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人在去醫院的路上，凌小小的肚子就“不疼”了，所以，簡喬南更生氣了。

“到底搞什麼啊你？”他將車停到一邊，轉過頭，探着身子伸手揪凌小小的臉，“你存心耍我的是吧？”

簡喬南力氣大，其實並沒有用多大的力，凌小小卻疼地眼淚都出來了。可是她不敢反抗，而是像以前每一次那樣，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扁着嘴叫了聲“簡哥”。

這兩個字還挺管用的，簡喬南雖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終於鬆了手。

凌小小揉着被揪疼的臉，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簡喬南脾氣大，特別容易發火，不過如果別人肯道歉，而不是和他對着干，他馬上就會陰轉睛。

果然簡喬南雖然仍然冷着臉，但情緒明顯好轉了不少。

“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自己照顧自己……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熬夜會變老變醜你知道嗎？看誰以後還要你？”

雖然仍然火力十足，但凌小小還是自作多情地從中聽到一點關心的意思，她想到剛剛撒的那個謊，心裏發虛，於是又說了句“對不起”。

她明明道着歉，簡喬南卻瞬間又炸毛了。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對不起，你還會說什麼，嗯？”他又想伸手去揪她的臉，凌小小怕疼地往後縮了一下，簡喬南悻悻地收回手，但到底是氣不過，又飛快地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沒好氣道：“幸好我那時候不讓你去外地，要不然……”他冷哼一聲，一臉“要不然你就等着瞧吧”的神情。

他在她額頭上彈的這一下，其實一點都不疼，反倒有點寵溺的味道，凌小小心裏立即七上八下起來。

她捂着額頭，心裏想：其實我很想說我喜歡你。

所以那個時候，在她選擇就讀哪所大學時，因為簡喬南說了句“你這麼傻，跑遠了被人騙了，我們想救你救不到。你就在這裏選一所得了”，凌小小就選了現在這所學校。

“傻乎乎的樣，早晚被人騙。”簡喬南又發動了汽車，然後又忽地轉過頭問她：“現在你想去哪？回學校……要不，乾脆我們今天回家吃飯吧。”

他其實根本不是在徵求她的意見。

凌小小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發表自己的意見，比如說一句“我不想回家”。

她只是“呃”了一聲，就沉默在後座。

她不想回那裏。

雖然簡家人從來沒有虐待過她，在物質上更是優厚，簡直和簡喬琪沒有多少區別，可是她畢竟是寄人籬下。

她對簡家，始終沒有歸屬感，寧願呆在學校。

只是這種話她不能向任何人說，要不然也太忘恩負義了。

***

兩人快到家時，接到了簡太太打來的電話。簡喬南在開車，不方便接聽，於是示意凌小小幫忙。凌小小簡直是受寵若驚，戰戰兢兢地接通了電話，叫了聲“喬姨”。

簡太太在那邊“啊”了一聲，帶着點疑問，“小小？你和喬南在一起？”

凌小小“嗯”了一聲，按照簡喬南的指示說“我們馬上就到家了。”

“噢。”簡太太說，“那快點回家，我們等着你們回來開飯。”

兩人到家時，才發現廳里擠滿了人。

除了簡伯年和簡太太之外，簡喬南最小的姑姑簡飛菲一家也在。

簡飛菲曾經是紅極一時的大明星，後來嫁給了陳慕雲的三叔陳中河，然後放棄了如日中天的事業，洗盡鉛華，專心在家相夫教子。

那個“子”卻並不是簡飛菲親生的。

陳中河之前有過一段婚姻，對方為他生了兩個女兒，大的已經在上高中，小的這個，今年才七歲，今天也跟着他們一起過來了。

後來陳太太病逝，簡飛菲嫁過去，就做了這兩個孩子的繼母。

陳中河的那個大女兒，因為母親過世時已經很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所以對簡飛菲一直都不太親熱，只是維持着該有的禮貌。倒是這個小姑娘，因為生母過世時還很小，對對方並沒有多深的印象，因此和簡飛菲倒有點情同母女。

不過現在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賴在她媽媽的懷裏，因為她媽媽的肚子裏，有寶寶了。

簡家到了簡伯年這一輩，只有他一個男丁。當年簡老太太連追了五胎，也未能為簡家再添一個男丁，最後只能以遺憾收場。

雖然簡家的人都有點像，但在氣質上卻有很大的差別。簡喬南五個姑姑里，簡飛菲卻是最有吸引力的。

凌小小最喜歡的人，也是簡飛菲。

簡飛菲是一個很高貴大氣端莊的人，就算只是微笑着靜靜地坐在那裏，都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和總是高高在上的簡太太不同，簡飛菲給人的感覺更柔和一點，美麗至極卻又沒有侵略性，讓人很自己然就願意親近。尤其是現在她有了身孕，整個人更是散發出一種母性的光輝，讓凌小小這個同性看着都有一點挪不開眼睛。

他們兩個人走過去，凌小小挨個叫人，然後簡飛菲向她招了招手。

凌小小乖巧地坐到她的身邊。

簡飛菲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微笑道：“小小越來越漂亮了。”

在簡飛菲面前，很多人都不敢說自己漂亮，凌小小誠惶誠恐，又有點不好意思，偷偷看了眼簡喬南，他正在逗陳家二小姐玩，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們。

凌小小有點失望，收回目光看了眼簡飛菲的肚子，輕聲問：“會不會很辛苦？”

簡飛菲的一隻手搭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微笑着搖了搖頭，“不會，寶寶很乖的。”她剛說完，忽然輕輕地“哎喲”了一聲。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簡飛菲立即笑着加了一句“他剛剛在踢我”。

於是大家都放鬆地笑了。

凌小小看着簡飛菲那種幸福的樣子，不由地想，當年她母親懷她時，是否也曾經露出過這樣的笑容呢？

應該是沒有吧，誰會因為一個不被期待的生命而笑呢？

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連自己真正的姓是什麼都不知道，對很多人來說，都會覺得是一種遺憾吧？

她長到這麼大，雖然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麼渴望，但是有時候還是會很想能找到自己的父母。

她真的很想問一下他們，她到底姓什麼。還想問一下他，為什麼不要她？或者問一下他們，既然根本不想要她，為什麼要生下她？

***

然後一大家人一起吃了頓飯。

飯後凌小小想回學校，簡伯年卻說了句“要是沒有課，今晚留下來吧。明天讓喬南送你回去。”

簡伯年是簡家的大家長，是整個家族裏最有權威的人，他的話，凌小小根本不敢反抗。

也不想反抗。

她對簡伯年，有着一種孩子對父親的依賴感，雖然這個人根本和她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然後簡伯年轉過頭，冷着臉對簡喬南說句“你跟我來一下。”

簡喬南瞬間覺得頭都大了。

***

兩人一起進了簡伯年的書房。

說實話，簡喬南非常不喜歡這個地方，因為這差不多就意味着他又要挨罵了。

他小時太頑劣，經常惹簡伯年生氣。簡伯年是個很嚴肅的人，雖然並不喜歡體罰他，但他只是稍稍冷着臉，簡喬南心裏都會打一個突。

對付簡太太，他還可以撒個嬌，賣個萌，插科打諢糊弄着也就過去了，可是這一招對簡伯年沒用。確切地說，他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對付他這個厲害到堪稱完美的父親。

兩人面對面落了座，簡喬南為了緩解氣氛，搶先開了口。

“爸爸你這次又要教訓我什麼呀？”

簡伯年微蹙着眉頭看着他，然後冷冷地問了一句：“你和小小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