德言面向東方，雙膝跪地，更是流淚滿面。

柳雲兒雙手將其拉起，嘆息道：“傻瓜，師傅又沒有死，你哭個屁？他知你近日身有大難，所以讓我下山來救你。”說話之際，雙掌拍動，從江邊的蘆葦叢中，劃出一條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