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惶恐
?從此以後便是咫尺天涯。你一定要安好。我會默默為你祈禱。而我……忽然想起柳永的那句千古名句,“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漸漸彎成一個苦澀的弧度。
就在這時,馬車前的帘子打開了,一大片光照進來。
我抬起頭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漸漸收起來,重新看回外面。
馬車此時正經過一座石橋,兩邊擺滿了小商小販們的各‘色’飾物,年輕美麗的姑娘們正在一一挑選,一切都很美好,只可惜……
來人站在‘門’口沒動,娘輕輕拽了拽我的衣袖,朝我使眼‘色’。
是啊,他不是救了我娘么,我怎麼能用這種態度對我的恩人?
我自嘲地笑了笑,轉過頭來,扯開嘴角沖他笑:“江少爺,我有恙在身,不能見禮,還請見諒。”
他略一思索,朝里走來,隔着一步遠的距離站定,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我見他不說話,復又笑了笑道:“江少爺,謝謝你派人治好了娘的病。”
我一直對着他笑,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我們關係多麼和諧,所謂的言笑晏晏,只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笑意不達眼底,透着疏離和些許冷漠。
以往博文最不喜我這麼對他,因為他知道這時我並不是真的想笑。只是眼前這個男子卻並不見得能看出來,畢竟我們沒怎麼接觸過。
娘當然是知道的,她也在一邊笑着連連稱謝打圓場,不過眼前的男子還是沒說話。
他逆着光,我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我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只得強撐着笑‘迷’‘迷’地看着他。
良久,就在我就要保持着微笑的姿勢再次昏昏睡去的時候,他忽然緩緩向前跨了一步,把我的瞌睡全嚇跑了。
他緩緩地俯下身,用食指輕輕地捻起我的下巴往上抬,“我怎麼就聽不出一絲感‘激’之情呢?”
我一驚,勉強地保持着微笑,艱難地道:“江少爺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
“無以為報?”他忽然放開我,嘴角扯出一個邪魅的弧度,眼睛裏是明顯的嘲‘弄’,“你不是就要以身相許了嗎?”
我一怔,沒來由的一陣惶恐,獃獃地看着他漸漸遠去的俊臉,害怕得不知所措。
他掃一眼我懷裏的小箱,冷冷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走下了馬車。
娘慌‘亂’地把我摟進懷抱,“‘玉’兒,別害怕,別害怕,他不過比你大了幾歲了,慢慢地你就習慣了!”
我以為我夠早熟,夠老煉,在博文面前,我總是可以藏起自己想藏起的那一面,讓他為我的一句耍賴的話就忙東忙西,於是我以為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隱藏心事,從容不迫。可是江闊的氣勢卻屢屢讓我方寸大失,儘管他每次都惜字如金。
我忽然開始有點害怕這個猜不透的男子。
過了不久,來了一個長着白鬍須的老爺爺給我看脈,他把了一脈,捋了捋鬍鬚道:“這個娃兒本就是‘陰’寒體質,再加上一時悲氣‘交’加才會昏睡幾日,要注意疏散心結,我再給你開個方子吃些調補氣血的‘葯’也就無大礙了。”又給娘順便把了一脈才走。爹說娘的病就是這位李大夫治好的,自然又免不了一番千恩萬謝。
之後那個自稱小‘花’的婢‘女’又來送了幾回食水,我因為心情不佳,只陪着爹娘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如果說之前的鬱悶是因為捨不得離開博文的話,那麼這時候則是因為江闊成功地挑起了我對未來的‘迷’茫和惶恐。
我本來以為他不過找個借口把我從博文身邊帶走以免我妨礙江柳的幸福,那麼頂多嫌我閑着礙眼給我安排個下人的差事供人差遣。這個沒什麼問題,我從小就很乖,什麼家務都干過,不就是服‘侍’人么?一樣是在用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雖然任人差遣的日子頗顯卑微,然,做人本就該伸屈自如不是嗎?我完全可以把它當作是在磨礪意志。
可是他剛剛的語氣和臨走時極盡嘲諷和冰冷的眼神傳遞給我一個信息:他比我想像的恨我,他視我為眼中釘,他不會就這麼放過我。
這樣一個冷血的人,對妹妹卻真是好呢。我在心中苦笑了一下。
那麼他要怎麼打擊報復我呢?顯而易見,江柳在郭府越不受博文待見,我的日子就越難過。人質?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這麼說我還得祈禱博文對她好一點了?我自嘲地想。
心裏冒起一股股酸水,我以為我離開了,就不用對着他們勉強自己微笑,就不用讓自己為難,卻沒想到,我在意的東西只是換個更殘忍的方式重新提醒我罷了,它讓我進退兩難,更加無措……
是不是人生從就不存在“重新開始”這四個字?
是不是有些人有些事一旦發生就將影響你的一生,即使想逃也逃不掉……
還有,從江闊其人來看就知道江府的人也絕非善類,如果他們知道其中的緣委,那麼往後的日子等待我的就不只是江闊一個人的責難,我要面對的是整個江府的敵視……
呃,這真是件恐怖的事情。
我是真的被打擊到了,對於十二歲的,沒出過遠‘門’,沒見過市面,並且被保護得過好的我,雖然整個童年都在那個飄着水氣的小鎮上奔走,仔細想來倒卻從未見過大惡大偽之人,所以這一秒,儘管早就知道,我還是無法接受我以後要在一個如此可怕的男子掌控下生活,尤其是我還是他寶貝妹妹的威脅,加之我們曾有矛盾。
我想有時候‘私’底下我不是個足夠勇敢和淡定的孩子,就像此時,我再沒了看風景的興緻,抓起被子昏昏沉沉地睡覺,只盼着這路永遠走不到盡頭,我也永遠不用去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不過事實證明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到傍晚時分,馬車忽地停了。
外面有人喊道:“大少爺到了!”
一聲接一聲充滿喜悅的“少爺回來了!”的聲音漸漸遠去。
不久便有一大批人吵吵着朝這邊匆匆走來,停在前面的馬車周圍,此起彼浮的問候聲談笑聲一時熱鬧起來。
我正在馬車裏豎起耳朵仔細聽外面的動靜,忽然帘子一挑,有個略微熟悉的‘女’聲傳進來:“小姐,少爺讓你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