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簡喬南覺得自己人越大，膽子反而越來越小了。小時候他做錯事，在簡伯年面前可以面不紅耳不赤得就將陳慕雲拉過來頂罪，現在人大了，反倒有種心虛的感覺。
只是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努力裝出鎮定的樣子。
“我和小小怎麼了？”
簡伯年眉頭皺得更深，盯着他看得眼光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簡喬南心中的那點小九九好像都被剖得無所遁形。
“你媽媽今天告訴我，你想娶小小？”
簡喬南心想媽您這速度也太快了一點吧，有必要這麼快就把您兒子賣掉嗎，一邊小心的笑道：“您不同意？您該不會是嫌棄小小的出身吧？”
簡伯年的神情就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略微有點失神，但這種失態幾乎是一閃而過，他馬上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淡定。
“喬南，你現在大了，感情方面的事，我其實並不想干涉太多。只是，我不是很能理解……”他雙手交疊着放在桌子上，五十齣頭的年紀，卻絲毫不見老態，目光更是銳利得像能洞察所有人的內心，“以你的性格，你真的喜歡小小？”
只要是看着他們兩個是怎樣一起長大的人，大概是沒有人會相信簡喬南會喜歡凌小小這個人。
簡喬南自己都不相信，所以他一早就事先想好了理由。
“小小不好嗎？我這麼鬧騰，性格暴躁，愛亂髮脾氣，也只有她能包容。”
這句話是他說的情真意切，因為這是他的真心話。
從小到大，假如說真有那麼一個人可以無限制的包容他的壞脾氣，他能想到的，他認識的所有人中，也只有一個凌小小。
只有她從來沒有反抗他，被他欺負得再厲害，只要說幾句好話哄一下就又會開開心心的，從來不記他的仇。
“小小她那麼乖，又安靜，正好可以和我互補……爸爸，我是真的喜歡她。”
簡伯年又一次出現了短暫的失神，然後也不知是不是簡喬南演得太逼真，他真的有被他打動，簡伯年再看向他時，目光柔和了不少。
“小小在我們家長大，在我心裏，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看。”他頓了一下，“你們如果真的是互相喜歡，我這裏，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簡喬南見他神情不那麼嚴肅了，心情立即放鬆一下。他心情一放鬆，嘴就溜了。
“爸，你也想得太遠了吧，我可不想那麼早結婚的。”他還沒玩夠呢。
只是……
簡喬南忽然間就知道壞事了。
以他父親那種嚴謹的性格，他剛剛這句話實在是在找死。
果然簡伯年的臉又沉了下來。
但是他並沒有立即開口，而只是盯着他看，看得簡喬南心裏發毛，低低地叫了聲“爸爸”。
簡伯年卻在這時露出一點疲憊的神態。
“時代不同，我也不想拿我們這一輩的標準來要求你。可是，喬南，你不要忘了簡家的未來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他靠到椅背上，臉上的神情有點淡淡的失望，“你已經不小了，做事怎麼還是這樣沒有計劃，漫無目的？”
簡喬南害怕讓簡伯年發怒，可是更害怕令簡伯年失望，只是他的父親實在太強大了，他有時候真的覺得，他這一輩子可能都無法達到他父親這種高度，也永遠不可能真正做到讓他滿意。
這個感覺其實一點都不美好，從很小的時候，在別人都羨慕他有個好爸爸的時候，簡喬南只會在心裏吶喊：“我的壓力有多大你們知道嗎”。
沒有人知道。
沒有人知道什麼都無所謂的簡喬南其實一直都很害怕。
害怕做不到他父親那麼好，害怕不能讓簡家達到另一個高度，害怕得到一個“敗家子”的稱號。
“算了，你出去吧。”簡伯年向他擺了下手，“凡事也不能急於求成，慢慢來吧。”
簡喬南覺得有點難受，想說點什麼，可是又覺得任何解釋都是徒勞，於是默默地站了起來。
簡伯年卻在這時叫住了他。
“不過你剛剛的話也有道理，你和小小的確正好可以互補。小小年紀還小，你不想這麼快結婚也在情理之中，遲兩年就遲兩年吧。什麼時候你們覺得合適了，就通知爸爸，知道嗎？”
他忽然間變得這麼溫和，簡喬南一時還有點轉不過來彎，但剛剛有點沮喪的心情卻因為簡伯年這幾句話好轉了不少。
“謝謝爸爸。”
簡伯年再次沖他擺了下手，“出去吧。”
***
簡喬南出了門，簡伯年在椅子上呆坐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踱到了窗口，隔着一層玻璃看外面的景色。
已經是深秋了，太陽即使在這個時候，也失去了夏天時的那種熱度，慵懶得能催人入睡。已經只剩下藤蔓的葡萄架下，凌小小坐在白色的長椅上看書，簡喬琪的那隻小貓就懶洋洋地依偎在她的腳邊打盹，完全無視一直在它身邊打着轉的簡喬南養的那隻小狗。過了一會兒，那隻小狗終於泄了氣，一溜煙的往一個方向跑去，然後他就看到簡喬南走到了凌小小的身邊，伸手奪掉了她手中的書，又在她的臉上揪了一下，凌小小抬起頭看着他，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很愉快。
簡伯年的臉上，露出一點淡淡淡的微笑。
假如一切都真如簡喬南所說的話，他是真的很願意成全他們。
對這世上很多人來說，還有什麼比得上有情人終成眷屬呢？
書房的門忽然被人打開，簡太太走了進來。
“怎麼樣？喬南怎麼說？”
簡伯年收回目光，微笑道：“我沒有意見。”
簡太太稍稍有點驚訝，“你同意了？可是……”她頓了一下，略微有點不開心的樣子，“那也太委屈喬南了。”
簡伯年輕笑了一下，“我倒覺得是委屈了小小。”他伸手攬了下已經走到他身邊的簡太太的肩，“孩子大了，這些事讓他們自己做主就好了。退一步說，小小總比喬南之前的那一個要懂事吧.”
簡太太雖然無奈，但也不得不承認她的丈夫說的有道理。畢竟是關係到簡家未來的大事，她再寵自己的兒子，也不敢真的縱容他做簡家的罪人，讓簡家絕了后。
“那……”她有點不情願的點了下頭，“好吧。”
***
凌小小的臉又被揪疼了，她覺得自己到現在都還沒有變成大餅臉，實在是上天庇佑。
“簡哥。”她揉着臉看着面前站着的這個高大英俊，卻一臉壞笑的人。
簡喬南在她身邊坐下來，瞟了眼手中的書，然後順手塞回凌小小的懷中，“多大人了，還看這種……騙人的，知道嗎？”
凌小小低下頭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書，封面上是一楨黑白剪影，依稀可以看到一個人在親吻另一個人的額頭。
灰姑娘遇到了王子，然後他們就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樣的童話故事她當然知道是拿來哄小孩子的，可是，人生應該是充滿希望的。
所以，就算明知道這裏面的東西是假的，她卻仍然願意去相信它。
同時也在心裏，暗暗地期待着自己的那個“王子”。
***
“喂，小小，問你件事。”“王子”漫不經心的地看着身邊的“灰姑娘”，“你還沒有男朋友吧？”
“灰姑娘”只來得及“呃”了一聲，“王子”就不耐煩地接道，“沒有是吧。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王子”的性子太急，“灰姑娘”這一次連一個“呃”字都來不及說出口，他就忽地站了起來。
“太好了，那也就是說，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了。”
“王子”的臉在太陽下光彩奪目，好像有聖光普照，“灰姑娘”微張着嘴，傻傻地看着眼前這個人，心裏面還有點疑惑。
菩薩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