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內訌
出征了,陸元暢升任宋定天副官,在中軍帳營聽令。說是聽令,那是對外的說法,宋定天要培養接班人,萬事都由陸元暢拿主意,他只在一旁看着,在某些緊要之處多加提點便是。
陸元暢是個有心之人,宋定天的這一安排她自然能夠感悟其中之深意,她沒有矯情推辭,說白了,那個位子何人不想,只不過以往陸元暢一直未有進取之心,覺得自已非宋家人當不在此列,她盡心輔佐王超,可就是這樣讓得她明白王超非帥才,而宋文伯則更是無大將之風。
鎮北軍需要一個強大英明的大將軍,宋定天當之無愧,但宋定天之後,卻無人能及。陸元暢知曉自已此刻也無法擔此重任,既然宋定天選賢不選親,那她便接了宋定天這份情,盡自已所能快速成長起來。
這個決定,鎮北軍大小武官到是沒太大排斥心理,能坐上大將軍位子的就那三人,宋定天長子宋文伯,宋定天外甥王超,宋定天女婿陸元暢,翻來覆去,都是宋家人,一個有身份,一個有資歷,一個有才幹,選誰都當得,但若要說實在話,大伙兒自然更願跟着陸元暢。
但時任前軍將軍的王超卻是有些吃味。一直以來,陸元暢都是做王超的副手,眼下卻是越過王超壓他一頭,這如何能讓他服氣,軍中講軍功,也講資歷,陸元暢才到鎮北軍短短一年,無論軍功亦或資歷都無法與王超相媲美,王超原以為宋文伯是自已的最大勁敵,他如何都想不到陸元暢會後來者居上。
相比於王超,宋文伯到是好些,因他是新來,在鎮北軍未有任何基礎,故而他明白當下就算宋定天將大將軍的位子讓於自已,他也是坐不穩的。他在中軍聽令,與陸元暢接觸亦多,陸元暢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不擺大哥的譜,而陸元暢待他亦是極為客道,從不以官職壓人,兩人相處得到是融洽。
行軍速度很快,一行人過了奉關,不日便要抵達保安城。奉關以北,是宋定天的勢力範圍,而保安城以南,則全由朝廷控制,宋定天怕陸元暢年輕不經事,便早早提點她在過了奉關之後約束部下,嚴禁意氣生事。
陸元暢知曉事態的嚴重性,便下了數道軍令整肅軍隊,故而當保安城守將開關之時,看到的是威武正氣的鎮北軍。那整齊的軍隊步伐,那肅殺的戰意,那精良的裝備,都令得保安城將士動容,特別是保安城守將池將軍,更是對鎮北軍大為讚歎,朝廷若有如此軍隊,何愁天下不定,可惜了,因着朝廷的態度,生生將這樣一支戰力極強作風嚴謹的軍隊推離了自已。
池將軍想像,若按眼下的局勢發展下去,朝廷與鎮北軍必有一戰,到那時,守護朝廷北方大門的自已與此軍隊碰上,不知會是何等光景。
雙方寒暄過後,陸元暢命鎮北軍駐紮於城外營地,宋定天帶着一眾將軍入城。
保安城為關中北方門戶,極為繁華,佔地面積大,城牆高大堅固,城內人流攢動,客商不息,臨街的商鋪,比之汾城數量更多,鋪面也顯得更為氣派。街上的行人,穿着打扮不似北地樸素,多着絹綢,顏色也很華麗,交易之時,說著關中官話,若是身邊有外鄉者,那人臉上則會有着隱隱優越之感。
陸元暢身為土生土長的北地人,眼下看到的一切都覺得新奇,可是看着看着,她不禁微微搖頭,北境雖苦,但自上而下都有着濃濃的居安思危之感,而反觀保安城,作為關中大城,應有的繁華自不必說,可是在關中雲湘二州盡入西夏敵手之際,身為關中人的保安人居然還能如此顏笑宴宴,這如何不讓人匪夷所思。
池將軍在保安城最大的飯莊燕來居中擺下宴席,為顯隆重其事,保安城城防守將悉數作陪。保安城為中州繁華之地,民生富足,又無戰事之亂,為朝中功勛世家歷練子弟熱衷之選,城防守將,多為勛貴之後,年約二十至三十,正是青春之際。
兩邊打一照面,都不禁對對方有着不屑,勛貴之後自然瞧不上北地人的土氣,而鎮北軍的將軍們則是覺得眼前這一群年輕人,臉太白,腿太軟,身太虛,這些人如何能上戰場殺敵,更有甚者,居然臉鋪白粉,口塗胭脂,真真是個娘兒們樣。
鎮北軍多的是粗人,也就陸元暢長得細皮嫩肉,她自然成了保安城守將灌酒的對象,這與宋文季剛到北境只與陸元暢喝酒有着異曲同工之效。當初的陸元暢,尚不懂得拒絕,而今的陸元暢,則是不然,她端着酒杯起身,淡笑道:“承蒙眾位將軍抬愛,在下惶恐之至,然在下有軍令在身,不敢多飲,只此一杯,敬眾位將軍。”
陸元暢仰頭喝完酒,便不管別人如何再勸,她只以茶代酒相回。宴開三桌,菜色皆為上上之選,見過的,沒見過的,聽過的,沒聽過的,色香味俱全,但陸元暢用得很少,宋定天用得更少,因着宋定天與陸元暢的態度,鎮北軍眾將軍也是極為謹慎,只有王超,似是要發泄一般,拚命喝酒。
月上梢頭,散席回營,宋定天叫了宋文伯王超與陸元暢三人,進自已軍帳,命親隨抬來了四壇酒。拍開封泥,酒香四溢,是北地有名的“燒刀子”,相比南方的醇香美酒,北地的“燒刀子”味辣,燒喉,但也暖肚,壯氣。
“喝罷,今日喝過此壇,明日老夫就下禁酒令,若軍中有人犯禁,無論官職親疏,一概軍法處置!”宋定天將酒倒入碗中,一口悶下,抹着微白的鬍子說道。
宋文伯與陸元暢,也慢慢喝起來,王超心裏不痛快,直接端着酒罈子喝了起來。
沒有佐酒佳肴,只有火辣辣的“燒刀子”,純粹,乾淨,陸元暢酒量一般,喝上一些便覺得有些上頭,她從入城之後,心中便一直在想着一件事。
她從未離開過北地,並不知外頭的世界究竟如何,今日自保安城百姓,再到守城官兵,讓她對眼下局勢產生了前所未有的信心。百姓貪圖安樂,官員奢侈懦弱,這是羊一般的對手,真真是老天開眼了。
由此及彼,料想京師,料想關內其他地區,怕也是如此光景。上行下效,民眾之態,官員之態,亦是朝廷之態,難怪宋定天會對朝廷如此失望,這樣的朝廷,就是陸元暢都看不上。
“喝夠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宋定天自斟自飲,淡淡地說道。
陸元暢與宋文伯聞言,放下了酒碗,而王超,則是將空酒罈子重重砸在桌上,唬着臉說道:“不夠!”
“表哥,小弟不善飲酒,這些都給你罷。”陸元暢好心將酒遞給王超。
“你休要裝好人,惺惺作態,虛偽!”王超一手拍開酒罈,酒罈碰地而碎。
“超兒!”宋定天見王超將要發作,厲聲叫道。
“舅父教訓便是,如今有了女婿,長子外甥反倒靠後了。”王超硬着脖子說道,這些天,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氣。
“你莫要借酒發瘋,回帳清醒清醒再與我說道。”宋定天不氣王超的小肚雞腸,而是氣他的目光短淺。
“我清醒着呢,文伯是您長子,卻只任中軍參謀官,我這個外甥,為您出生入死十多年,到今日也只是個前軍將軍,她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她能在中軍指揮我等!”王超率性,一向有話直說。
“憑什麼?老夫倒想問問你這個前軍將軍,若老夫今日將帥印交與你,你接得了么!”宋定天一向把王超當親子看待,教訓起來也是不留餘地。
“我如何接不得!”王超藉著酒膽,言之鑿鑿,不過那話,怎麼聽着都覺得虛。
“你能!我看你能!睜大你的眼看看老夫,頭髮白了,牙齒掉了,一身的傷,年愈五旬,還要在這大冬日裏為你們壓鎮,這就是你所說的能!”宋定天恨鐵不成鋼,若王超真能,他如此高齡,還用得着受這份罪。
“舅父!”王超聞言,有些氣短。
“岳父勿怒,小心身子。”陸元暢見宋定天氣得渾身發顫,忙起身扶往他。
“阿爹,您彆氣了。”宋文伯也擔心宋定天,在一旁勸着。
宋定天撥開陸元暢的手,端坐之後,才緩着口氣說道:“超兒,你是否能行,你心裏明白。大郎,你敢問你挑得起這副重擔么?”
“時不我待,老夫老了,鎮北軍後繼無人,眼看着將要舉國大亂,咱們何去何從?老夫還能拼多少年,三年,五年?就算舍了這把老骨頭,老夫也不能替你們安排下半世。誰接了帥印,接的便是幾萬將士的身家性命,今日咱們把話說開了,誰接得了,老夫這印就給誰!”宋定天將帥印重重拍在案上。
三人被宋定天這架勢震懾了,齊齊起身,王超羞得臉都漲紅了,他就是不甘心而已,他就是想發脾氣罷了,他就是不想陸元暢這麼舒坦,真讓他接帥印,他如何接得了。
帳中靜得讓人頭皮發麻,只有宋定天不時喝酒的聲音,三個年輕人,連呼吸都那麼小心翼翼。就在宋定天有些失望之際,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溫和的聲音。
“我接。”
作者有話要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自打夫人走後,本君就沒好過,真是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