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曙光

228 曙光

阿苒立即將臉轉了過去,隨即又想道:不對啊,她臉上敷的可是藥王谷秘傳的紫妶明玉膏,哪裏會那麼容易就開了。

徐霧月用手背掩住唇,微微紅着臉別開眼道:“還有你的喉結,好像要掉了?”

阿苒下意識的按住了喉管。

尼瑪,又騙她!

明明還在的說。

阿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徐霧月伸手扶住額角,指尖插入長長的劉海中,低低的笑道:“你還真是傻得可愛。”

阿苒眼見自己已被識破,索性也不裝了,只惱火的哼了聲:“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徐霧月靠在峭壁上,微微闔住眼帘,忍住後背傷口撕裂的疼痛,裝作不在意的問:“後悔了?”

阿苒沉默了一會,輕聲道:“嗯,有點後悔。”頓了頓,她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不是有點,是很後悔,非常後悔……”

果然是這樣么……

徐霧月無奈的嘆了口氣,低聲道:“你都為我做到了這一步,就不會騙騙我么?不要求你說些甜言蜜語,至少說一句不後悔,讓我覺得活下去還有些價值,這樣才肯心甘情願的被你利用。你我合作的話,總比你單方面的綁架更容易讓徐家妥協,畢竟徐鐵星才是真正的掌權人,只要我……”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臉上已經挨了對方一巴掌。

徐霧月吃驚的張大雙眼,他心底不由自主湧起一層怒意,剛要發作卻見面前的少女臉上漲得通紅。嘴唇微微顫抖着,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徐霧月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低聲道:“喂喂,你後悔了我也沒說什麼,好吧……你打我的事我也不和你計較了。你現在又哭什麼?”

這個……笨蛋。

她寧可自己單殺進青衣苗人谷,也沒辦法眼睜睜的看着他重新回到那個虎穴狼窩之中。

阿苒咬着唇,終於忍不住撲過來,用力將徐霧月緊緊抱住,放聲大聲哭道:“不要說這種話!只要人還活着,就有希望。我不需要你做肉票。不需要你替我做任何事,我,我只是後悔……後悔自己沒能早點綁架你,沒能早點帶你離開那個地獄。”

沒有對比之前,她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幸福。同樣是失去了阿娘。她有着加倍愛護她的阿爹,而徐霧月卻承受着來自名義上父母身心雙重摺磨。她綁架他不過是利用他給自己創造進入青衣苗人谷的機會,對他來說卻是唯一解脫的方法,用生命的代價對她微笑着說謝謝。如果可以更早的遇見他,更早的將他拉出那個悲慘的深淵,或許他就不會這麼痛苦,這麼扭曲,這麼絕望。這麼無法自拔了。

徐霧月怔怔的任由她抱着,遠處天邊泛起黎明的微光,將漫山遍野的綠海染上一層柔和的紅。短暫的醞釀之後,耀眼的陽光終於穿透雲霞鋪天蓋地揮灑下來。

少年那雙美麗的眼眸里漸漸浮起一層薄霧,晶瑩的淚珠在他眼裏滾來滾去,順着秀麗光潔的臉蛋一滴一滴的滑落。

他的大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口裏喃喃的道:“日出了。”

是的,太陽升起來了。

垂落的雙手不自覺的將少女緊緊的環抱起來。少年將下巴擱在她的頸窩裏,胸口的悶痛一陣一陣的傳來。這一次再也不用壓抑着痛苦,不用忍耐着悲鳴。不用獨自一人蹲在無人的角落裏舔舐着傷口。就像奶嬤說的那樣,這世上總會有一處溫暖的港灣給他棲息,總會有一個溫柔的人在靜靜的等待。

只要他不放棄。

只要他能夠堅強的活下去。

好險,差一點他就錯過了他的曙光,還好她拉住了他。

阿苒抱着他哭了好一會,不知不覺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徐霧月撫摸着她的長發,輕輕捉起一縷,放在唇邊低低的一吻,在心中默默的道:“謝謝你。”

指尖觸摸到她臉頰邊上的人皮面具,被淚水打濕了的臉頰邊緣不再貼合。他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放了下去。

……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女張開眼后才發現自己竟然枕在徐霧月的大腿上睡著了。阿苒大吃一驚,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摸臉上的人皮面具。還好,人皮面具似乎並未被揭開,而她的右手已經被仔細的包紮好了。抬起手臂透過指縫,可以看到刺眼的陽光從碧藍的天空中落了下來。

阿苒微微別開眼,視線碰觸到正上方那乾淨的下巴上。

徐霧月似是察覺到她的動靜,身子微微挪了挪,低下頭望向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女,帶着剛睡醒的鼻音,沙啞着嗓子懶洋洋的道:“啊,你醒了。”

阿苒彷彿陡然驚醒了似的,一下子從他腿上直起身來。由於起來的速度太快,她的額頭不可避免與少年的下顎撞到了一起,兩人不由自主的各自捂着傷處低低的呻吟着。徐霧月倒吸一口涼氣,低咒一聲:“你的腦袋是石頭做的么?”

阿苒緊緊抓着身上蓋着的黑色斗篷,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的道:“我,我怎麼就睡著了?”

徐霧月揉着酸痛的大腿,輕輕笑着:“真有你的,哭了那麼久。幸好是睡著了,不然我這身衣裳都要給你打濕了。”

阿苒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道:“哎呀,其實我平時很少哭的,最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乾脆岔開話題,一面抓起一束藤條試了試結實度,將其擰成一捆,問道,“對了,你在徐府還有什麼需要我救出來的人嗎?”

徐霧月怔了怔,搖了搖頭道:“自我生母去世后,一直照顧我的那個人年前的時候也已經死了,其他的人被我尋了借口都遠遠打發了。倒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

阿苒不由脫口而出道:“既然如此,以你的聰明才智為什麼不逃走呢?難道……”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張大雙眸望向徐霧月,後者苦笑道:“本以為至少還可以拖上一段時間才會問到這個問題……”說著,一面拉開衣襟。露出**的胸口,上面赫然印着一隻黑色的蠱印。

阿苒獃獃的看着那上面的印記,喃喃道:“這是……”

徐霧月垂下眼帘望着自己的印記,慘笑道:“嗯,這是奴蠱。”

奴蠱與情人蠱不同,情人蠱中無論是母子蠱。還是夫妻蠱,蠱蟲與蠱蟲之間多少還有些聯繫;奴蠱則是直接以藥物控制蠱蟲,較之情人蠱的級別更低,但控制手段卻更加血腥殘酷。每隔一段時間必須服下蠱食,也就是所謂的解藥。否則蠱蟲餓極了沒有吃的,便會啃食受蠱者的五臟六腑,其痛苦可想而知。每一種奴蠱所對應的蠱食都是特定的,蠱食的配方只有蠱主本身才知道。徐鐵星並非苗人,但他掌管蠻陵郡多年,不用費什麼功夫就能輕易弄到奴蠱。有了這層枷鎖在身,難怪徐霧月可以隨意出入徐府。

他低低的垂着頭,長長的頭髮自肩頭滑落。手指緊緊的抓着衣襟,哽咽着道:“其實,我也不想死。”

當所有羈絆都被迫斬斷。所有牽挂都煙消雲散,剩下的唯有無止無盡的痛苦與無法逃離的絕望。

他才十六歲,還曾有過夢想,有過希望。他並不想死……卻不得不選擇了死亡。因為活着對他來說比死掉更加可怕。

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巨石上。

忽然間,一隻柔軟的手掌輕輕按上了他的手背。

徐霧月錯愕的抬起眼帘,隔着迷濛的淚霧。可以看到阿苒漸漸清晰的眼眸。她用一種堅定的語氣,緊緊握着他的手道:“不會死的。我一定能找到幫你解開奴蠱的方法。”

夏日午後的微風拂過他的臉龐,使得那雪白的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暈紅。少女的掌心隔着綳布透出陣陣暖意。那是為了救他留下的印記。他忽然意識到,並不是因為月色如何寧靜溫柔,也不是日出有多麼壯麗恢宏,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有她在身邊,她向陷入絕望的自己伸出了援手,那樣毫不遲疑的出手,那樣緊握着不放的把握,那樣密切注視着他的目光,那樣用力抱住他毫不顧形象的大哭……她是唯一一個真心希望他活下去的人,就像奶嬤那樣。

如果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細瘦的手指情不自禁撫摸上少女的臉頰,那雙霧蒙蒙的美麗眼眸彎成一彎新月。阿苒看着對方不斷湊近的臉龐,心裏知道自己無論是出於男女之別還是男男之別,都應該避開的;但不知為什麼,她卻無法動彈,就彷彿被蠱惑了一樣,只能怔怔的看着他那漂亮的嘴唇停在了自己面前一寸的地方。

徐霧月見她渾身僵硬,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只將嘴唇碰了碰她的額頭,輕輕的笑着說:“嗯。”說著,一面出手如電點了她身上兩處穴道。

阿苒大吃一驚,顫聲道:“你要做什麼?”

徐霧月摸了摸她的頭髮,毅然轉身抓住蔓藤,淡淡的道:“你幫了我這麼多,現在也該我為你做一些事了。”

阿苒心中浮起一層不詳的預感,她大聲叫道:“你連我要做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幫我?不,我不用你幫,我自己也能做到。你快給我把穴道解開!”

“青衣苗人谷是么……”徐霧月稍稍側過臉來,長長的眼睫毛微微垂落着:“我聽見了你的夢囈。你想救的那人被人帶到了青衣苗人谷對么?”

阿苒怒道:“你是白痴嗎?我說過我不要你幫,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可以解決!再說,你又能幫我做什麼?你不過是個肉票罷了!”

徐霧月輕輕點頭嗯了一聲,阿苒分明可以看到那雙霧蒙蒙的眼眸中含着薄薄的一層淚花,她不由止住了聲音,漲紅着臉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媽蛋!

這種愧疚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霧月忽然面無表情的收了淚,淡淡的道:“看,你連這種程度都狠不下心,又如何能騙得過徐鐵星?”

阿苒愣愣的說:“你……是裝的么?”

徐霧月沉默的望着她的眼眸,忽然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真羨慕他啊……”

阿苒喃喃道:“什麼?”

徐霧月握着藤條束,漫不經心挽起了耳畔的長發,朝她嫣然一笑:“我一夜沒有回去,那個男人一定會全城戒嚴四處找我。你說,如果這時候我的失蹤,被人發現與青苗有關,他會怎麼做呢?”

可惜青苗的苗女對身上有蠱的男人都喜歡採取直接找蠱主斗蠱,這種送貨上門的方式並不是他想要的。但青苗的男人反而更不太好打交道。

青衣苗人谷奉行一妻多夫制,男子的地位極低。越是處於母系社會底層的種族,在看到周圍一夫多妻或一夫一妻的不同時,越是容易產生心理上的扭曲。被青苗的男人綁走,一般都只有兩個下場,要麼被姦殺,要麼被虐殺。看來想要騙過徐鐵星,不出點血掉兩塊肉是絕對不行的。

少年那好看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他咬牙最後看了阿苒一眼,縱身一躍,順着藤條滑了下去。

可惜沒能看到她的真容,甚至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是他的曙光。為了她,他什麼都肯做,哪怕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不管她姓什麼叫什麼,不管她是美是丑,……甚至不管她到底是男還是女。

只要他知道是她,那就行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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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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