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奪蠱
並非是阿苒不想停下,而是她根本就停不下來。或許是被同類入侵自己領地產生了危機感,亦或是太久太久沒有與其他蠱蟲相鬥,阿苒體內的母蠱被興奮劑誘導激活后,立即表現出強烈的嗜殺性。藏鈴衣的子蠱煉成才不過三年,而阿苒的子蠱已經有二十餘齡。一旦解除鎮定狀態,她的子蠱立即如狼似虎的撲向了對方。蠱蟲的體積越小,毒性越強,只不過輕輕一口,藏鈴衣的子蠱便無法動彈了。
她體內的母蠱感覺到子蠱身上傳來的恐懼與絕望,幾乎陷入瘋狂狀態。藏鈴衣天賦極高,幾乎沒怎麼經歷過失敗,面對蠱蟲失控,她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藏雲花雖將她身上兩處要穴止住,但根源在阿苒體內的母蠱,若阿苒能及時止住自己蠱蟲對敵人的蠶食,或許藏鈴衣還不至於敗得如此凄慘。可恨那小姑娘年紀不大,心思卻如此狠毒,竟然讓她的蠱蟲一點一點吃掉自己孫女的蠱蟲。藏雲花大怒之下,不假思索便一掌向阿苒拍去。
正在此時,卻見一人極快的擋在了阿苒身前。
藏雲花與他一掌相對,各自退後數步。
只聽姜斐大喜叫道:“祖父!”
卻見姜橧轉過身,慢慢道:“藏雲花,縱然你身為蠱王,也不可肆意出手干擾無雙台斗蠱。”
藏雲花冷冷道:“眼下勝敗已分,我讓她停手她不肯,偏要在我面前置鈴衣於死地,這是她自找的,如何能怪得了我?”
姜斐忍不住叫道:“老蠱……雲花婆婆,之前你說到此為止的時候,藏鈴衣也沒有停手,反而祭出了嗜血**要與阿苒搏命!”
藏雲花被他擠兌得微微一窒,沉下臉道:“放肆!長輩說話,哪有你置喙之地?”
藏鈴衣一手捂着胸口。慘白着臉抓住她喘息道:“阿嬢,她……她的蠱,她的蠱似乎是……我的蠱蟲見了……就嚇得不敢動,那種感覺就像是阿奶[1]說過的阿魯瑪。”她中間幾個字夾雜着苗語。說得又快又急,看神情似乎極為緊張。
藏雲花微微一挑眉,伸手便要抓向阿苒。姜橧手指微動,兩團煙霧在空中爆開,藏雲花陡然退後數步,指尖已然染上一層黑色。台下眾人立即四散開來,郝語環不知所措,只聽邊上有人撒開腿一臉晦氣叫道:“老子就知道,老子就知道,谷主來了肯定沒好事。”姜橧這人看起來和顏悅色。動起手來卻完全不分敵我。不消片刻,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即散得乾乾淨淨。
因阿苒與藏鈴衣斗蠱是以顏九針的身體為容器,為了保證雙方在斗蠱時蠱蟲不會受到來自顏九針本人的影響,就必須要使其處於沉睡狀態。藏雲花冷笑一聲,凌空躍起。一把抓住毫無反抗之力的顏九針道:“看你護得了哪個?”
阿苒竭盡所能的想要抑制住母蠱,可子蠱卻因吞噬了對方的蠱蟲而處於進化的緊要關頭,無論她用電擊麻痹還是用鎮靜劑鎮定,母蠱根本不受其控制。
姜橧隨手將藏鈴衣提了起來,笑眯眯道:“一個換一個,我也不虧啊。”藏鈴衣被母蠱反噬,真是虛弱無力的時候。那姜橧身形還不及她高,抓她卻彷彿提着一隻小雞似的。
藏雲花冷冷道:“姜橧,我也不和你兜圈子,這事事關重大,今日不論如何我也要弄個明白,誰都不可能攔住我。”她右手尾指上帶着一枚寸許來長的奇怪骨質指套。上面不規則的挖了幾個孔。藏雲花一手抓着顏九針,用牙齒將指套咬下來,口中發出奇怪的呼嘯。阿苒只覺得子蠱似是不受控制一般拚命的往外爬去,就連母蠱也蠢蠢欲動,似乎藏雲花的哨聲對它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只聽“噗嗤”一聲。藏雲花一爪劃破顏九針胸口的肌膚,一隻青黑色的蠱蟲慢慢的從裏面爬了出來。她從懷中取出一隻竹管,將那蠱蟲引了進去,隨手便將顏九針扔在了地上,眼珠子卻一動不動的盯着那竹管里的蠱蟲發獃。
藏鈴衣望向衣襟上一片鮮血的顏九針,忍不住脫口而出:“阿璘!”
姜斐連忙衝過去將顏九針扶起,從懷裏取出金瘡葯倒在他的傷口處,一面對她怒目道:“你還有臉叫他!”
藏鈴衣心裏悔恨交加,可又隱隱有些快意。她察覺到阿苒的蠱蟲比她不知高出多少,不由便生出了佔有之心,故意對藏雲花扯謊說那蠱蟲像是阿魯瑪。阿魯瑪是蠱之王者的意思。王蠱極為罕見,縱然是青衣苗人谷里幾十年也難得生出一對。沒想到藏雲花聽后,心中卻忽然一動,彷彿想到了什麼似的,居然直接就用骨笛將蠱蟲引了出來。蠱蟲破體而出的疼痛可想而知,顏九針被劇痛驚醒,目光只在她臉上一掃而過,最終還是望向了阿苒的方向。藏鈴衣看在眼裏,頓時心如刀絞。此時見他胸口滿是鮮血,不由慘笑道:“很好,很好,我得不到的人,別人也休想得到!”
姜斐啐了一口道:“瘋子。”
那笛聲停止的瞬間,母蠱便停止了掙扎。阿苒早已與它斗得汗流浹背,雙腿一軟,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姜橧那張枯瘦的臉終於收起了笑容,他將藏鈴衣扔到一邊,冷冷對藏雲花道:“藏雲花,若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破壞無雙台斗蠱,無故傷害醫師之罪,就算你是蠱王,也必須要受到應有的懲罰。”
藏雲花這才回過神來,她眼裏帶着些許瘋狂之意,森然笑道:“懲罰?不就是驅逐出谷?二十多年前,我被青衣苗人谷驅逐過一次,二十多年後,又要被藥王谷驅逐出去么?”
姜橧冷冷道:“失去藥王谷庇護的下場相信你不會比我更清楚。當初如果不是藥王谷出面,你母女倆早就屍骨無存了。”
藏雲花冷哼道:“要不是那姓楊的小王八蛋騙取了香尕手裏的聖蠱,我也不會被連累讓他們逐出苗人谷。現在聖蠱又回到我手上了,難道我還會怕被逐出藥王谷不成?”
藏鈴衣大吃一驚,艱難的挪到藏雲花身邊,急切的說:“真的是阿奶的阿魯瑪?”
藏雲花摸了摸她的頭,嘿了聲點頭道:“不錯,阿嬢原以為這輩子都回不去苗人谷了!好孩子。若不是你,阿嬢也尋不到這聖蠱。”她一雙利眼落在了阿苒身上,陰森森道,“小姑娘。這對子母蠱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阿苒退後一步,她不敢將南康的名字說出來,只喘息道:“無意中從別人身上得到的。”
藏雲花厲聲道:“別人是誰?”
阿苒見她聲色俱厲,又聽她之前喊姓楊的小王八蛋,心裏只好賭一把,當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楊青鋒。”
藏雲花眼瞳驟縮,陰森森道:“楊青鋒他人呢?”
阿苒不露聲色的道:“他得罪了何意,就被殺掉了。這對子母蠱也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
藏雲花仰天一陣狂笑。二十多年前,她的女兒香尕被那姓楊的小子迷得暈頭轉向。竟然為了留住他將這對王蠱從谷中盜了出來。她為了保住香尕的性命,連夜帶着女兒逃了出來。族人對她母女倆一路追殺,直到被姜橧所救,這才躲進了藥王谷中。她咬牙切齒道:“原來他已經死掉了,那可真算他走運。”一面又緊緊握着竹管。喃喃道:“香尕,阿奶沒能替你出氣,你不要怪阿奶。”
藏鈴衣眼裏含着淚,叫道:“阿嬢,阿奶不會怪您的!”
藏雲花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道:“好孩子,這是你阿奶的蠱蟲。你好好收着。”
藏鈴衣臉上大喜,連忙道了聲謝,眼珠一轉又瞪着阿苒叫道:“阿嬢,還有母蠱呢!”
藏雲花森然道:“你放心,這小賤人居然敢用你母親的蠱蟲對付你,我自然會好好收拾她。”
姜橧踏上前一步。擋在阿苒面前,厲聲道:“執衛隊!”
藏雲花冷笑着吹起骨笛,阿苒只覺得胸口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那隻母蠱正用力啃食着她的血肉,似乎想拚命從裏面挖個洞鑽出來。
人工智能的警報聲響起:“警告。警告,蠱蟲電擊耐受性升高,正在加大電流強度。”
藥王谷的執衛隊正要靠近,忽然藏鈴衣手上銀鈴一陣搖晃,手中爆出一陣粉紅色的煙霧來。姜橧暗道不好,高叫道:“退後!是蠱粉!”
這種蠱粉說穿了就是成千上萬的細小蠱蟲,人若是被籠罩在煙霧中,就彷彿被無數的蠱蟲爬到身上鑽入肌膚毛孔里。
姜橧情急之下,顧不得阿苒,一手抓住姜斐,一手抓住顏九針,如同一隻展翅的大鵬從無雙台上掠了下來。
姜斐不由大叫道:“阿苒!”
顏九針則直接便掙脫了姜橧的摯肘,整個人如一道閃電般沖了過來。姜橧在他背後一指,後者立時雙腿一軟,重重跌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藏鈴衣心下快意,抹了一把唇邊的血跡:“讓你嘗嘗百爪撓心的滋味。”
眼看阿苒整個人就要被煙霧吞噬,少女的身體忽然迸發出若影若現的光芒,就像是大風吹落樹葉一般,無數的蠱蟲從她身上紛紛跌落到地上。
藏鈴衣失聲叫道:“怎麼可能?”
原來在蠱蟲接觸少女肌膚的瞬間,人工智能在她體表激發了無數道微電流,以阿苒身體的強度,這種程度的電流對她起不到傷害,但對蠱蟲而言,卻彷彿便霹靂擊中一般一觸即開。
藏雲花也吃了一驚,她的骨笛變了個音調,節奏變得更怪異迅猛起來。
人工智能在阿苒腦海中陡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警告,警告,電流強度已經接近臨界點,母蠱仍然失去控制,可能隨時釋放出未知毒素,對人體產生不可逆轉的傷害,請問是否予以清除?”
少女雙手撐地,勉強抬起頭望向藏雲花,微微一笑:“聽說子母蠱子母蠱,若是母蠱死了,子蠱也活不下去。不論是王蠱還是天蠱,都逃不脫這個道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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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阿奶,苗語裏阿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