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糖蒸酥酪膏
薛蟠走在通往主院的路上,荊芥和黃芪跟在後面,而當歸與甘草出府去置辦一些薛蟠吩咐的東西,三日後,他和薛父、薛母就要沿着大運河下蘇州,去林府拜會林海姨夫和賈敏姨媽了,說起來這也是他接觸的第一個賈家人。
說起賈家就想到了幾天前薛父說的曲嬤嬤的事情,原來當年是老管家薛平無意中聽到了有人向薛府里的嬤嬤傳信,說是給那個曲嬤嬤帶口信,京城裏還是關心着金陵的事情,讓她不要忘了自己到底是哪裏的人。這話模稜兩可,薛平既沒有看清傳話人,也沒有看見聽話人,但從穿戴上面他確定就是薛蟠身邊的嬤嬤。說起來薛蟠一共有三個嬤嬤,因為他自身的關係,不習慣那樣喝人/奶,所以可以說是斷奶極早,都是讓人擠到碗裏才喝下的,這讓他和幾個嬤嬤之間的關係並不親近,當然他一個轉世之人,本就不會輕易與人親近,特別是當他發現幾個嬤嬤都沒有真心的時候。
一個是薛家的嬤嬤,本來就說好了等薛蟠一歲就放回老家,還有兩個都是跟着薛母來的,一個是從王家出來的徐嬤嬤,還有一個是後來出嫁前王家給配的曲嬤嬤。
薛蟠想着要是真論做事這一塊,曲嬤嬤可以說是無可挑剔,和處處與他不和的徐嬤嬤比較,可以說是好上千萬倍了,這人就怕比較。
但是薛父卻說了,完美意味着虛假,曲嬤嬤當年在薛父的質問下,承認了她原先和賈家有關聯,是王夫人薛母姐姐身邊的人,至於姐姐把一個嬤嬤派到薛家來的用心是什麼,薛父不好說。前頭就說過,算起來只有薛母嫁給了商賈的薛父,這是看上去有點不和的婚事,王家照理也可以找一個在朝為官人家的兒子讓薛母嫁過去。要說不是為了薛家在財錢上的好處,薛父自己都有點不相信。如果,不是他本就是個明白人,而薛母也聽他的話,加上兒子爭氣,萬一他不在了,薛家變成什麼樣,王家能不能撈到好處,還是二說。
所以,當年曲嬤嬤的話,薛父也是信了的,王夫人那個人還真的做的出這樣的事情來。或者說,整個王家都不是善茬,要不然王子騰能輕易坐到現在的位置嗎。曲嬤嬤被發賣了出去,但如今看來這背後似乎還有隱情。先不說到底是徐嬤嬤還是曲嬤嬤才是王夫人的人,也要想想那個背後的人真的是王夫人嗎,還是另有其人?王夫人不過是個借口。
“爹,蝌兒今天來了啊。”薛蟠走進正院,就看見薛父在和薛蝌講故事,兩歲的薛蝌倒是喜歡聽故事,也不是愛鬧騰的性子。
“哥哥,伯伯給我講了牛牛的故事,說是牛乳很好吃,是真的嗎?”邊說還閃閃眼睛看着薛蟠,分明就是在說,好像吃啊。
薛蟠一把抱起了糰子薛蝌,看上去一個小娃抱着另一個的場面有趣極了,這也是虧得薛蟠練了功夫,不然才沒有這樣的力氣能把一個胖娃娃抱起來。“那我們就吃酥酪,爹今天叔父和嬸娘沒有來嗎?”
“他們去東城看花展了,讓我們照看薛蟠半天,等晚食前來接人。這個蝌兒,我明明和他說的是老黃牛耕地的事情,都能拐到牛乳上,也不知道是隨了誰。”說著打趣着看着薛蟠,這個喜歡吃的愛好說不定就是他這個做哥哥的養出來的。
“那就讓廚房上一道糖蒸酥酪膏,那個東西也適合小孩吃。”薛蟠建議着,讓后廚看着上一點牛乳製品。
不多時,就端上了幾樣吃食。其中一個裝在淡粉色蓮花碗裏的就是有如凝脂的酥酪,奶白色的半流動膏體上面綴着少許的果仁、葡萄乾等,是常用的八寶用料,紅白青紫可以說是相得益彰。
“來蝌兒自己試試,舀一小口嘗嘗,當心燙。”薛父取過了一個小一號的勺子,遞給了薛蝌,讓他自己動手。薛蝌倒是穩穩的拿着勺子挖了一塊酥酪,入口即化的感覺,再咬了咬上面的葡萄乾,果然是濃郁的香味夾着一絲酸甜味。“伯伯,哥哥,好吃,你們也吃啊。”
薛蟠夾起了邊上盤子上的一個奶卷,薄薄的一層酥皮包成了一小段,夾着一些碎果仁,裏面還有流動的奶酪,一口咬上去,裏面的牛乳還能流出來。
“這個奶茶也不錯,用牛乳和糖熬製成的雪白湯汁,倒是真的微甜而不膩。”薛父端起了一杯奶茶,這東西倒是養胃潤人的,一般家裏遠得不到,“我記得這次的牛乳算多的,往他叔父家裏和夫人那裏送一點后,薛平你家裏也用一些,還有給蟠兒的四個小廝也嘗嘗。”
薛平聽了連忙笑着,“謝謝老爺,我等會就去分配。”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說是薛母為什麼沒有去和薛父他們一起吃下午點心呢?這還不是被徐嬤嬤劫了道,也不能說劫道,而是她正好來找薛母說事情,這和曹老頭還沒有關係,那件事情瞞的好,上上下下沒有風聲透出來,徐嬤嬤也就蒙在了鼓裏,這頭是聽說了薛蟠還有三天居然要去蘇州的事情,就急忙趕了過來。
還一邊埋怨着,薛蟠瞞的倒是好,她一個薛蟠的奶嬤嬤都不知道這事情,她也不想想,主子沒有向她一個下人稟告行蹤的必要性。
“我說夫人,你怎麼也不勸勸啊。”開口的一句話就把薛母給問的一愣,要她勸什麼東西。“聽說老爺和大爺就要去蘇州拜會林府了,這不是亂套了嗎?”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難不成去哪裏要你來決定,還沒等薛母質問呢,徐嬤嬤就倒豆子的把原因講了出來,“夫人和王夫人可是親姐妹,這話老奴不應該明說,但是王夫人您的親姐姐和她的小姑子不是很親近,這事情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大爺去了蘇州,可會讓您尷尬起來,以後會京城看到大小姐這不是更難堪嗎?”
薛母倒是硬憋下了一口氣,合著在你那裏,王夫人比我的兒子重要,當場把水杯‘啪——’地一摔,碎得滿地的渣子,厲聲說道,“徐嬤嬤!你不會忘記這裏是薛家吧!薛家幹什麼還要看我姐姐的臉色,只聽說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聽過嫁人的姐姐,還要管着妹妹家裏的事情的!你最好清醒點!你的主子以前是我,現在是蟠兒。和那個王夫人,那位賈府老二的夫人,半文錢的關係都沒有。”
徐嬤嬤被薛母的疾言厲色嚇了一跳,明顯她就沒怎麼見過薛母發火,看着薛母凌厲的眼神,倒是被避退了兩步,弱弱地辯解,“我這是怕賈府的人不高興么。”
“賈府!她王夫人就是賈府了,我倒是沒聽過老太君把賈府改姓王了,再說不就是個二房,連有正經爵位的大房還沒發話,你倒是跟風的快。林家怎麼了,賈敏不是老太君的女兒了,難不成一個媳婦比女兒還親。”薛母不給徐嬤嬤說話的機會,直接差人把她趕了回去,她這廂也是不清楚曹老頭的事情呢,不然估計按照薛母的脾氣,直接辦了她都可能。
徐嬤嬤灰頭土臉的回了別院,倒是沒有什麼人在,薛蟠還在正院沒有回來。徐嬤嬤一肚子怨氣也憋着沒有地方出氣,倒是嗓子冒火的感覺,就看見在桌上的那碗糖蒸酥酪膏,也沒問過端起來就像吃。
“這是給甘草的。”廚房來的小廝連忙開口說,誰不知道大爺賞罰分明,在這上上面沒有誰佔了誰的,哪怕只是一碗酥酪,也是主子的賞賜,沒有就是沒有,有就是有,是上面的獎勵,也是一種認可。
徐嬤嬤這頭被薛母劈頭蓋臉一陣罵的氣還沒有消呢,就被一個生臉的小廝給斥責了一句,頓時就是去了理智。想到甘草平時不聲不響的樣子,吃他的一晚酥酪怎麼了。
“怎麼大爺可是吃我的奶長大的,現在不就是一晚乳酪也不行,他甘草算個什麼,這樣的東西,也能吃,現在我就吃了,你能怎麼著吧。”說著就把乳酪三下五除了二吞了下去,也沒能嘗出什麼味道。
小廝暗自深吸一口氣,什麼東西,說的是你自己吧,他只是搖搖頭往正院走去,徐嬤嬤沒見過他不奇怪,那是薛父廚房裏剛進來的新人。轉身就把事情告訴了薛管家,等薛父送走了薛蝌,薛管家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他可是知道薛家父子早就想要辦徐嬤嬤了,末了加了一句,“聽說夫人那裏今天摔了杯子,就是徐嬤嬤去的時候。”
薛父這一聽立馬起身去了薛母那裏,聽得了那番賈家王夫人的理論,差點沒再摔一個杯子,好得很,看來就算有一個和賈家裏應外合的人也更像是徐嬤嬤。
“爹,我也是這樣想的,等會就好好問問徐嬤嬤,那年是不是見過賈府的人。曹老頭在牢裏不是已經說了,他來金陵的一些打點就是二姨媽那頭幫忙的嗎,可能八九不離十。”
薛蟠想着才得到的消息,曹老頭搭上了徐嬤嬤的線,這事情也有王夫人的功勞,她聽說曹老頭和當年與自己親近的徐嬤嬤是親戚,要去金陵,還關照了一二,這可不是那個無利不起早的二姨媽的作風。不過,薛蟠覺得可能她也就是想要賣個好,畢竟金陵和京城甚遠,兩者沒有什麼交集,多個熟悉的人也是好的,當然要是那個嬤嬤還是向著自己就更好了。
“老爺,大爺,徐嬤嬤帶過來了。”薛平把徐嬤嬤帶到了正院,示意後面的徐嬤嬤快點過來。
整個正廳的燈點的通亮,薛母並不在,只剩下了薛蟠、薛父還有管家,以及不知何時回來的甘草。
“徐嬤嬤,你在薛家也有年頭了,這些年來蟠兒的身子不好也是苦了你了。”薛父打破了詭異的平靜。這話讓徐嬤嬤鬆了口氣,她以為是今天酥酪的事情,就說沒有那麼大的事情吧,她微微瞪了甘草一眼,而還沒等她放下心來,下一句話就讓她如遭雷擊,“倒是謝謝你背地裏不知道說了蟠兒多少的閑言碎語,不是那是你京城的主子,讓你那麼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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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糖蒸酥酪一詞紅樓第十九回
見於清《東華瑣錄》,《清稗類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