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狩獵(上)

207 狩獵(上)

阿苒的眼瞳劇縮,握着劍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

她一個人在深山裏生活了多年,自然知道寂寞是多麼的可怕。如果沒有阿黃與小葫蘆陪着她,她絕對沒法支撐下來。當初撿到小謝的唯一心愿,就是與他組成家庭,兩個人一起生活下去。這一劍如果刺下去,就意味着她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又要重新回到原點。可如果不刺,一想到那一排晾曬在洞口迎風招展的月事帶,她就覺得司馬珏那傢伙簡直是萬死不足以謝罪。

阿苒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的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司馬珏凝視着她,輕輕的嗯了一聲,語調微微上揚着,似乎在詢問她為什麼會這麼問。

阿苒怒道:“別裝了!你為什麼故意將我放倒,然後……然後……”然後發生的事,她實在說不出口。

司馬珏微笑道:“可我並沒有對你做什麼啊。”

阿苒的臉幾乎要滴出血來,挺劍朝他刺了過去。

司馬珏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溫柔的看着她。他非但沒有閃躲,反而還有一種迎向死亡祭獻身心的寬容與聖潔。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似乎蘊藏着千言萬語,彷彿在說:“沒關係,動手吧。”

可惡!

阿苒一口銀牙都快咬碎了,那柄含霜擦着司馬珏的鬢邊筆直的釘入石壁中。

後者彷彿早就預料到了一半,輕輕的笑着:“阿苒果然還是對我狠不下心啊。”

他臉上的笑容看在阿苒眼裏簡直是刺眼到了極點,她用力抽出含霜,冷冷道:“你贏了。”一面轉身便要離開。

忽然一隻手拉住了她的衣袂,她的身形被這力道拉扯得微微一窒,下一刻,整個人就被司馬珏收攏在了懷中。

司馬珏的聲音無辜中又帶着些困惑:“阿苒為什麼要離開我呢?阿苒的身體我都看過了,以後小日子再來,我也知道該怎麼處理了。我們都已經如此親密。根本沒有必要覺得害臊……”

他那傷痕纍纍的右手早就拆去了綳布,傷口處的痂條起了落,落了起,看起來十分猙獰可怖。阿苒強忍着怒意握緊了拳頭。胸口微微起伏着。

司馬珏將臉埋在了她的頸窩,溫暖的吐息微微吹拂着少女耳邊的長發:“還是阿苒在畏懼着我呢?”

阿苒心中咯噔一下,僵硬着臉冷笑道:“我會怕你?”

司馬珏笑得甜蜜而狡猾:“你當然會怕我,因為你知道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個愚蠢任性的笨蛋。不過阿苒,”他輕輕吻了吻少女略微顫抖的耳垂,“我是永遠不會傷害你的,哪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我。”

阿苒猛地轉過身,怒視着他道:“你才是那個一而再再而三騙人的人。裝病耍人什麼的很好玩么?嘴上保證了不會對我動手動腳,可你。可你……”她按着自己隱隱作痛的胸口,臉上漲得通紅,“可你卻比動手動腳更過分!”

司馬珏垂下眼帘,伸手捉起少女肩頭的一縷長發,漫不經心的道:“那是我隨口說的。作不得數。”

阿苒的臉色瞬間蒼白。這句話正是菱紗在搜救船上問她會不會當真嫁給司馬珏時她的回答,當下不由喃喃的道:“你那時候不是暈過去了,你怎麼可能記得?”

司馬珏握住她長發的手微微一緊,逼上兩步,迫使阿苒不得不連連後退,直到背脊重重的靠在石壁上。司馬珏右手撐住身子,將她圈在懷中。微微垂下眼帘望着她的雙眼。

阿苒怔怔的看着他那琥珀色眼眸中自己的一雙倒影。

司馬珏看了她許久,才玩味的一笑,道:“不僅是這些,當初我快要溺死的時候,是誰奮力游過來給我渡氣?遇到王叔他們的時候,是誰按着我的胸口。不斷的親我,把我從鬼門關前拉回來?到了這荒島上之後,又是誰給我傷藥包扎不眠不休的照顧我?”他上前一步,鼻尖幾乎相抵,長長密密的眼睫微微抬起。漂亮的唇瓣勾起一個淺淺的微笑,“是你啊,阿苒。”

阿苒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司馬珏輕輕啄了啄她的唇瓣,柔聲道:“我說過,除非你立刻就殺了我,否則別想甩開我。承認吧,你一次又一次的選擇救我,難道不是因為心裏對我無法放下?或許你比想像中的更喜歡着我,捨不得我死掉,才對我這麼掏心挖肺……”

阿苒的嘴角微微抽搐着,雙手抵在司馬珏的胸前,用力將他推開,咬牙道:“我可真後悔,早知道就讓你去死了好了。”

司馬珏被她推得連退兩步,肩頭正好撞在石壁的凸起上,只聽“咣當”一聲,那枚夜明珠已經跌在地上,碎成數瓣。司馬珏悶哼一聲,右手捂着左肩慢慢貼着牆滑了下去。

阿苒吃了一驚,她知道自己力氣不小,這一撞之下,只怕他原本骨折未愈的地方又要裂開。司馬珏說的沒錯,她就是沒法對他狠下心。他的左臂為了救自己而折斷過,右手為了替她引開鮫人被咬得血肉模糊,即使這些都不是她的本意,可欠下的人情終究是擺在那裏的,她無法否認。那傢伙只怕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每每將她撩撥到極限時,就故意裝模作樣的來逼她服軟。

她已經上當太多次了,這一次絕對絕對不會心軟。

阿苒深吸一口氣,道:“我救你的原因,不過是不想欠下人情。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出乎意料的是,司馬珏並沒有阻攔她。

少年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垂下,玫瑰花瓣般嬌艷的唇角勾起,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你逃不掉的。

他在心裏輕輕的說著。

……

對於在山洞裏被連綿的大雨憋了幾日的阿苒來說,走出那陰暗潮濕的山洞就像是走進了一個嶄新的世界。海邊細沙如雪,晴空湛藍,碧波疊疊,偶有海鳥低飛掠過,帶起陣陣漣漪。

阿苒的心情舒暢到了極點,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可恨那傢伙竟然將她的小皮靴當做垃圾扔掉了。雖說那皮靴泡足了海水。已經不能穿了,但總比光着腳走在樹林裏強。阿苒搔了搔頭,為了與司馬珏徹底劃清界限,她並沒有將他的含霜帶出來。免得那傢伙又以佩劍為借口,與她糾纏不清。

沒有含霜,就沒法製作木屐,只能先給自己編一雙草鞋應應急。

之前她被司馬珏拖着沒法進深山打獵,此時見到漫山遍野的飛禽走獸,忍不住手癢了起來。或許是這荒島上沒什麼人煙的緣故,野獸見了她也不害怕,只是好奇的看了她兩眼,就各自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知道大家都不精明,她就放心了。

阿苒先從海邊抓了一條魚。用木桶兜上,又在山林中尋了一根手臂粗細的樹枝,找了塊空地看了看風向,埋頭刨了一個深坑,又在底部倒插了一些尖細的樹枝。上面鋪上柔軟的藤草與落葉,勉強製成一個簡易的陷阱;一面用藤條將魚從口腮中穿了起來,一端綁在尖端已刨凸了的樹枝上,自己則爬到了陷阱上方不遠的樹榦上,以垂釣的方式將血淋淋的魚吊在陷阱之上。

打獵對她來說,就好比吃喝拉撒的本能一般。

阿苒在樹上埋伏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輕而易舉的捕獲了一隻體型不大的狐狼。那隻貪嘴的狐狼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在這裏挖下陷阱。正對着那條晃來晃去的鮮魚垂涎。它在周圍繞了兩圈,沒見到有敵人蹲伏,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誰知才靠近不到數尺,前足忽然一軟,直接一頭栽了進去,正好被倒插在底部的樹枝刺入右眼。哀嚎了幾聲就不動了。

阿苒並不慌着下去收割,仍伏在樹上靜靜等待。沒過多久,濃重的血腥味又引來一隻長約丈許的花斑白額巨蟒。她這回是倒是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那條巨蟒出現得無聲無息,如果是從她背後上樹,直接給她來個回頭殺。那可真是死得冤枉了。

那巨蟒沿着陷阱邊游弋了片刻,慢慢往下滑去,阿苒若是手邊有劍,定然能讓它有去無回。可眼下她兩手空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巨蟒將自己的獵物吞下肚去。

她之所以不着急下去收割,是想看看這樹林裏到底有那些可能對她造成威脅的野獸。考慮到要在此處生根紮營,就必須要先熟悉周圍的環境。可誰來告訴她,這半個人影也沒有的破海島上怎麼還會有巨蟒這樣逆天的生物啊?

阿苒淚流滿面的捶着樹榦。

不過話說回來,那巨蟒吞下狐狼也並非全是壞處。像這種體型的大傢伙多數都是劃分領地的,吃飽喝足之後,少則數月,多則一年就不會再進食了。在它的領地上生活,或許會稍微安全一些。

只不過……阿苒懷疑的望向那頭倒霉的狐狼,這傢伙的體型這麼小,真的能滿足的了它的獸慾么?

不管怎樣,相比起來還是海邊更安全些。

當初司馬珏那傢伙來山裡採集露水,沒被巨蟒吞下去,可真是走了狗屎運了。如果自己要回到海邊,就不可避免的會與他相遇。她幾乎都可以預見到司馬珏那傢伙在看到自己時,會是怎樣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了。

真可惡,那山洞明明是她找到的,為什麼要讓給他啊!

正在她悔恨萬分之時,陷阱中又異變斗生。那頭原本被阿苒以為已經死掉了的狐狼驀地張開了大嘴,趁着其不備,一口咬在了巨蟒的咽喉處。那巨蟒亦是十分狡猾,雖然吃痛不已,它卻並不掙扎。須知那狐狼生死關頭,自然是傾盡了全力咬住不放,巨蟒越是掙扎,就越是撕扯疼痛,沒準一帶之下還會幫它脫離陷阱。

阿苒見那條巨蟒往下滑入更多的軀體,似乎企圖用自身體重將那狐狼往陷阱底部壓迫下去。那狐狼一隻眼被樹枝刺傷,之所以裝死不敢動彈,最主要的原因是它跌下來的位置不好,稍微一動,樹枝就會刺得更深。那巨蟒體型龐大,不過一會功夫,它就將狐狼活活擠死。

阿苒伏在樹上看得冷汗淋漓,沒有和人鬥智斗勇都已經這麼聰明了,還給不給人活路了?難怪這裏半點人煙沒有,就算有,估計也在它肚子裏被消化掉了。

阿苒原想趁着巨蟒吞噬狐狼的時候,自己再悄悄離開。誰知那巨蟒卻並不着急對狐狼下嘴,而是高傲的抬起頭,將那雙黃澄澄的眼珠直接對上了正準備偷偷溜走的自己。

少女心中不由咯噔一響,她清楚的明白這是狩獵者看向獵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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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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