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都不講理
他忍不住皺眉,燙手一般趕緊扔回原地,急急忙忙起身轉身回了房間。
餘下的時間,全都剩下了後悔。
後悔莫名其妙地這樣留下了心跡。
翌日他便早早起身,陪岳如期去上朝。
天還不亮,他背着書箱,跟着岳如期的轎子一路小跑在天還未亮的街巷裏。顧不得疲憊,心下只是一串又一串的不託底,只想千方百計今日多延宕一整日再回去罷。
很是擔心,那小木人兒會落在了小姐的手裏。
如他所願,今兒皇上還難得地上朝了。雖然還是沒說了幾句話便口吃得說不出話來,只得退朝。岳如期退回朝房,他也便跟着一起去伺候。
今日能令皇帝上朝,卻還是口吃了的緣故,自然是大事。
此一番談論的還是草原的事。
此時北元的小王子也剛十歲,剛剛被扶上大汗之位三年。草原內部各派勢力都不肯臣服一個小孩子,只靠滿都海一個女人苦苦支撐罷了。此時正是大明趁機北伐的好機會。
岳如期卻以為不妥。他認為此時小王子年幼,縱然是北伐的好時機,但是勝之不武,而且就此與北元王庭結下仇恨。不如此時趁機與小王子化干戈為玉帛,利用小王子來牽制韃靼等部勢力,讓草原內部爭權奪勢,反倒有利大明休養生息。
兩派又是爭執不休,主戰派攻訐岳如期膽小怕事,岳如期則痛心主戰派的心無大局。
鳳鏡夜在畔靜靜聽着,看陽光在腳下劃過了一整個弧度。
下朝回府,他心下暗自慶幸成功躲過了一整天。
遠遠便瞧見蘭芽穿着男裝,立在門階上相迎。
岳如期一肚子的火,見了女兒之後開心了些,上前抱住問:“今日怎麼這麼乖,還知道迎接為父下朝?”
蘭芽甜甜地笑,目光只是不經意劃過鳳鏡夜的臉:“因為女兒想早早看見爹爹。”
鳳鏡夜滿腹狐疑地進了府,急忙回到自己房間前。
只見昨天那些物件兒還都在原地。
一切都還是原樣,唯獨,沒了那個小木人兒!
他只覺頭皮都炸了,愣愣盯着那些物件兒半晌。
嶽麓恰好回來,他便捉了嶽麓問。嶽麓搖搖頭:“這些都是小姐放在這兒的,誰敢動啊。我們也只是一走一過看一眼罷了,至於短了什麼,那也唯有是主人們拿走了。至於是公子、還是夫人、少夫人,抑或是夫人身邊的孫大娘……那咱們就都不知道了。”
今日公務繁忙,岳如期吃過晚飯之後又進書房寫奏本,鳳鏡夜陪着。
等老爺終於安歇,已是夜深人靜,后宅的門都鎖了。
他走回自己的房間門口,再看一眼那些物件兒……
他以為眼花,那個小木人竟然又出現了!
他彎腰伸手抓起來,便是狠狠皺眉。
奇怪了,怎麼又是那未經修飾之前的獃頭獃腦?
難道,昨晚他用刀修飾木人的經歷,其實是一場夢?
他覺得古怪,便忍不住又將這個木人兒按着之前的記憶再修飾了一番……
數日後,眉煙開始忍不住問蘭芽:“小姐,你妝奩上那一排小木人兒……是哪來的?”
蘭芽嫣然一笑:“鏡夜給的呀。他不會說話,便刻小人兒向本小姐道歉。”
眉煙頗覺解氣,便將這事兒偷偷說給了嶽麓他們幾個小子聽。那幾個小子便都笑話鳳鏡夜,說原擔心他硬氣到死,卻原來還是會曲意哄小姐開心啊!
鳳鏡夜一聽就一臉的冰冷,攥起一個還沒修飾完的小木人兒,扭頭就奔出了門去。
他薄慍,直奔后宅。可是礙着身份,不敢直闖后宅,便立在門口像根冰柱子似的。
裏頭說巧不巧正走出來個小公子,華服玉冠,眉眼如畫。
立在二門的門檻裏頭俏生生瞧着他笑:“你來找人?是找我么?”
鳳鏡夜不由得一再眯眼。
有光,從她俏生生的面上來,晃疼了他的眼。
他便氣哼哼一舉手裏小人兒:“不知小姐何意?小的何曾向小姐致歉過?”
蘭芽笑得甩了甩玉冠之下散出的髮絲:“這小人兒,不是你刻的?”
“是!”他只能懊惱承認。
她回她一笑嫣然:“那不就結了。總歸你也知道這小人兒是我拿走的,你也總歸親手刻了,我承了你的心意也開心了。”
他莫名有些頭昏腦漲:“小姐,你未免蠻不講理!”
蘭芽咯咯一笑,跳出門檻來,柔柔拉住他的手:“我不生你的氣了,你若還生我的氣,那就是你小氣。”
說來也怪,鳳鏡夜原本這樣孤傲的性子,竟然在跟小姐打了幾個月的架之後,漸漸地竟然也就再也打不起來了。彷彿所有鬧意氣的緣由都已經吵鬧過了,反倒再找不出新的由頭來了。
小姐也是冰雪聰明,幾個月裏用跟鳳鏡夜吵架的法子,竟然也一丁一點地將鳳鏡夜的性子給試探透了,知道何事是他忍耐的底限,又有何事是他歡喜的。
到盛夏滿城的時候,甚至就連岳夫人遇見女兒發脾氣的時候,也叫人來找鳳鏡夜去勸和。小姐和這冷冰冰的小子漸漸地倒成了一對莫逆之友。
這日岳如期上朝,換了嶽麓跟着去,鳳鏡夜難得地得了一天空閑。他在府里轉了一圈兒,小心地不要讓自己的目光被人瞧見了去,可是一圈轉下來卻哪裏都沒看見蘭芽。
正巧門上的小豆子家裏來了信,到書房來尋人幫着念信。平素鳳鏡夜定然不搭理,可今日卻難得地主動上前幫小豆子念了信。小豆子都忘了要聽心裏寫了什麼,就只知道直勾勾盯着鳳鏡夜瞧。
這麼個又好看又冰冷的小書童竟然給他念信了嘿,這難道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鳳鏡夜被盯得發毛,咳嗽了聲:“我臉上……沾了墨?”
小豆子嘻嘻一笑:“沒有沒有,你可白着呢。”
鳳鏡夜耐着性子將信折好了遞迴給小豆子,努力不着痕迹地問:“不知你今日可曾見了眉煙?”
小豆子便一眨巴眼睛。一幫小子都到十幾歲的年紀,眼睛是忍不住朝丫頭身上亂瞄的。眉煙一來是小姐身邊兒的丫頭,二來跟他們也常見,於是很有幾個小子是心裏十分惦記眉煙的。
小豆子便鬼兮兮地樂:“原來小鏡子你也對眉煙……”
鳳鏡夜只能大皺其眉。他只是不方便直接問蘭芽而已。
小豆子看這冷冰冰的小子又冷冰冰了,趕緊實話實說:“呃瞧見了,跟小姐出去了。”
鳳鏡夜耐着性子,竟然還主動幫小豆子給家裏寫了回信,趁機探聽着小姐和眉煙平素都朝哪個方向去。
小豆子揣好了信,歡天喜地回了門房,鳳鏡夜這才悄然出了府。
沿着小豆子說的幾個方向兜了一圈兒,竟然都沒找着。無奈之下往回走,經過勾欄街的時候,他莫名朝裏頭看了一眼。
竟然見兩道小小身影,正鑽在那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叢之中!
鳳鏡夜的頭一下子就大了。
因為身在紫府的特殊身份,他雖然年紀不大,對這勾欄街卻不陌生。只因為勾欄街上的人最易不設防備,於是容易獲取訊息。
他對這條街上的各色人等均有了解,他便更知道如蘭芽那樣好看的小公子,若是被這街上的“拍花兒”瞧見了,那就有可能迷暈了拽進勾欄里去,那可就是萬劫不復啊!
他顧不了許多,趕緊跟了進去。
一路走向那兩個傻丫頭,果然見她們後頭已經跟了兩個形跡可疑的男子,目光猥瑣,十分可惡。
他便趕緊上前拍了蘭芽肩膀一下:“公子,叫小的好找。快隨我回去吧。”
蘭芽瞧見是他來,便滿心歡喜,哪裏知道危險就在身邊。便一把捉住他的手,繼續往人群里鑽:“……聽說前面那家來了會跳舞的胡娘。聽說有眼睛藍得像青金,皮膚白得如美玉……”
她還沒等說完,他更斬釘截鐵:“不行。”
蘭芽扁了嘴,“憑什麼不行?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那樣的胡人。今兒既然遇見了,總要看一看的。”
他面如霜雪,依舊死死攥着她手腕,“不行就是不行。”
蘭芽急得一頭的汗,忽地扭頭看向眉煙,然後驚慌大叫:“眉煙你怎麼了?”
眉煙也全出意料,伸手指向自己,剛想說:“我沒怎麼啊。”
結果鳳鏡夜下意識向眉煙望過來,蘭芽猛地甩脫了手,轉身撒腿就跑!
無辜的眉煙,那一瞬忽然看見鳳鏡夜臉上飄過森冷的雪,嚇得她也不知怎地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袖子央求:“……鳳鏡夜!她是小姐,你不能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