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實力

顧老辦事雷厲風行，出版社的眾圍觀群眾還在磨蹭着進會議室的大門，顧老已經和三個面試者準備好，要開始面試了。顧老坐在中央，三個面試者依次坐在了左手三個位置上。劉彥幫顧老挪過椅子之後，便搶着坐在了到了離顧老最近的那個位置上，丘海鵬第二個，周衡也不跟他們爭，坐上了第三個座位。

面試這就要開始了。丘海鵬與劉彥不免有些緊張，一個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則是有些煩躁地整理着領口。看着這兩個傢伙，又看了看自己，周衡不免感覺到有些好笑。身在這種嚴肅的環境當中，他自己就像是來搞笑的一樣——穿着休閑服，拿着一個完全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筆記本電腦包，就連腦袋裏也是空空如也——若是沒有主神的幫助，他自己可是一點都不懂法語的。也難怪剛才跟這兩個傢伙聊不到一起去，畢竟從屬性上來講，周衡自己和這種充滿了社會精英氛圍的環境是完全不搭調的。

“關於這次面試，內容依然是現場翻譯，翻譯的東西和前幾次面試一樣，都是從你們即將翻譯的這篇小說當中截取的片段。在語言風格方面，我將不會再有其他要求，翻譯的內容也不要求逐詞直譯，但是一定要淺顯直白、不能有任何歧義……”

隨着顧老的聲音，會議室里有些嗡嗡聲的眾圍觀群眾也很快安靜了下來。劉彥與丘海鵬微微點了點頭——這一次的要求，似乎真的比之前要松一些。

之前的面試，顧老的要求可是‘不增不減、通順和美、文字典雅’，雖然聽起來是一句空泛之談，但是相比之下，這次的要求明顯有所降低；聯想到之前吳永健透露的消息，兩人也有些竊喜了起來。

吳總編取出兩疊準備好的稿子分發了起來，一邊分發著，一邊解釋道：“接下來，我將發給你們一份法文小說的原稿，你們有十分鐘的時間將其閱讀一遍，然後挑一段自己理解最為透徹的文字，直接在現場進行翻譯。在這之後，將會進行一段簡單的答辯，提問內容……”

吳總編是顧老以前的學生，此刻主動接過手下員工手中的活，給顧老打起了下手。前幾次的招聘現場他都來過，對於顧老的流程他早已瞭然於胸；所以現在替顧老解釋起了面試的規則，自然也是輕車路熟。不過即使如此，當他把手中的資料發到周衡桌前的時候，還是有些說不下去了。

只見周衡面前桌上放着一個大電腦包，完全沒有挪開的意思。

吳總編有些頭疼了起來。

因為之前已經刷下去好幾批人了，現在還來應聘翻譯的，大都和劉彥與丘海鵬這樣，已經從同行那裏大致了解到了這次面試的大概情況，所以他也就犯懶沒有再提醒。然而他卻忘了，這次來的可還有一個純新人。當初只是抱着試試看的想法將他的簡歷帶給了顧老，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通過了。

“你是周衡吧？”吳永健說道，“你是打算……用電腦進行翻譯錄入嗎？”

坐在另一邊的劉彥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連帶着周圍幾個圍觀群眾也吃吃地笑出了聲。他們早就注意到了周衡面前這個有點礙眼的筆記本電腦包，倒是吳永健手中捧着資料，沒有意識到這個傢伙的怪異舉動，直到現在才剛看到。

聽到吳永健的問話，周衡想了想，點頭道：“嗯……是的。”

周圍又是一陣笑。吳永健問出那句話，本來只是一句委婉的提醒罷了；但是這小子完全不知好歹，居然直接答應了。吳永健眉頭一皺，這傢伙是來故意搗亂的嗎？不過雖然這麼想着，他倒也沒有直接出言訓斥，只得轉過頭，用徵求的目光看向了顧老的方向。

顧老自然也有些不高興。他倒是沒有什麼紙筆情結，也知道面試的通知當中並沒有寫不能帶電腦的話；然而這種約定俗成的習慣，可不是沒有說過就可以做的——就像是五星級酒店的大堂內不會有禁止燃放鞭炮的限制一樣，之前幾次面試里一直都是紙筆翻譯，換成這次，自然也是一樣的。他可沒有給年輕人面子的習慣，直接說道：“把電腦收起來吧，面試當中不能查閱資料。”

顧老這麼一說，所有目光便再次集中到了周衡的身上。除了劉彥與少數幾個看笑話的人，大部分人倒也並沒有說什麼。不過，周衡卻並沒有按照他們預想的那樣把電腦包收拾到一邊；反而直接對顧老說道：“雖然有些抱歉，不過在開始之前，能不能先借我幾分鐘時間呢？”

“和面試無關的話題免談。”顧老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了。

“就是關於面試內容的事。剛才吳總編說到的原稿片段，應該是從《赫爾伯特之門》第六部當中截取的吧？”周衡說道，“因為我提前準備過，所以特地帶了一些資料過來……”

“是這一本。”顧老也沒說什麼，直接確認了，“能提前一些做準備是不錯，不過在面試的時候，最好還是用紙筆進行問答比較好。”

這麼說著，顧老算是明白這個年輕人的意思了——至少在他看來是明白了。或許是從以前來過的應聘者那裏獲悉了面試的內容，所以特地做了一些資料準備；這種行為，倒也算不上有問題。翻譯這個行業可是做不了假的，他的題目全部來源於剛剛翻譯完成、尚未發佈的《赫爾伯特之門》第六冊，就算應聘者知道了題目，也是不可能知道正確答案的。不過即使如此，面試就該有面試的樣子，拿電腦來的話，像什麼樣子嘛。

“不，我是說……”

周衡還沒說完，坐在旁邊的劉彥便是一聲冷笑。

“提前準備誰都做過，這個可做不了借口。肚子裏沒墨水的話，就別耽誤大家時間了，行不？”

劉彥的話代表了一部分圍觀群眾的想法，才說完，周圍便是好幾道附和聲音。在他們看來，這個連正裝都不穿的小夥子，別說是應聘翻譯，就連門衛大概都夠嗆。讓他坐在這裏就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還唧唧歪歪這麼多話，這不就是作死么？

因為顧老與吳永健還在，倒也沒人跟着大神嚷嚷；不過倒是有眼疾手快的，走過去就要‘幫’周衡收拾起他的電腦包——“來把包放一邊，趕緊開始吧。”

周衡自然不會把包給他，直接拉開拉鏈，把電腦取了出來。小夥子只抓到了電腦包，轉過頭，周衡已經把電腦屏幕掀開了。

這是要幹嘛？周圍大多數人都傻眼了，吳永健皺起眉頭，“小夥子，你不面試了嗎？”

“對，我不面試了——”周衡說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或者說，我覺得我不需要面試了。”

剎那間，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這次面試的內容，就是從那本未翻譯完的小說里截取一小段原文讓我們進行翻譯，用以測試應聘者的能力——我這樣說沒錯吧。”周衡說著，指了指還坐在身邊的劉彥與丘海鵬兩人，“這樣的測試，對他們而言或許是最好的方式，但是我覺得，它並不能客觀地反應出我的全部實力。”

“你……”劉彥大怒，騰地一下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正要發作，卻被主編吳永健拍了拍肩膀壓了下去。

吳永健眉頭緊鎖，雙眼緊緊地盯着眼前這個年輕人。要不是因為顧老在這裏，他當場就想把周衡給轟出去。不過即使如此，他的耐心也快要用盡了。

“我們招聘的人，就是這本書的翻譯員；為什麼不能使用這本書的內容作為測試題目？”

總編面色不善，周圍幾個圍觀的員工也已經開始躍躍欲試了起來；只要吳永健打個眼色，他們絕對會在幾秒鐘內把周衡丟出出版社的大門。

看着周圍拔弩張的眾人，周衡也有些汗顏了起來。長了這麼大，這還是他第一次直接面對這麼多充滿敵意的眼神。

作為一個大放厥詞的外行人，周衡已經吸引到足夠的敵意了。目光掃過四周，除了憤怒的劉彥與滿臉不耐煩的吳永健，就連顧老的眉頭也已經皺了起來。周圍出版社員工們充斥着不解與蔑視的視線從四面八方投來，讓整個會議室成為了一片暗流涌動的大海。而周衡，則變成了汪洋當中的一葉孤舟。

除非馬上掉頭後退，否則下一刻就會被海浪掀翻，再無翻身之日。真實的招聘中，是不歡迎花言巧語與空口大話的。

戲謔與不解，厭煩與敵視，各種各樣的視線壓得周衡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不過，雖然緊張，卻並不害怕。周衡捏了捏有些沁汗的手心，表面上卻完全不露怯意，自信一笑：

“我想您誤會了，我並沒有說使用原稿片段作為面試題目有什麼問題。我想說的是，只截取一個片段的話，並不能合理反應出一個翻譯員的實力與價值。太短的文字也無法反映出翻譯員對於譯文內容的理解與認識，所以我覺得，這樣的題目有些太過簡單了。”

“你想說什麼？”吳永健反問道，“難道非得讓每個人都把那本書全部翻譯一遍才行嗎？”

而劉彥更是義憤填膺——

“簡單？你有本事自己把整篇的譯文全翻譯出來啊，在這唧唧歪歪是什麼本事？”

“對，就是如此。”

面對兩人的詰問，周衡沒有否認，反而微笑着答應了下來。隨後，他將面前已經打開的電腦轉向了吳永健的方向，word2003的圖標閃過，一個藍色背景的文檔頁面出現在了電腦的屏幕上。

“在面試之前，我已經把整個第六冊翻譯過了。這次我特地帶了過來，還請吳總編與顧老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