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轉變

209 轉變

夜晚的風吹起少女的長發。阿苒抱膝坐在山洞口,悶悶不樂的盯着眼前跳躍的火光。身邊的司馬珏仍然處於昏迷狀態中,大量的失血導致他的唇色發白,秀麗的眉峰無意識的微微蹙起,使得他看起來意外的柔弱溫順,甚至如同一隻迷途的小貓般惹人憐愛。

等等!

她到底在想什麼啊。

阿苒垂頭喪氣撥了撥火堆。她之所以千里迢迢把他從山上背下來,不過是怕大量的血腥會引來更多未知的危險。帶着重傷昏迷的司馬珏在不熟悉的深山裏過夜,顯然不是明智之舉。而丟下他一人,自己拿了含霜離開,還不如直接殺了他給個痛快仁慈。

山洞裏的小溪可以幫他清洗傷口,但同樣因前幾天大雨導致地下水上涌,洞穴潮濕得根本不能住人。好在今夜海邊的風並不太大,阿苒將床鋪從山洞裏面抱了出來,又從附近的林子裏砍了幾株胳膊粗細的樹枝,用藤條綁住,再掛上毛毯圍在其四周。司馬珏的傷在右側大腿靠近膝蓋的位置,原本骨肉勻停的長腿上驀然少了一塊肉,想一想都讓人覺得疼痛萬分,難怪那傢伙直接就暈了過去。阿苒燒了熱水,替他將傷口清洗乾淨,小心翼翼的塗抹上所剩無幾的金瘡葯,又仔細的綁上綳布,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坐到了火堆邊上。

那頭巨蟒乃是大補之物,蛇肉被熬成了羹,此時正架在篝火之上,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蛇皮則被小心的剝了了下來,取其中韌性最足的一段,用含霜去鱗製成了弓弦,其餘的部分則與那狐狼皮一起給自己縫了雙新靴。因那巨蟒曾吞噬過狐狼的半截屍身。導致部分皮毛受損,兩相摻合之下,只勉強夠一人的份。在經歷了這巨蟒之災后。阿苒總算是認栽了。眼下司馬珏這幅樣子,一時半會根本就不可能離得開人照顧。既然橫豎都要綁在一起。她也懶得再與他分清你我,作為打獵的主力,她需要優先保證自己的裝備配足。至於司馬珏,反正他腿傷成這樣,根本不可能下得了床,就先光着腳熬幾天吧。

阿苒將狐狼的腿肉用鹽先腌上,倒掛在樹下風乾,雖說島上食物充足。但多準備些終歸是有備無患。若是再遇上連綿大雨的日子,也不用頂着大雨出門覓食了。阿苒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四周,海邊固然比山上樹林裏要安全得多,但天氣稍微寒冷一些,山洞裏就顯得陰寒潮濕,被褥里都是濕冷濕冷的。司馬珏腿上少了塊肉,這樣的環境顯然不利於傷口癒合。他若能早一點好起來,自己也能早日放心的離開。

她想得固然美好,可現實卻是殘酷的。到了第二日,情況又發生了變化——司馬珏的傷情惡化了。

儘管阿苒儘可能的使用開水煮沸的綳布。鹽水消毒,他的傷口還是嚴重感染了。一連數日,司馬珏高熱不斷。右腿腫得和小山一樣高,整個人也憔悴得不成樣子。即使如此,當他醒來看到阿苒還在自己身邊時,那雙琥珀色的貓眼裏頓時笑意盈盈,根本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痛苦難受。他的嗓子早就被高熱燒壞了,沙啞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阿苒喂他什麼,他就吃什麼。剛開始的時候,他連粥都喝不了,只能喝水。還是那種燒得有些發苦的白水。司馬珏卻一點都不在意,彷彿自己正品嘗着世上最好的美酒。少年看向阿苒的眼神快活到了極點。眉眼彎彎,反而看得阿苒心裏有些難受。

司馬珏一天中大多數時候都是昏睡着。阿苒要去採藥狩獵都不敢走遠,生怕會有野獸對他不利。她每天要忙着燒水換藥,還要儘可能的製作更多的木桶木盆來曬鹽。沒有青霉素,她只能依靠人工智能給出的建議,用1%濃度的鹽水來給他做基礎消毒。眼下阿苒手中只有一口陶鍋,除了燒水做飯,還要給綳布消毒。一天下來,火就沒有熄過。相對於山林中,海邊的風勢還是有些大,阿苒用石頭堆了一個簡易的爐灶,防止好容易燒起來的火被海風吹熄。

柴火同樣也是個問題。光靠在海灘附近的樹林裏收集乾草與枯枝,並不能維持太久,可若是用含霜當柴刀使,沒過多久劍刃就會便鈍。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阿苒還得在收集木柴的同時,擠出時間來尋找合適的砂岩來磨劍。

司馬珏的情況卻並不樂觀。

即使被阿苒全心全意的照料着,他昏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人也越來越消瘦,就連呼吸也越來越輕。有時候,阿苒甚至覺得他隨時都會在昏迷中死掉。

人就是這麼奇怪。

不論她之前多麼厭惡司馬珏,但連着這麼多天朝夕相處下來,換了誰都不忍心眼睜睜的看着他就這樣掙扎着死去,尤其當他死掉之後,整個海島很可能就剩下她一個人。十年,二十年,獨自生活在渺無人煙的荒島上,想想都覺得可怕。到了第五日的夜晚,司馬珏再一次發起了高熱。原本如玫瑰花瓣一般好看的嘴唇,如今乾裂得彷彿大旱后的黃土地。而長時間沒有進食,他的雙頰都已經微微凹陷下去。當初那個神采飛揚的任性少年,如今已憔悴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

阿苒垂下眼眸,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替他拉了拉毛毯。

她果然還是沒辦法放下他不管。

……

到了半夜的時候,海邊忽然飄來一朵烏雲。

冰冷的雨水落在阿苒的臉上,很快就將她從睡夢中驚醒。這場大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待阿苒手忙腳亂的將司馬珏背回山洞時,天空又恢復了晴明。

只可惜被褥與毛毯全被打濕了。

阿苒從頭到腳都淋了個透濕,司馬珏比她稍微好點。她在意識到下雨之後的第一時間,就用毛毯替他遮住了風雨。

好在山洞裏還有一條被當做門帘用來分隔內外兩室的毛毯,因為是掛在洞裏,反而沒有沾染上濕氣。阿苒將毛毯取下平鋪在地上,又將司馬珏小心的放在毛毯上。用多餘的另外半幅將他裹了起來,自己則將濕透了的衣裳脫下,擰乾了水掛在了原先掛毛毯的地方。又從行李中翻出兩件衣裳,也不管尺寸是否合適。胡亂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儘管海島上的氣候比深山裏要暖和得多,但初春夜裏的寒意直接由地底往上滲入骨髓中,讓阿苒也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這樣下去可不行,連她都會病倒的。司馬珏那傢伙只裹了一層毛毯,恐怕更受不住這股寒涼。然而在陰暗潮濕的山洞裏生火,顯然也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且不說潮濕的柴木能否點燃,光是煙氣就夠他們受的了。阿苒咬了咬牙,索性脫了衣裳鑽進了司馬珏的毛毯下。將多餘的衣服儘可能的蓋在毛毯上,一面小心翼翼避開司馬珏的傷處,將他抱在了懷中。為了方便擦拭身體,司馬珏的身上只穿着貼身褻褲,也就是說,他們倆之間幾乎就是裸裎相對。少年消瘦的身體因高熱而散發的熱意,很快就沿着彼此緊貼的肌膚傳遞了過來。

阿苒身上總算暖和了一些,可稍稍一動,自己的背脊就從毛毯下露了出來。涼意順着尾椎往頭頂上竄,迫使她不由自主的又朝司馬珏貼了過去。

咚咚。咚咚,咚咚……

對方的心跳雖然微弱,但還是頑強的在耳畔響起。

似乎在一年的某個夜晚。她也是這樣擁着小謝。

小謝現在不知道怎樣了?能被謝夫人挑中,他的新娘一定是優雅美麗又出身高貴的吧。

阿苒迷迷糊糊的想着,恍惚中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

阿黃的身影猛地從灌木叢后竄了出來,跑到她前面拚命的搖着尾巴叫喚着,似是發現了什麼,想要帶她過去。阿苒一見到它,眼淚便撲簌撲簌落了下來,她低下頭將它緊緊抱在懷裏,嗚咽着哭道:“太好了。你還活着,你還活着!”

阿黃疑惑的歪着頭。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她臉上的淚水,口中嗚咽幾聲。着急得原地來迴轉圈。阿苒抹了一把淚,破涕而笑道:“我知道啦,知道啦。”

她跟着阿黃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雪地里,小心翼翼的順着山坡滑了下去,直到看見白茫茫的大雪中一抹鮮艷的紅。阿苒愣愣的看着他,喃喃道:“小謝。”

阿黃湊到那人身前嗅了嗅,朝她揚起頭叫喚了兩聲。

時光再倒流一次,她是否還會救起他呢?

阿苒俯下身子,伸手輕輕拍了拍那人的肩頭。

沒有任何動靜。

阿苒伸手將他小心的翻了過來,就像當初她所做的那樣,卻不想眼前的少年並非記憶中的謝瀾曦。那是一張漂亮到了極點的臉蛋,可惜臉色青白,鼻口裏早已沒有活氣,一看就已死去多時。

——本世子遇上你也算是倒了大霉,你救了我一命,我這次也算是幫了你,咱們扯平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我單名一個珏字,二玉相合為一珏。你呢?

那是司馬珏!

……

阿苒驀地張開雙眼。

溫暖的陽光透過碎步拼接而成的布簾影影綽綽的落了進來,鼻口中是清新的泥土香氣,高低不平的土地上似是掉了幾件衣裳。一隻手自然的環繞在她的腰腹上,自己的背後緊貼着一具平坦而溫暖的胸膛。

卧槽!

阿苒猛的抓住衣裳遮住胸前,連滾帶爬的掙開了後者的懷抱。

少年單手枕着臉頰,那雙琥珀色的貓眼裏閃着動人的光彩。他的臉色依舊憔悴,唇角卻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看着阿苒,柔聲道:“嗯,我還活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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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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