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知曉
矯健的身子輕盈的如跳躍的貓兒。
風影靠着門框,看着院裏的情景,已然目瞪口呆。
好靈活的身手,好奇妙的武功,他為什麼從未見過這等看似簡單,卻極具殺傷力的武功招式?
還有,主子怎會有這等身手?
突然,從周圍又躍出三個勁裝男,風影見狀,顧不得多想,忙出聲提醒顏霏:“主子,小心!”見面前五人倒下,顏霏剛想鬆口氣,冷不防聽到風影的聲音,再度凝神靜氣,流露出修羅般的風姿。
只見她身形輕躍,在快速觀察了圍住自己的三人後,腳步快速挪轉,濃濃的血腥味立時撲鼻而來。
血花飛濺,慘叫聲在院內迴響。
都統統該死,要怨就怨他們和岑氏是一夥!
凝視着地上一具具屍體,顏霏漆黑的眸中赤紅一片,全身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冷冽、狂傲之氣。
眼下的她,與凌曦面對對手時,展現出的凜然氣息倒是有幾分相像。
“啊啊啊……”不遠處響起啞巴丫頭的聲音,顏霏微微皺了皺眉,神色清冷朝其看去,就見那啞巴丫頭站在距離她不遠處,正驚恐地看着滿地的屍體。
“解開他身上的xue道,我可以不殺你!”
凝視着啞巴丫頭看了片刻,顏霏冷冷道。
斂去滿目愕然之色,風影朝啞巴丫頭慢慢走近。但,那啞巴丫頭好似沒看到他靠近一般,只是盯着地上那一具具屍體叫個不停。
“你想死?”顏霏見她不動,眸光微閃了下,語氣不由加冷,熟料,那啞巴丫頭手上突然多了一柄匕首,那匕首閃着寒光,看着甚是鋒利。
風影腳步靠近她的腳步頓住,神色倏然緊繃,拉開架勢,提防她襲擊自己。
“地上這些屍體你也看到了,你覺得你會是我的對手嗎?”顏霏握住掌心的匕首,一顆心微微提起,冷笑着問那啞巴丫頭。
“啊啊啊……”
那啞巴丫頭淡淡地看着她,手上猛地一用力,匕首生生插入了她的胸口。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只是嚇唬嚇唬你的!”
顏霏愕然地望着她胸口湧出的鮮血,低喃道。
沒看守住眼前的兩人,她必須得死!這是她的命,殺人,她從未殺過人,雖然她有武功,但她沒殺過一個人!站在不遠處的少女,她是個好的,自己不能殺她,事已至此,與其被主人取了xing命,不如自行了斷來得好。
啞巴丫頭痛得臉上變色,卻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她再次用力,將那沒入胸口的匕首刺得更深了些。
“主子。”望着啞巴丫頭的屍體,風影看向顏霏喚了聲。
雖極力控制,但他溢出口的聲音,仍然沙啞異常。
藥效在體內起了作用,若是沒有解藥,他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扶着你走。”望着風影泛着潮紅的臉色,顏霏上前扶住他,回望那啞巴丫頭的屍身一眼,喃喃道:“我沒想過要她死。”風影忍住體內升騰起的不適感,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但她要尋死,咱們也阻擋不住。”
默然片刻,他抽出自己的胳膊,牽動嘴角,“我自己能走。”與她近距離接觸,只會令體內的藥效加劇,不能,他不能在她面前失態,更不能對她做出不可饒恕的錯事。
“風大哥,你身上好燙。”顏霏扶着風影時,有感覺到身旁人身上的溫度好似高於常人,見風影不再讓她攙扶,轉過頭看他,發現風影沒被划傷的那張臉潮紅一片,皺了皺眉頭,接道:“那葯在你體內起作用了!”她不是問,而是極為肯定道。
本不想在她面前承認這個事實,可一對上她充滿關心的目光,及聽到她肯定的話語,風影不得不點頭,不過,他讓自己的心情盡量放鬆,語聲虛弱道:“我能撐住。”
“走,咱們快些走,等回到國公府,便請大夫給你瞧瞧。”
說著,顏霏不顧風影推拒,硬是攙扶着他朝院門口走去。
忽然,一道戰戰兢兢的聲音傳來,“小的什麼都沒看見,小的什麼都沒看見,饒了小的吧!”
顏霏抬眼看去,就見一身材矮小的小廝,雙腿打顫,站在門口正望向院裏,看到她在看他,嚇得撲通一聲跪地,邊磕頭,邊求饒命,“這別院位處哪裏?”走至小廝近前,顏霏冷聲問。
“東四道巷子,這裏是東四道巷子!”那小廝臉色煞白,邊磕頭邊出聲回道。
“東四道巷子?”顏霏眸子眨了眨,看向風影,就聽風影道:“這是京中的一條街道,我當日跟在岑氏貼身大丫頭身後到這,不成想剛潛入這處別院,便被制服囚禁了起來。”京中?也就是說這裏距離國公府應該不是很遠,“找兩匹快馬過來,否則,我立即要了你的命!”清冷的眸子落在那小廝身上,顏霏出口之語,冷若利刃一般。
那小廝急忙應聲是,接着從地上爬起,顫聲道:“這裏距離後門不遠,馬房……馬房就在後門附近……,小的這就帶兩位過去,這就帶兩位過去……”別院中除過他,其他的人全死了,不能留在這裏,等送走這兩位大佛,一定要快點離開,否則,先生回來定不饒他,那小廝朝馬房邊走邊給自己想好了後路。
溫涼的風吹着,到處沾染着鮮血的小院是死一般的寂靜,那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屍體,死法竟出奇的一致,皆被割喉致命,他們臉上的表情,有驚恐,有不可置信,但無論是怎樣的表情,擁有不凡功夫的他們,都死在了一個身受重傷,看似嬌嬌弱弱,卻宛若從地獄修羅而來的女子手上。
馬房這邊,那小廝牽出兩匹馬,分別將馬韁遞給顏霏和風影,然後驚惶地跑向後門口,幫二人打開門。
“風大哥,你能騎馬嗎?”看了眼風影身上的傷勢,顏霏輕聲問。
其實,她現在很疲憊,一步都不想走動,更別說騎快馬趕回國公府。
可是一看眼下這天色,再一想起國公府身着嫁衣準備出嫁的水依晴,顏霏身上立時又聚滿力量,要趕回去,一定要在日落前趕回去,她不能讓岑氏母女得逞,不能!
“我沒事。”風影動作緩慢地跨上馬背,望向顏霏的雙目中湧出一抹擔心,“主子,你……”似是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顏霏微微笑了笑,“我會騎馬,風大哥不必擔心。”踏上馬鞍
,身形往上一提,她人已坐於馬背之上,“走吧。”說著,她打馬出了後門,風影一夾馬腹緊跟了上。
兩個時辰前,慎國公府中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個個都臉帶喜色,恭候攝政王前來府里迎親。但水牧文卻高興不起來,昨個晚上他又琢磨一宿,還是覺得清華苑中的幼妹好生奇怪,今個天亮,他將府里近期發生的事,以及幼妹最近數日身上的變化串連在一起,有種很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
想找父母說說,卻又考慮到他們不會信自己的片面之言。
苦悶之下,他陪妻子用過早飯,再次將自己關在書房,想着到底該從哪入手,來驗證自己心裏那可怕的,又不想承認的猜測。
淳于雅對他這兩日的反常很是不解,聽丫頭說水牧文獨自呆在書房,既不用午飯,也不傳丫頭送茶水和糕點進去食用,身為妻子不免心生些許擔心。
於是,着小冉攙扶她到書房門口。
“叩叩叩!”輕叩響房門,她在門外候着。
水牧文端坐在書案后,聽到傳入耳里的叩門聲,劍眉微皺,道:“有事?”
“夫君。”咬了咬唇,淳于雅眉眼微垂,柔聲道:“我聽丫頭說你到這會都沒用午飯,就過來看看。”一聽是自己妻子的聲音,水牧文起身步出書案,“我在琢磨些事,沒什麼胃口。”拉開門,伸手扶淳于雅走進書房。
“不知夫君被何事困擾,不妨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上一二也說不定。”被水牧文扶到椅上坐下,淳于雅見其一副愁眉不展的樣,不由出聲道。
“我覺得五兒不是五兒。”
自從顏霏到幽瀾院經常走動,水牧文與淳于雅之間的關係,與昔日相比,一日比一日來得親近,因此,水牧文在淳于雅面前說話無甚隱瞞。
“五妹是變得有些奇怪,最近不到幽瀾院玩,我還想着她是不是生病了,就着小冉到清華苑那邊去了一趟,誰知小冉回來說五小姐壓根就不見她,還有,前日我在花園中有碰到她,想和她聊聊天,沒成想她和我坐在一起,一句話都不說,可是……”說到這,淳于雅嘴裏的話突然打住,心裏暗忖:“要說嗎?我要對他說嗎?如果說了,他會不會覺得我多想,甚至一怒之下給我臉色瞧?他可是很疼愛幼妹的。”
見淳于雅突然將話頭打住,低着頭想着心事,水牧文疑惑道:“可是什麼,你有話直說無妨。”
“可是她一看到岑姨娘在丫頭攙扶下朝我們走來,眼裏不僅有欣喜之色,還打算起身相迎,見我望着她眸中帶着不解,她目光躲閃,微微笑了笑,便說自個累了要回清華苑休息。”淳于雅話一說完,久聽不到水牧文出聲,心頭一緊,禁不住又道:“夫君,或許是我多想了,你別生氣,我……我只是……”
水牧文抬手制止她說下去,道:“我沒生氣。”難道自己的猜測是真的?不,如若是真的,那五兒去了哪裏?目中湧出一抹焦色,水牧文面上表情變了又變,然後對着門外道:“扶少夫人回房歇息。”
“是。”小冉推門而入,恭謹應道。
“夫君,你……”看到水牧文往門外走,淳于雅忙從椅上站起,水牧文止步,回過頭,朝她輕淺一笑,道:“我出府辦件事,很快就會回來,不會耽擱給五妹送嫁。”語畢,他人已在門外消失不見。
既然已對幼妹的身份有所懷疑,水牧文為防打草驚蛇,決定若無其事從正門走出,他沒有聯繫風影,此刻,他對風影的身份也已生出懷疑。
騎快馬來到城南莊子上,來回需要一個多時辰,來得及,只要他不在路上耽擱,完全能趕在攝政王的迎親隊伍到國公府之前趕回來。
往府門口走的途中,水牧文神色如常,並未引起任何人懷疑,待他一到街上,距離國公府有些距離的時候,立時運起輕功至城門口,買了匹快馬就朝城外疾奔而去。
國公府城南莊子,水依晴住的小院門口。
“讓開!”
水牧文沉着臉,冷聲命令阻擾他進入小院的侍衛。
“大少爺,四小姐的病你是知道的,再者,沒有國公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院裏。”守在院門口的一名侍衛,手持長槍,面對水牧文神色恭謹地說道。水牧文此時心中很是惱怒,到莊子上一下馬,問了三個下人,才問出水依晴住在那座小院,他知道這是父親的命令,但以他的身份,有什麼可隱瞞的,一群狗奴才,若是誤了他今個的事,看他怎麼收拾他們。
沒成想,到這院子門口,又被侍衛阻住不讓進院裏,心頭湧起的怒火,再也無法控制,運起掌力,就朝阻撓他的侍衛肩上擊出一掌,“如果再阻撓,我不介意立馬取你xing命!”撂下話,他一陣風似的推開院門而入。
“奴婢,奴婢見過大少爺!”
院裏的丫頭媽子咋一看到他,先是怔了怔,待確認沒看錯來人,忙慌裏慌張地跪地行禮。
水牧文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就大步朝主屋走去,“大少爺,你不能進去!”聽雨從地上爬起,擋在他身前,顫聲道:“四小姐的病會傳染的,大少爺進去危險!”
“滾開!”聽雨其實是一番好意,但在水牧文看來,她這是替水依晴遮掩。
聽雨被他一聲怒斥嚇得身子一抖,忙避讓了開,誰知,主屋門倏然打開,連翹口鼻全被布巾裹了個嚴實,站在房門口向水牧文屈膝一禮,道:“連翹見過大少爺。”
難聞的氣息自屋內飄出,院中的丫頭媽子不約而同地捂住口鼻,生怕自己這氣息入鼻,致自個染上麻風病。
“你是岑姨娘身邊的大丫頭?”入鼻而來的難聞氣息,水牧文只是皺了皺眉,並無多餘反應,他盯視着連翹,目光銳利得令人心驚,剎那間,就宛若一把鋒利的利刃,一下子狠狠剜在了連翹身上。
連翹再次一禮,恭謹道:“回大少爺,奴婢是岑姨娘身邊的大丫頭,四小姐這次生病,主子放心不下便差奴婢到身邊伺候。”難道府里出事了?不然的話,大少爺怎會在今個這日子裏趕到莊子上,且要進屋探個究竟,不成,她絕不能讓大少爺進屋!
能來莊子上,說明他還沒確認四小姐的身份,那麼主子和四小姐現在還是安全的,如果他一進屋事情可就徹底露餡了!
水牧文自是不知連翹心中所想,提步繼續朝門口走,他淡淡道:“我出外辦事剛好從莊子上路過,就順便進來看看四妹。”
“回大少爺,四小姐的病有傳染xing,加上她已……”jian婢,這是不想讓他進屋嗎?水牧文神色一沉,嘴角展露出一抹殘忍的弧度,截斷連翹的話,一字字道:“不想死,就立刻給我滾一邊去!”
連翹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就是眉頭也沒皺一下,依舊恭謹道:“這屋裏的氣味大少爺想來也聞到了,奴婢阻在門口,實在是為了大少爺好,還請……”沒等她說出后話,人已如斷線的紙鳶一般向屋內飄去,接着就聽到一聲重物落地聲響,院裏的丫頭媽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臉色煞白,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
冷哼一聲,水牧文甩袖步入房門。
鮮血,殷紅的鮮血浸透連翹裹在臉上的布巾,從她的口鼻爭先恐後地向外湧出,在落地的一瞬間她就已沒了呼吸。
瞥了眼她的屍身,水牧文便忍着那撲鼻而來的難聞氣息,一步步踏進內室,結果,他怔住了,內室之中,除過擺放在桌上的兩三盤變了質的肉食,根本就不見水依晴的人影,回過神,他只覺心口一陣抽痛,喃喃道:“五兒,五兒……”轉身衝出房門,運起輕功他便朝莊子大門口飄去,回府,他要立即回府,質問岑氏母女將五兒藏到了哪裏!
好狠,好狠的手段!
跨上馬背,他揚起馬鞭一路疾奔。
五兒不能出事,她絕不能出事!
京中,煜身着一襲華麗的喜服騎在馬背上,他身後的迎親儀仗甚是壯觀,今個的婚禮,他可是用心籌辦的。
無視街道兩邊圍觀的百姓目中的驚艷,及嘴裏的讚歎聲,他端坐於馬背之上,望着前方通往國公府的紅毯,神色淡然,但內心卻升騰着濃濃的喜悅:“女人,你知道么?我着尚宮局為你精工製作的喜服,還以為在咱們大婚之日來不及給你穿在身上,沒想到在臨出發前往國公府迎娶你時,終究還是做出來了,等會到了國公府,你就穿上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喜服,好么?”
想到人兒穿上他備下的喜服,煜眸中禁不住涌滿柔情,但很快,他的目光便恢復如常。
國公府,清華苑。
水依晴身穿嫁衣坐在chuang邊,神色間滿是心事重重。
“五兒,你怎麼了?”岑氏一大早就到了清華苑,可她總覺得與前幾日相比,女兒今個的神色更為之反常,按理說有她的開導,傻丫頭不該再胡思亂想,應面含嬌羞,高高興興地等着攝政王來府迎娶啊,在水依晴身邊坐下,她又道:“告訴娘,你到底怎麼了?”
“我……我沒事……”
搖了搖頭,水依晴沒有看蘇氏。
姨娘早起摔在地上,現在人事不省,她好擔心。
為什麼會這麼巧?
水依晴想了一個早上,直至現在都沒想明白、岑姨娘好端端的怎就突然摔倒在地,且人事不省。
“五兒,聽娘的話別多想,攝政王對你的心,不說咱們府里的人,就是京中百姓都是有目共睹的。”
握住水依晴的手,蘇氏輕輕拍了拍。
“娘,我真沒事,你別擔心。”攥緊手中的綉帕,水依晴看向蘇氏微微笑了笑,然後低下頭櫻唇緊抿,眸中神色變化,顯出她此時心情很不平穩。這時,四個奉太皇太后之命來國公府的老嬤嬤,相繼走進內室催促起來:“快些上妝吧,別耽擱了良辰吉時!”
蘇氏及水依晴,還有喜鵲,翠喜一干丫頭們立時忙碌起來,水依晴扶蘇氏起身,然後自行走到梳妝鏡前坐下,神色淡淡,思緒萬千。蘇氏站在她身旁,眸光溫和,柔聲道:“別多想,攝政王的迎親儀仗很快就到府門口了。”
水依晴一聽她這話,臉上瞬間湧上一抹紅暈,低頭輕嗯一聲,今個是她大婚之日,着實不該多想,姨娘那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府里不可能沒有響動,這一刻,她只要謹記姨娘的話,別在最後關頭露出馬甲,就萬事大吉。
問題是,心裏雖這麼想來着,她卻還是怕得要命。
畢竟她不是真正的新娘,不是攝政王要迎娶的女子,總擔心會被他發現自己是冒牌貨,到那時該怎麼辦?
一位老嬤嬤望了眼水依晴的臉色,出聲道:“今個是五小姐的大喜之日,該高高興興才是,這樣皺着眉頭可不怎麼好。”
“嬤嬤說的是。”蘇氏臉色堆笑,回那老嬤嬤一句,然後輕輕按了按水依晴的肩膀。
水依晴會意,眉眼輕抬,望向那說話的老嬤嬤和蘇氏,微微笑了笑。
“五小姐笑起來真甜美,攝政王要是看到了,不知有多高興呢!”那老嬤嬤看到她臉上的笑容,禁不住贊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