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醒悟
?“兩年前,我終於成功地靠近你,並且哀求臨淵幫助我,實施了我設想了四年的謀殺計劃……儘管賠上了我的身子和我的孩子,但為了讓你死,我並不後悔……”
這些話說的人和聽的人都很痛苦,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努力笑着把這些惡毒的話一句句說下去。[隨_夢]ā
“我好不容易將你殺死……可惜的是,姐姐和臨淵那麼傻,竟然用藥活生生將你從閻王手裏搶了回來……”
“可是我更恨你了,我想到我的孩子竟然是因你而死,我想要殺了你為他報仇。可惜姐姐戀慕你、護着你,臨淵有愧於心、想要拚命補償你——他們都想你好,我找不到機會下手。”
“可是他們也笨,他們以為我真的愛你,竟然找我勸你吃藥,於是我就假裝暈倒,騙你試藥,並且把慢性毒藥下在你喝的葯里。”
“我故意接近你,柔情卸下你的心防,我以為這次你不會那麼輕易相信我……可是……”
她輕輕笑了笑,“可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那麼笨,一次又一次地相信我……這本不是一個多好的計策,對嗎?”
江闊定定地看着門邊的某個點,身體僵硬,明明********在懷,卻偏偏是一種被全世界遺棄的寂寥姿勢……葉芙覺出了異樣,不敢再蜷縮在他的懷裏,而是小心地坐起來,挪到躺椅的另一邊,小心翼翼瞥一眼江闊,又眼光怨毒地瞅着寒玉。
他們隔得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他的輪廓漸漸不清晰了,因為她的視線模糊了。
為了保險,她繼續補充道:“你喝的葯本來是姐姐和臨淵試驗過千百次的,對你有百利無一害的,只是那些我讓人放進去的葯……卻不一樣。”
她舔了舔嘴邊滴落的淚珠,哈哈笑了兩聲,竟然仍是清脆悅耳的聲音。
“所以想害你的並沒有別人,是我,就是我,只是我。”
好在他一直不看她,光從聲音里聽不出她的失常來——轉念一想,其實也看不出什麼失常,因為她的臉上身上明明就被雪水沖洗得濕漉漉的,淚水和雪水融在一起,讓人分辨不清楚。
“那天是我給你下的最後一次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當場就會死亡。”
她說到這裏若有若無的看了葉芙一眼,“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送葯的丫鬟搞錯了,那份放了東西的葯,竟然被我誤喝了,於是就出現了那天的情況……我失手了。”
葉芙愣住,雖然不明白,卻終究沒有說話。
寒玉低頭笑了笑,繼續道:“我沒有能害死你,不過想想你如今已經變成了這副……又丑又怪……人見人厭的樣子……哈哈……實在是比死掉還讓人解恨……”
她不動聲色的深吸一口氣,咽下奪眶而出的淚,笑,“我累了,算計了這麼多年,演了這麼多年,竟然沒有一個觀眾,沒有一個人懂我——個個都以為我是情不得已,個個以為我是愛你的。就因為一個你,實在不值得我如此辛苦。”
“你已經這麼丑,這麼怪,權勢、金錢,一無所有,就讓你這麼痛苦的活下去,也不失為一種痛苦……”
她看着他漸漸死灰的表情,終於放心了,嘲諷地笑了笑,收尾道:“憋了這麼多年,終於有個機會說出來了,很痛快。”
江闊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他拱起的背抵在堅硬的檀木椅上,凸起得更為明顯了。
她一步步走過去,笑,以一種帶點嘲諷的冷漠聲音,輕輕說道:“你不是想報仇嗎?我才是你真正的仇人,你的家業因我而破,你的武功因我而廢,你的容貌因我而毀,你的妻子因我而死,你的孩子被我毒害,而你,也曾經死於我的謀害……你的仇人如今就站在你的面前——殺了我呀,殺了你的弒妻、弒子仇人,殺了我替你的妻子和孩子報仇,殺了我呀……”
“殺了我呀,殺了我呀……”
她輕輕的、宛如魔幻的聲音在耳邊漂浮,無處不在。
他的身體開始發抖,彷彿有一種不能承受之重要從身體裏爆發出來,卻被他死死壓抑住了。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從認識到如今,所有他在過去三年裏賴以生存的溫情脈脈和甜蜜纏綿的回憶,全都是虛與委蛇,全都是欺騙。
叫他如何承受這樣的事實!
他滿眼猩紅,倏地起身,抽出放在几上的劍指向她。
她在剛剛好的位置站住,他的劍就指在她瑩白的喉間。
她閉上眼,等着讓人解脫的那一劍,等着不用再操心、惶恐的日子到來。
“動手吧。”她說。
他緊了緊劍,想要狠狠地刺下去,可是看到她被雨淋濕的臉,看到那黏在臉上的發,看到她因為消瘦而突出的鎖骨,他拿劍的劍開始顫抖。
誰能想到,在這個最應該恨她的時候,在這個本該殺了她的時候,他的心底竟然升騰起滿滿的心疼來。
他可是江闊,是她心目中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可他竟然會在要殺一個於他有百般罪過之人時,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她靜靜地看着他,眼裏除了平靜和溫柔,別無他物。
他的手顫抖顫抖再顫抖……配件的金屬撞擊到劍柄,發出細小的乒乓聲。
她忽然飛身一旋,江闊只感覺手上一輕,抬眼就看到她握着劍站在幾仗之遠的雪地里,劍身重重地抵在脖子上,鮮紅的血滴珠子一樣順着劍身滾落在雪地里。
他心口重重地一疼,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眼睛死死地盯住她。
漫天飛舞的雪花里,她沖他笑:“江闊,你要報仇,不用吃什麼葯,練什麼功,你的仇人是我,我幫你報仇。”
她最後看他一眼,手重重地劃下去。
“不!”江闊大吼一聲,飛身上前,反手握住劍身,蠻力一扳,劍身應聲而斷,卻仍然晚了一步,獻血順着她雪白的脖子和他佈滿傷痕的手掌上流下來。
她軟軟地倒在他的懷裏,忽的就想起那年冬天,她和臨淵設計害他,她墮入蛇窟里,他就是這樣一隻手握住刀刃,一手握住她的手,想把她拉起來;也是那一年,她假意幫他擋劍,他明明可以閃開,卻因為怕她受傷而把背暴露在刺客的劍下;他為了不讓她疼,把短刃從身體裏倒着拔出來,刀柄在他胸口留下一個大大的血窟窿……
他對她那麼好,她怎麼知道得那麼晚?這一生,她對不起他。可他從來沒有改變過愛她的心,即使被她背叛,被她算計,被她謀殺……這永恆的愛從未停止過。
汩汩鮮血從脖子流進胸襟,竟然使冰涼的身體有一瞬間的溫暖,她看到江闊把她抱在懷裏,表情瘋狂而痛苦,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在吼些什麼,她卻什麼也聽不見,感覺生命力順着鮮血一點點離開她的身體。
她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臉,他一把握住放在他的臉上,她感覺到他溫熱的淚一滴滴落在她的臉上。
這個傻瓜,說什麼要殺她,可她要死了他卻這麼難過。
她收回手,艱難地從脖子上摸出那枚被鮮血浸沒的扳指。
“三部……”她艱難地說,“還給你……”
“不要……不要……殺……姐姐和臨淵……為你好……”
江闊不再聽她說話,快速把她擺正,運起全身的真氣輸送給她。
“闊!不可以!”葉芙驚呼。
江闊像沒聽到似的,儘管感覺到體內一陣陣絞痛,卻仍沒有絲毫想要停下的跡象,她要是死了,他活着又有什麼用呢?
這些年苟延殘喘地活着,不就是為了時不時看她一眼嗎?
一絲鮮血從他的嘴角流下,他毫不猶豫地咬牙又提起氣來。
“寒玉!”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
“胡鬧!”一個蒼老的男聲響起。
隨着這兩個聲音落下,一個白色的身影瞬間移至身邊,江闊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人迅速地點下穴位,企圖破體而出的真氣瞬間原路返回,潛伏在體內。
他憤怒地轉頭,看到臨淵站在一邊,冷香公主已經抱起寒玉,闊別多日的華醫師用一塊白紗布緊緊按住寒玉鮮血直流的脖子。
“止血!”華醫師道。
冷香飛快地啪啪在寒玉身上點了幾個穴位,臨淵從盒子裏迅速翻出藥材和工具。
江闊像看到了救星,迫不及待地爬過去。
寒玉已經昏過去了,只有微弱聳動的胸口證明她還有生命力。她的右手緊緊握着那枚扳指垂在身側,他緊緊握住那手,感覺她的手輕輕動了動,雖然力氣微弱,但明顯在回握他。
他心裏一陣暖流涌過,鼻子和喉嚨都酸得說不出話來。
她這是何苦?既然不愛他,知道他要殺她,不是應該先下手為強殺了他嗎?又何苦自殺呢?還有,為何又把三部交還給他呢?
“聽說,你在練什麼功是嗎?”
“聽說,你在吃什麼葯是嗎?”
“你不用吃藥,不用練功,我幫你報仇……”
腦海里如驚雷閃過!
她不想他練那功!不想他吃那葯!
他如何不知道那葯有損壽命無藥可救?
因為不想他練功報仇,不想他死得那麼快,所以乾脆自殺來絕了他的念想。
那麼所謂想要害死他的葯呢?
他失神地蹲下來,看着她鮮血淋漓的傷口,看着她在姐姐的懷抱里任由華醫師給她診治傷口。
那些過往從眼前一一閃過,她殺了他以後選擇遁世消沉,那段時間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彷彿世界末日;還有那個七夕的夜晚,她一個人去看牛郎織女的表演,最後一個人在小餐館裏一邊喝酒一邊哭;找到他的那一天,她不顧一切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