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斗蠱(下)
姜斐大叫道:“怎麼回事?你催動母蠱了?”
阿苒不由大驚失色,人工智能掃描的結果告訴她,母蠱並未呈現主動攻擊的意向,但蠱蟲的身子也在微微顫抖。她驚慌失措道:“我明明沒有……怎麼會……”
姜斐連忙叫道:“趕緊令他停下來!”
顏九針臉色雪白,咬牙道:“不是她……是我……我故意的。”
原來,藏鈴衣在給他種蠱時曾得意洋洋的向他炫耀過自己的種蠱技巧。她那時心情快活之極,對心上人也是一分也捨不得令其疼痛,整個過程一直強行抑制子蠱,蠱蟲在進入體內之後幾乎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越是高明的蠱師,在種蠱時便越能讓人察覺不出異樣。顏九針體內已經潛伏了一隻子蠱,一旦阿苒的子蠱進入體內,藏鈴衣便極有可能會發覺。
顏九針察覺到自己體內屬於藏鈴衣的那隻子蠱似乎有些躁動不安,卻被人強行抑制。這說明對方已經知道了阿苒種蠱成功。他故意用針刺入自己身上幾處要穴,激發血脈,使得阿苒的子蠱興奮異常,就是為了爭取一點時間讓她提前嘗試控蠱;而另一方面由於他體內的血脈異常,同樣會激發藏鈴衣種在他體內的子蠱,這就會給她在意識上形成一個誤區,以為阿苒連種蠱控蠱都極其困難,從而忽視阿苒手裏子母蠱的真實蠱齡。他深知藏鈴衣年少氣盛,又心高氣傲,很容易就會產生輕視之情。阿苒在控蠱上的不足,就讓他以自身為餌讓對方輕敵來彌補。
顏九針喘息着道:“你先嘗試着控蠱看看。”
姜斐連忙道:“是啊是啊,不是說十五年以上的蠱蟲連孩童都可以輕易控制么?”
《說蠱》上面是這麼說沒錯,但所謂的連孩童都可以輕易控制,是指在已經成功控制母蠱的基礎上利用母蠱對子蠱的控制,而不是本體直接控制母蠱。
阿苒閉上雙眼,心中暗問:“是否可以通過電擊對蠱蟲進行控制?”
人工智能回應道:“電擊只能進行威懾。如果想對其進行控制,建議可以通過人體內中多餘的小分子化合物合成微量興奮劑、麻醉劑、鎮定劑、營養劑等,通過訓練建立起反射系統。只不過蠱蟲並非哺乳動物,內部神經結構十分有限。並不能完成過多的指令,目前能夠建立的指令只有四個,鎮定、麻痹、興奮與清除。請指使選擇哪一種指令?”
阿苒點了點頭,心中暗道:“鎮定。”
那母蠱身子微微一抖,漸漸安靜了下來。無形之中彷彿有一道透明的線將子母蠱緊密相連,子蠱也隨之慢慢鎮定了下來。
顏九針喘息着問:“非文,多少時間了?”
姜斐愣了一愣,道:“不過十息功夫。”
顏九針搖頭道:“時間太短了,藏鈴衣會起疑的……繼續催動蠱蟲,不要停。”
阿苒望向姜斐。後者顯然已經明白了顏九針的意思,只能微微點了點頭,一臉沉痛的道:“長痛不如短痛,就照他說的做吧。”
阿苒低頭看了看顏九針,他已經鬆開了她。雙手緊緊的抓住藤椅的扶手,指骨都握得發白。阿苒忍不住伸手將他的手握住,低聲道:“若是不行,就掐一下我的手。”
顏九針的手指有些冰冷,卻還是輕輕的反握住了她。
阿苒閉上眼,心中暗道:“興奮。”
顏九針忍不住悶哼一聲,整個人直直的倒了下去。
姜斐大驚失色。叫道:“九針!九針!”
阿苒忙不迭制住蠱蟲,姜斐將他身上的衣裳猛地扯開,找到那幾枚金針,立即將它們拔了出來。眼見顏九針還是一動不動,似乎完全陷入了昏迷,姜斐又眼珠一轉。哼了聲道:“死魚眼你也有今天,老子平時被你欺負得大氣都不敢出,今日機會難得,讓你嘗嘗本大爺的如意金剛掌。”他一面擼起袖子便朝顏九針臉上揍去。
阿苒連忙將顏九針護住,怒道:“你這是幹什麼?”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姜斐發出一陣慘叫,只聽顏九針氣息微弱的道:“不……要緊。”
姜斐顫抖着看着自己的雙手,掌心處已被刺入兩枚金針,瞬間手掌便紅腫了起來。他淚眼婆娑的抹了把鼻涕,小聲嘟噥着道:“明明就在裝暈,還不識好人心,以後再也不幫你了。”
……
無雙台上。
藏鈴衣見顏九針臉色蒼白,心中不由有些氣惱,狠狠瞪了阿苒兩眼,又對顏九針道:“阿璘,你怎麼樣?”
顏九針冷冷道:“我沒事,現在你可以開始了么?”
藏鈴衣咬了咬唇,心中暗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和我在一起。”
蠱蟲的感知能力很奇怪,因常年在黑暗之中生活,按理說它們的視力應該早已退化,可事實上似乎又並非如此。如果不是人工智能將阿苒的中樞神經的突出束與蠱蟲的神經中樞交聯,阿苒根本無法想像自己有一天居然能以人類的視角感知蠱蟲的世界。這隻母蠱處於鎮靜狀態時,對外界的感知是一片黑暗。阿苒似乎能感覺到腳下在震動,速度不快但很有規律。頭頂上依稀也傳來泉水流動的聲響,更隱隱傳來一陣說不出的嘈雜之聲。與其說是聲響,不如說其實一種波動。這一刻,在她眼裏一切響動似乎都放大了千百倍。
忽然間,阿苒從母蠱身上感到了一陣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不自覺的產生了憤怒,就像是小葫蘆看到狼群闖進了它的山洞一樣。在黑暗中,陡然出現了另一隻蠱的模糊影像。阿苒雙眼雖不能明確看到,卻能清晰的感覺出對方在不斷釋放出敵意。和子蠱的青黑色完全不同,對面蠱蟲的顏色似乎要亮一些,給她的感覺更像是夏日午後湖邊的綠苔。那蠱蟲似是極為警惕,只是慢慢的向阿苒靠近,彷彿在小心翼翼的觀察打量着她。
阿苒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慌意亂,連忙退後幾步。那蠱蟲猛地伸出一對口器,朝她刺過來。阿苒本能的想要就地一滾。可身子似乎有些不聽使喚。她這才想起儘管自己與蠱蟲的神經突觸末梢相連,但她也只能感知而無法通過意念控制。眼看那口器便要刺中她,阿苒情急之下脫口道:“興奮!”
……
郝語環在人群中觀望了一陣,果然如老蝙蝠所說。她這種外行根本就看不出什麼門道來。
也沒瞧出什麼動靜來。她正要離開,忽然聽到藏鈴衣輕輕笑出聲來:“其實你根本就不懂如何控蠱吧,再這樣下去,你的蠱蟲可要死了啊。”她手印結得飛快,臉上卻如沐春風一般,笑得極為動人。
阿苒並沒有出聲,甚至連結手印的意思都沒有,只是閉着眼睛默默立在那裏。
眾人不由議論紛紛。
“這何姑娘莫不是當真不會控蠱吧,怎麼都沒見她結手印的?”
“你看她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啊。”
“真可惜,這麼漂亮的小姑娘都要被毀容了。早知道不行何必來斗蠱呢?”
“哎,年少氣盛害死人啊。”
“就算毀了容又如何?谷里有的是好手,挨上兩年沒準就能治好了。”
……
藏雲花心中卻暗道不妙,她再三叮囑鈴衣斗蠱的大忌就是不能被擾亂心神,眼下鈴衣卻主動開口乾擾對方。要麼是她太過輕狂,要麼就是她的蠱蟲在正面戰場上已經鬥不過對方了。
只聽藏鈴衣接着道:“為什麼還不動呢?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着它被我咬死么?”
阿苒依舊沒有動靜。
藏鈴衣卻有些沉不住氣了,她從小與蠱蟲相伴,十四歲就憑藉超高的天賦親手煉出情人蠱。時隔三年,她控蠱的技術雖說不上是出神入化,但對付何苒連種蠱都種不好的外行,怎麼樣也該手到擒來才是。
可自從她催動子蠱向對方發起進攻之後。卻不知為什麼在最關鍵的時候,那子蠱忽然停了下來。無論她如何催動,都不肯再前進一步。藏鈴衣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好在她的子蠱雖不肯前進,對方似乎也沒有動靜。正在焦急之時,她忽然想起祖母的提醒。一旦發現情況不對,己方又無能為力時,就必須要儘可能的騷擾敵人。藏鈴衣篤定阿苒與蠱蟲的聯繫不可能比自己更深,臉上依舊氣定神閑,可聲音里不便帶了一絲焦慮。
卻聽一聲蒼老的聲音道:“也罷。今日就到此為止罷。”
郝語環第一個忍不住叫道:“那怎麼行?”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個滿頭繁複銀飾身着青衣苗裝的老婦顫巍巍的走了上來。那老婦掃了這邊一眼,冷冷道:“見好就收,點到為止,難道你沒聽說過么?”
人群中立即有人嘿了聲道:“今天還真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老蠱婆居然親自出面調停。”
“這該怎麼算?難道是和局?可怎麼看藏鈴衣都明顯強出許多。”
“大概老蠱婆也忌憚着醫聖的名號,不想對他的後人趕盡殺絕罷。”
“扯淡!老蠱婆若不敢得罪人,當初也不會從青衣苗人谷里出來了。”
“沒準是老蠱婆自己沒本事救人,又不想自己說出口,就故意賣何姑娘一個好,她不用毀容了,自然沒法勉強老蠱婆救人了唄。”
“你說這話給老蠱婆聽見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依我看哪,她不是不行,而是不想。你沒聽說么?何姑娘相救的那人與何氏劍門淵源不淺,若是救活了他,何姑娘豈不是如虎添翼?眼下藏鈴衣得罪了何姑娘,除非她一輩子不出谷,否則被何氏劍門追殺,嘿嘿,那種日子沒幾個人能過得下去?”
……
藏雲花不想救何意?那怎麼行!
郝語環越聽越心驚,忍不住高聲叫道:“她們兩人又無人認輸,勝負又該如何判定?”
她此言一出,立即便有人附和道:“無雙台斗蠱難道只是兒戲,說停就停,說和就和?平白浪費老子時間!”
“就是就是,當事人都沒有說話,即使你是蠱王,說了也不算!”
藏雲花一雙厲眼掃了過來,郝語環頓時覺得渾身上下一個哆嗦,連忙將身子縮回了人群中。
藏鈴衣正心急如焚,見祖母出來幫自己說話,就算和局她在眾人心中也該是獲勝的一方。她正在大喜,沒想到居然被一個學徒打扮的少女屢次打斷。她心裏不免又急又氣,只狠狠的瞪了郝語環一眼,暗暗想道:“待將來有空再找你好生算賬。”
藏鈴衣這一分神,導致她對蠱蟲的控制又少了兩分。那子蠱察覺到自己身上所受的束縛減輕,立即便連滾帶爬的往後躲去,彷彿是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般。
藏鈴衣不由臉色大變,她手裏這對情人蠱煉成也有三年了,能將它嚇成這樣,對方手裏的蠱蟲少說也有十年以上,難怪自己的蠱蟲說什麼也不肯前進。新蠱在老蠱面前,確實存在着本能的畏懼。但要她就此認輸,那也是不行的。就算她放棄了一切,也不會放手顏九針!
要死就一起死!
不,就算是死,阿璘也是她的。
藏鈴衣眼底殺意立現,她忽然伸出取出一柄銀質小刀,往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鮮血立即淋漓而下。
藏雲花厲聲叫道:“住手!”
人群中有識得之人不由疑惑道:“那何姑娘當真水平不濟么?怎麼逼得藏鈴衣連嗜血**都祭了出來?”
郝語環忍不住問道:“嗜血**?”
原來這嗜血**乃是通過自殘,使得血氣大量流失,身體水平降低到極限,迫使蠱蟲聽令於自己。一般蠱主都不會採用這等極端的方法,文斗中祭出嗜血**,基本上就是以命相搏。
只聽藏鈴衣一聲悶哼,她口中驀然噴出一口鮮血。那是子蠱被吞噬,母蠱發狂導致的反噬。藏雲花出手如電,將她身上兩處要穴止住,又反手一掌便拍向了阿苒,口中喝道:“無知小兒,還不速速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