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陰竹樓
葉純白的身體慢慢佝僂下去,目光變的茫然獃滯,隨後看向沈凝,唇角咧的古怪,她的身體近乎扭曲的伸展開,對着沈凝輕飄飄的叫了聲,“喵……”
幾道手電光束立刻照在葉純白身上,烏黑的瞳孔豎成一條細細的線,眼白森然。
沈凝指尖捏着一顆珠子,蓄勢待發,慕顏夕似有些驚訝,又有些不以為然,“貓鬼?降頭師,你家的同族人居然自降身份,養這麼下三濫的東西?”
高昭然給她說的很沒面子,偏過頭去當做沒聽見。
她們說的莫名,李墨凡也只看得見葉純白的變化,頗有自知之明的退後幾步讓開地方,免得自己去拖後腿。
平台地方本就狹小,幾個人站着都有些擁擠,一齊動手定是施展不開,貓鬼是以靈活見長,上牆爬梁輕鬆的很,慕顏夕瞧了瞧葉純白後背上模糊的一團貓影,領着其他人走下階梯,“小凝子,交給你了,下手輕點,別傷着葉先生。”
沈凝點頭應了聲,葉純白縱身便撲,迅速輕盈,幾個騰挪勾着豎直的牆壁就要越過沈凝,卻給她一顆烏紫珠子精準的打在眉心給震了回去,緊接着沈凝袖口微動,從裏面散落一地的黑影,悉悉索索的動起來,圍着葉純白將她困在牆角,葉純白驚慌失措般‘喵嗚’尖叫,又凄厲又可憐。
沈凝左側垂落遮擋的頭髮掀起一點,露出漆沉黝黑的眼睛,一晃而過的金色豎瞳。
慕顏夕幾人才走不遠,身後呼地一聲砸過來重物,嘭地狠狠落地,回聲盪出去很遠,這裏實在是乾淨,如此劇烈的動作居然沒有震蕩出多少灰塵。
高高大大頭髮半白的李偉群翻身起來就朝裏面跑,他的腿扭曲的擰了個圈,只有結實的筋肉連着,拖開道長長的血痕,他像沒有痛感,跑起來一拐一拐,仍是拚命的往裏奔去,時不時回頭,暗紅的眼珠滿是驚懼怨毒。
沈凝帶着着意識模糊的葉純白從後面趕上來,她身上儘是漆黑的點,密密的落了一身,強忍着身上的酸疼感,繃緊臉一聲不吭。
慕顏夕看見了,說:“呦,葉先生,陰溝裏翻船呀,堂堂風水大師,結陣困靈都是輕而易舉,被一隻小貓咪給撲到了,難道葉先生是自願的?真是沒想到,葉先生有如此重口味的愛好,要不要我幫你收拾了那隻小貓咪,解解心頭恨呢?”
葉純白一本正經,絕美的臉上沒有表情,理都懶得理慕顏夕,逕自走過去,她們兩個相處時間不長,可是對彼此的性情都猜的一清二楚,慕顏夕這種喜歡落井下至的惡劣性子,不理她是最好的反應。
高昭然瞥了眼貓鬼附身溜掉的李偉群,嘀咕說:“我不記得族裏有貓鬼的養法記載,誰知道李家去哪兒找到稀奇古怪的弱貓出來,老妖精,你冤枉人。”
慕顏夕眉梢微揚,隨意道:“貓鬼是蠱的別稱,雖是蠱,卻偏近於巫咒,盛行於隋朝,被貓鬼跟隨的人,身體五臟都會感覺針刺一樣的疼痛,它吞噬放養人的內臟,待內臟精血吞噬乾淨,那人也就死了,錢財會轉到供養貓鬼的人手裏,所以有些不清楚的人會叫它招財。只不過貓鬼體型偏大,長毛,喜嗜嬰兒,容易被人發覺,尋常人不願養。這隻貓鬼年份不足,也不像有人精心蓄養,大概是它生前死的可憐,貓生性記仇,誤入貓鬼一途,又被不知好歹的李家給撿了回去。”
她說話的時候,通道已經走到盡頭。
不再是陳舊的青石板,也不是墓室。
一個沉入地下的山谷。
兩旁山崖聳立,很是陡峭,地上是柔軟潮濕的泥土和青草,中間一條乳白鵝卵石鋪就的蜿蜒小道,這地方狹長幽靜,怪石依附,常年見不得光,青草陰的透着暗綠色,大片大片的草地都是一樣長短,像有人經常修剪整理。
鵝卵石上血痕鋪展,失血過多的李偉群臉色慘白的歪頭躺在草地上,潮濕冰涼的泥土沾了他滿臉。
慕顏夕走進去,蕭墨染隨在她身後,手上縛魂鏡金光明亮,幾乎壓過狼眼手電那樣穿透力極強的光束,渲的整個山谷金燦燦的。
貓鬼不知去了哪裏,遍尋不着。
山谷盡頭,是一座幽暗朦朧,看不清輪廓的小樓,竹葉竹骨,清幽雅緻,偶爾幾縷不知從哪兒透過的風穿梭根根打通的竹子,發出嗚嗚的鬼嚎聲響。
小樓門戶敞開,放着一具漆沉棺木,窗戶都用細長的竹竿支撐起來,隱約可以看見裏面竹床竹凳,茶壺杯盞,還有竹制梳妝枱,上面本該嵌着銅鏡才應景,現下卻是喚作玻璃鏡子,光芒一照,亮晶晶的,乾淨不染纖塵。
李墨凡怔怔的看着竹子小樓,心口欺負趨於平淡,像是快要停止呼吸。
“小傢伙,誰讓你來的?”
聲音低柔委婉,輕飄的彷彿綢緞,聽起來非常舒服,沁透人心,卻不屬於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是從棺木中層層透出。
地底深處的山谷,深埋其中的竹子青草,和會說話的棺材。
棺材開了,似是憑空移開那般,微微動了幾下,落在地上,沒發出絲毫聲音,如同那不過是朽木一塊,輕如粉塵。
她緩緩起身,像是剛睡醒一樣,從棺木中坐起,披着一襲輕薄白紗,柔細玉潤的肌膚若隱若現,腰肢玲瓏纖細,秀美如畫。
素凈的長衫垂下,襯的她身姿修長,她似是長衫裏面再沒穿什麼衣服,抬起長腿踏出棺木,光潔漂亮的小腿隱了小半在薄衫里。
轉過身。
蕭墨染閉上眼不看,輕聲誦讀道號,連手上縛魂鏡都偏開些,避免金光落在她身上,其他幾人沒怎麼避諱,高昭然‘嘖嘖’兩聲,想說什麼又忍了沒說。
她當真是長衫裏面再沒別的。
敞開的衣衫用細細的錦帶束住,露出白嫩的胸口,修長雙腿隱隱約約,含着頹靡的誘惑和邪惡,烏髮垂到腳踝,秀美彎月,明艷漂亮,看起來素雅乾淨,好似融放蕩空靈於一身。
她幽幽的抱過一隻黑貓,親昵的擁在胸口,黑貓似是受傷了,猩紅的豎瞳疲憊的半開半合,有氣無力的在她衣衫上蹭幾下。黑貓身上透出點點綠色,綴在她身上,宛如碧翠的寶石。
她稍作打量,一個個看過去,在李墨凡身上停着,說:“原來是你,二十六年前你逃的那樣快,若非遇上她你早就死了,怎地今日反倒想要下來?”
李墨凡皺眉,想了陣,疑惑的看向女人,她不記得有來過這裏,這樣的地方,如果她來了,見過這個女人,哪怕她年歲還小,也一定會有些印象,可現在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女人又說:“你既然在,她可來了?”轉而又低聲笑笑,自言自語:“也罷,我進不了她的眼,又不重要,原也是不必來的。”
李墨凡心下警惕,回話也是小心,“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也沒有見過你。”
“衛子夫,你見我時還並非這般模樣,你既變了,那些個事,想來也記不許多,全忘了也是平常的很。”女人輕笑,聲音似冷玉,極致的好聽,她看向高昭然,說:“你是族裏的人罷?”
高昭然目光古怪的在她身上來回瞄,眼都不眨,“是,不過我不是來找你,只是偶然發現了當年逃跑的族人後代,然後就被你那些腦子進水的後人拚命追殺。”
女人絲毫不介意高昭然近乎猥瑣的打量,抬手將長發撩到耳後,身體伸展,肌膚露的更多,身子玲瓏誘人。
葉純白冷哼一聲,“蕩婦。”
女人臉色瞬變,目色凌厲的盯過去,葉純白面無表情,鄙夷又不屑,她衣裝曝露還不知廉恥,不是蕩婦是什麼?
女人錯過葉純白,望向高昭然,幽幽的看過去,唇邊擒笑,“我美嗎?”
高昭然的眼神變的更加古怪,左搖右晃的再也不盯着她瞧,她問的話也不想回答。
慕顏夕在蕭墨染掌心捏捏,小聲說:“道長,睜開眼。”
蕭墨染沉默良久,這才慢慢睜開眼,晃過女人,垂眸,手上縛魂鏡收的更緊,金光四溢,襯的寶相莊嚴,宛若得道的仙人。
慕顏夕笑道:“你現在這個模樣么,確是長的不錯,要是出去了,會有很多人被你迷的神魂顛倒,估計連死都願意。”她話音一轉,意味深長,“可是,你敢出去么?降頭師不愛說謊,不如你撤了幻境,再讓她說說你到底美不美。”
慕顏夕未待女人出言,熱心道:“幻境複雜,我幫幫你,不必感謝我,我這人喜愛助人為樂。”
話音剛落,凌厲的黑暗流光瞬間將整個地方的山石全部割裂,寸寸碎落,漫天碎石之下,是深深插入泥土中的八十一根黑竹,竹頂是一個個白骨骷髏,空洞的眼眶裏鑲着乾枯的眼珠子,銀針貫穿,幽綠斐然。
緊接着眾人眼前恍惚了下,光線暗了許多,再不像之前那般雖是昏沉黑暗,卻奇怪的能看清女人的一舉一動。
突然,高昭然飽受驚嚇的哆嗦着喊,“哎呀媽呀我的天啊,誰有眼鏡?最好能遮住我半張臉的趕緊給我一個,沒有眼鏡?!給塊破布也行啊。”
遠處的女人錯愕,停滯片刻,陡然驚聲尖叫,凄厲而憤怒,直刺的人耳膜都快要破了,高昭然捂着眼睛惱羞成怒,喝道:“閉嘴!”抬手掀開一個深紫盒子,便覺耳畔呼嘯聲響,像是有許多小孩子嬉笑着奔過去。
尖叫戛然而止。
似有蕭墨染隱忍而森冷的聲音,“千靈匯聚,孽障!”金光奪目,道號傳唱。
高昭然暗道不好,趕緊收回盒子,金文符咒緊隨其後,升騰壯大,周圍有什麼快速的消散了,呲呲作響。
這地方好似瞬間就變了一副模樣,青草慘敗枯萎,只剩斷了的一截草根露在泥土外,竹子骷髏已經碎成粉,地上灰白的一灘,竹樓殘破不堪,許多頂梁支撐的竹子都斷裂開來,裏面哪裏有什麼桌椅竹床茶壺杯盞,只有一個黑黑沉沉的木頭棺材。
她站在棺材前,身如骨架,根根分明,覆著一層褐色的乾枯皮膚,鬆鬆垮垮的罩着一件破爛長袍,肚腹奇大無比,沉甸甸的垂在地上。
狼眼手電突然滅了一個,光芒暴散,恍若籠着霧氣的煙花,嘭一下消散乾淨。
最後一瞬強光的照耀。
是她身上一張張痛苦又怨毒的臉。
就生長在她身體裏,五官清楚。
有人虛弱而隱藏驚恐的喊了聲。
“老祖……”
作者有話要說:看在我一個月都沒休息日的份上,就不要討伐我了,眼淚汪汪的看着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