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鬼魅魍魎去
薛蟠陷入了一陣半是清醒半是混沌的狀態里,他能夠感覺到身邊在哭泣的薛母,還有焦急的薛父催促着大夫的聲音,但是他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睛,難道就是這樣了嗎,短暫的一生就要到此為止了嗎。
與此同時,在華山之巔一個穿着暗紋竹繡的道士向江南方向望去,他的臉色極度變化,口中似乎念念有詞,當他抬頭望天,不知是發現了什麼,突然仰天大笑起來,“亂得好!亂得好啊!”
而薛府里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平靜,反而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壓抑之中,距離薛蟠昏迷已經三天了,凡是來過的大夫無不搖頭,在薛蟠的身上找不到任何的病因,卻是詭異的喪失了生機,彷彿閻王批命不得在陽間停留的樣子。
“王大夫真的沒有法子了嗎?您祖上可是宮裏出來的啊。”薛父在別院門口拉住了王大夫的手,這位的祖上為前朝做過御醫,知道的人不多,薛父恰好是其中之一。
王大夫摸了摸長須,只能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他也於心不忍,薛蟠的病他也照看了很久了,自是知道薛蟠是聰明的好孩子,天妒英才莫不如此。王大夫回握了一下薛父的手,拍了拍,“我給你透個底,這叫做閻王收,以前我的祖父在宮裏見過一本古書裏面,也有這樣的病症,沒有任何的原因,就是喪失生機,那是因為魂不附體,薛老爺,你……”後半句準備後事,卻是看着薛父短短几日間蒼老的容顏,怎麼也說不說來了。
這時,黃芪從正院的道上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爺,門口來了一僧一道說是給大爺來看病的。”
說話間,就看到一個坡腳道人和一個光頭和尚進來,跟在了他的身後,原是薛母已經讓人進來了。
對於鬼神之事,薛父只能說是敬而遠之,但是在小兒生死關頭,卻是不願放棄任何的一絲希望。
“兩位居士,趕快這邊請。”薛父連忙迎了上去,將他們帶入薛蟠的歸去院。待走進一看,薛父發現這兩位還真是不拘小節,衣衫襤褸,也大概為了驗證金滿床,銀滿床,為何轉眼乞丐人皆謗的道理。
一僧一道朝着薛父點點頭,也沒有什麼虛禮,就快步進入了薛蟠的別院,王大夫見狀也不急着離開,反而又回到了房間。
“老爺,兩位居士,你們來了,快看看蟠兒吧,他的臉色已經……”薛母說話間已經又哭了起來,完全沒有了富家太太的樣子,只是一個關心兒子的母親。只見薛蟠的臉色已經呈現出灰白的狀態,而他的額頭上還不斷地冒着虛汗。
一僧一道看着薛蟠的癥狀,相互對視了一眼,似乎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還是坡腳道人先拿出了一支香,就着邊上的蠟燭點着了香,頓時一股幽香彌散開來,“讓人取一個小香爐來,把香放在小哥的邊上。”
薛父他們都驚訝地發現,薛蟠的臉色似乎有了一點迴轉,眉間的皺痕似乎變少些許,着效果真是萬萬出乎意料的。“道長,你是不是有辦法?”薛父連忙詢問道人生怕他說一個不字。
然而,在薛父與薛母期盼的眼神中,道人並沒有給出一個肯定的神色。和尚在邊上說,“我們還是先出去說吧。”
床上的薛蟠對於外界的感知越來越弱,他陷入了一場古怪的夢境,似乎走在了一個充滿了刺鼻的鮮血味道的地方,這裏沒有任何的光,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以向前走。薛蟠知道這是一個夢,或者是靈魂來到了所謂的地府。他拚命地想要回頭走,卻怎麼也走不出去。
不甘心,好不容易才能好感受的親情之愛,薛蟠不捨得讓薛父與薛母難過,他知道他們的愛有多重,如果自己就這樣離開了,他害怕這會是父母不能承受的痛。必須回去,薛蟠再次提起了腳步,卻有千金重擔一般,怎麼也無法向來處前行半分。
在反反覆復的嘗試中,他感受到了一種拉力,似乎要把他扯破了。此時,一陣幽香飄了過來,似乎讓他的神智更清明了,也減緩了那種痛苦。薛蟠沒有停歇,繼續嘗試着向回走。
“我們來遲了。”來到門外后,和尚卻是萬般無奈的說了這句話。
薛父才升起的希望一下子又被粉碎了,他努力控制住顫抖着雙手,扶住了身體一下子軟下來的昏倒的薛母。“大師的意思已經沒有救了嗎?剛剛明明已經好轉了不少。”薛父不相信這就是最後的結果,他的兒子怎麼可能就是這個結局。
和尚看了看遠處的小廝和下人,薛父馬上讓人扶薛母進屋,請王大夫為她診下脈,而此處在一片空地上只留下他與一僧一道。
“令郎本非天之驕子,實則是渾噩一生,可是不知為何會變成如此。”道人似乎十分不解的搖着頭,他指了指星空。
“蒼龍出海,孤星降世,紫薇星亂,天機已改。今日之前,我們也沒有發現會是這樣的格局,令郎的生死大劫已經不是我們可以化解的了,本來我們以為只要規勸令郎遠離紅塵,就可以免去一場變故,卻不成想到更大的變故已經發生。”
薛父聽不太懂其中的玄機,他卻是知道了眼前這兩位化解不了這個事實。就像是最後的希望被打破了那樣,薛父忽的沉默了下來,眼中最後的光亮熄滅了。
道人拿出了另兩支香,“這裏還有兩支香,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再點燃,之後的事情只能聽天由命了,如果爭得過就是海闊天空,如果爭不過……”
他搖搖頭只怕警幻仙子也管不了這裏的事情,這可是天機絮亂的事情。
薛父慎之又慎地接下了兩支香,才想要說些感激的話,道人與和尚卻已行到了百米之外,眨眼之間離開了。
回到房裏,王大夫告訴薛父,薛母只是憂極傷心,要好好地休息,放寬心。只是,這個時候,王大夫除了開一點靜心安神的葯,也沒法讓薛母好起來,這病根在薛蟠的身上。薛父向王大夫頷首,他看了看薛母,又轉回了別間薛蟠那裏,不敢緊握卻又像是抓住最後的稻草般的拿着那兩根香。
“蟠兒,你一定可以挺過來的。”薛父為薛蟠拭去了額頭的汗水,在他的床沿邊坐了下來,握住了薛蟠的手,不斷重複着這句話。
****
薛蟠那頭感受的東西似乎又有了變化,他周身的黑暗不見了,似乎站到了那個熟悉無比的現代大街上,四周是高樓林立。他恍惚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裏,不知怎麼就飄向了一扇窗邊。
“要說李鴻章這個歷史人物,人們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世人有過一首詩涵蓋了他的功過,一生榮華出曾門,三朝輔政至中堂。少時有志匡華夏,老來失策親虎狼。馬關喋血賣國契,糊裱難堵漏風牆。辛丑疊恨終嘔命,至死屈身背罵名。”那個電視機里傳出了這樣的聲音。
薛蟠想說不是這樣的,不是,他們真的努力了,他真的努力了,幾十載的血淚都化了在洋務上,都化在保家衛國上,為什麼還是那個結局,還是國破淪陷!
不對,他是誰,為什麼會這樣了解,他是薛蟠,不,他是穆中堂,不,他只是一個機械研究員,他到底是誰?
“何不歸去!歸途何處!”一個聲如洪鐘的叫喊聲,在薛蟠的耳邊炸了開來,對啊,他要回去的地方是有薛父與薛母的地方,說好了這輩子要重新來過,說好了這輩子不要再孤軍奮戰,他已經是薛蟠。
****
“醒了!蟠兒!你醒了!”薛蟠掙扎着聽見了這聲幾乎是喜極而泣的聲音,等他奮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了臉色憔悴卻掛着笑容的父母。
“我——”,薛蟠一張口想要勸他們不要擔心,才發現自己的嗓子疼的厲害。
“先不要說話了,黃芪快點那杯蜂蜜水來潤潤喉。”薛母趕忙端過了黃芪手中的杯子。薛父扶起了薛蟠的身體,讓他依靠在自己的身上,待薛母喂他喝下這杯水。薛蟠想要自己動手,才發現連抬手都沒了那個力氣。
這時,他發現房間除了王大夫外,還有一個仙風道骨的道士,看上去有點面善,不正是夢中最後出現的那個人影。
薛父順着薛蟠的眼神,感激的看了一眼道士,“蟠兒要謝謝這位道長,是他將你從昏迷中喚醒了。”
“不用不用,貧道當不起這個謝字。”道士一番不用放在心上,小事一樁的樣子。“令郎經此一劫,可以說是否極泰來,以後定當有一番機遇,如果可以話,練練這個吧,也就是粗淺的功夫。”
說話間,道士從袖中旅拿出了一本薄冊子,封皮上面也沒有字跡。“你的身體經過了這幾年的病痛,底子不算的好,練些強身健體的功夫比較好,以後注意飲食作息,再過幾年一定健康的可以去打老虎了。”
薛蟠接下了小冊子,看上去質樸的藍色冊子,卻在他的手中如同千斤重,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這個道士不是一般的人物,才能把自己拉了回來。“謝謝道長!”這四個字是發自肺腑的感激,他可以感到那些纏在身上不知名的沉重似乎不見了。
“順應本心。”道人只是笑笑說了這句話,這是讓薛蟠順應本心,也是說這一番作為不過是道人自己的本心,之後也沒有待薛父的挽留,就逕自離開了。
待走出了薛家,道士仰望着繁星閃耀的夜空,微笑的搖搖頭,以後的路,就看他們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