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心疼他

第四章 我心疼他

方繞過迴廊,隔着那沒開花的海棠,張廷玉就瞧見了亭中情況。

今兒顧懷袖換了一身湖藍的,就站在顧貞觀的身邊,似乎還跟張英說著話。也不知道是說了什麼,只讓一向嚴肅的張英滿面都是笑容。

他才走近,聽到裏面的對話。

“懷袖就是太過貪玩,她娘生前也是才女,只不知她怎地這樣不學無術。平日裏,寫個字都要跟我鬧半天,我還記得你那長子寫得一手好字,女兒雖不與男兒相比,可我這姑娘至今寫字都是歪歪扭扭,哪裏有個詩書之家出來姑娘的模樣?我又心軟,捨不得罰她,只等着回頭請個先生來好好約束了。”

顧貞觀隨口說著,同時看了顧懷袖那不大好的臉色一眼,心裏頓時舒坦了。

這姑娘就是太不聽管教,在外人面前還好,一回了家,沒了別人,就要鬧得無法無天了。

不趁着這個機會損顧懷袖幾句,一沒別人可就沒機會了。

顧懷袖愛面子,也愛惜顧貞觀的面子,不輕易在人前丟臉。

她忍了沒說話,只等着他們把這個話題揭過去,自己就藉機告辭。

只是她到底低估了這顧貞觀故交張英老大人的本事,張英一摸自己那一把鬍子,聽顧貞觀方才誇了自己長子,竟然提議道:“這你也不必擔心,還花什麼心思請外人當先生。我那長子廷瓚,比你家三姑娘大了個十好幾歲,當得她先生。”

本來顧貞觀跟張英,乃是相互引為至交知己,說話都直來直去,不怎麼繞彎子。

張英一提議,顧貞觀便是眼前一亮,他想來喜歡張家的幾個公子,尤其是其長子張廷瓚,表字卣臣,二十來歲就中進士,可不簡單,能挑這麼個人當先生,也是懷袖的福氣。

當下,顧貞觀便道:“那可要勞煩你家卣臣了。我這姑娘不聽教,只管抽她。”

“……”

顧懷袖張了張嘴,在張英和顧貞觀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竟然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她總算是回過味兒來了,怎麼覺得這二老是要一起整自己呢?

她嘴裏發苦,不想說話。

偏偏張英笑問她:“顧家侄女兒可是不願意?莫不是看不上我那愚鈍的兒子?”

人家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顧懷袖哪裏敢說什麼?也不敢拂了張英面子,便點頭,勉強道:“張伯父說笑了,伯父抬愛,懷袖感激還來不及,怎敢嫌棄?多謝伯父。”

“如此便這樣說定了,近來我長子也無事,恰巧我獨女已出嫁,她院子旁邊那個院倒沒人住,不若叫人整順出來,明日叫卣臣去學塾便成。”

三言兩語地,張英就把事情給打點好了。

顧貞觀點點頭,也贊成,顧懷袖也沒說“不”的資格,頓時有些喪氣起來。

這話說完,張廷玉也正好走過來了,他把大哥成了顧懷袖先生的事兒聽着了,這邊的顧懷袖一看,忙道“告辭”,只為避嫌。

顧貞觀點點頭,叫她也不必離府。於是顧懷袖才側身從石亭另一側出去了。

張廷玉只瞧見顧懷袖一個側臉,卻比昨日還驚艷。

他也不多看,俯身便給顧貞觀見禮,“拜見父親、顧伯父。”

張英問道:“可是有事?”

張廷玉便呈上來那一封信,已經拆開看過,此刻張英接來一看,也是眉頭緊皺。

顧貞觀一看,便笑了:“想必又是朝中之事。”

張英嘆氣,捏了捏信紙,這信上事情也不是什麼機密,便對顧貞觀說了:“遠平兄當知,當初一起侍奉皇上左右,頗為得寵的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便是徐乾學。此人乃是明相之子納蘭容若的老師,你也認得。他先投明珠一黨,對抗索額圖;後來索額圖失勢,又勾結索額圖及其朋黨熊賜履,反過來算計明珠。”

“這人我自然聽說過,是個貪戀權勢之人。”

納蘭容若是顧貞觀往年至交,當初也是徐乾學的門生,他也曾提到過這徐乾學。

“我被奪官之前,從康熙二十七年開始,他便陸陸續續被彈劾,到今年,終於是翻了船。”張英似乎不願再說,將信紙遞給顧貞觀。

顧貞觀一看,此人寫信給山東巡撫錢鈺,包庇吏部主事朱敦厚貪污一案,而今已被革職。

“當初你被奪官,便有這人作梗,如今徐乾學既倒,想必回歸朝堂也是很快了。”

張英搖搖頭,只將信收好,對張廷玉道:“你去吧,回頭通知你大哥,請他來當顧三姑娘西席,讀書寫字罷了。至於朝中之事,暫且不管,待回京再說。”

“是。”

張廷玉躬身退下,一眨眼便想到某些話。

後面顧貞觀看着這張二公子氣度風采,滿意點頭:“你家公子,都是朗朗昭昭,堪比日月一樣的風雅,有君子之氣。”

他二人對張廷玉跟顧瑤芳的親事都甚是滿意,張廷玉已經是顧貞觀的准女婿,自然越看越好。

張英大笑起來,卻說道:“你不了解他,自然看他哪兒都好,我這次子,文才學識乃至於謀略都是一等一,更甚其兄。只是……”

聽了對方這欲言又止的話,顧貞觀倒好奇起來,“你說話莫要吞吞吐吐,若毀我姑娘,這親事我還要斟酌斟酌。”

“你想到哪兒去了?”張英嘆氣,“我其餘幾個兒子文才韜略表現在外,偏這次子藏秀於胸,性子又與我太相似,機心似乎重了一些。”

這不過是張英身為一個父親的擔心,顧貞觀想着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只勸他:“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瞎操個什麼心,我看他是個好的,下棋下棋——”

顧貞觀看那張廷玉是哪兒都好,顧懷袖這邊卻是可憐他得很。

攤上顧瑤芳這麼個未來媳婦兒,那張二公子的苦日子還在後頭。

她由張家的下人領着在園中逛,累了便坐在一邊,那張家的丫鬟自動走遠,不妨礙這邊顧懷袖主僕二人說話。

“這下可慘了,小姐您說您平白多了個先生,到底老爺葫蘆里賣的是個什麼葯啊?”

顧懷袖輕輕用指甲刮著着自己袖口上的銀線刺繡,慢吞吞又漫不經心一般道:“總歸不可能把我嫁給那張廷瓚,不擔心。我只擔心……”

只擔心這件事本身。

顧貞觀對自己讀書寫字這件事有一種莫名的執着,家裏管教不了,尤其是她母親去后,就更無法無天,索性叫個外人來,興許還能好一些。

畢竟顧懷袖年紀也不小了,而今顧瑤芳都要出閣,若顧懷袖在外還是那名聲,怕是愁嫁。

這年頭,長得好不頂用,好人家娶親都要看德行。顧懷袖顯然沒有。

而這一張臉,也只能惹自家那大姐厭惡。

現在顧貞觀叫人教她,不過是想她收心,說出去也能說顧家三姑娘又學好了,不至於日後嫁不出去。

他的苦心,顧懷袖也能知悉一二。

不過知道是一回事,聽不聽,能不能跟着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昨日顧貞觀與張英隨口談了子女親事,便已經着人傳訊回無錫,來回也就三五日。

顧懷袖一想到顧瑤芳聽見這事時候的反應,便有些想發笑。

“要奴婢看,張二公子真是個東床快婿之選。配給大小姐,真是白瞎了。”青黛還是對此事耿耿於懷,見不得仇人好。

這話青黛車軲轆一樣說了不知多少次,顧懷袖耳朵都要聽出繭來,只無奈道:“我點了你多少次,這事兒別拿出去胡說八道。”

青黛辯解:“小姐您說的是不準說你跟這張家的事兒,我說的是大小姐跟張家的事兒啊。”

顧懷袖幾乎為之絕倒:“榆木腦袋!”

青黛撇嘴,皺着眉,忽然嘀咕了一句:“都說大小姐德行文才好,您名聲不好,我倒沒覺得,還不都是大小姐——”

“住嘴。”顧懷袖眸光終於一冷,看着青黛。

青黛是真委屈,她只隱約知道那事情始末,卻不知小姐怎麼一直遮掩着不說,還忍氣吞聲任由大小姐踩到臉上來。可小姐這般做,定然有忌憚,青黛再不平,也只能忍了:“青黛知錯。”

“好了,是我口氣重了,你千萬別往心裏去。”顧懷袖起身,只望着那鋪展在湖水之中的一道殘陽,“善惡到頭終有報,你且看着吧。”

待兩家親事傳回無錫,顧懷袖就能看好戲了。

依着顧瑤芳的脾氣,不氣得七竅生煙、舊病複發才怪。

她朝着迴廊走,那張家丫鬟還在不遠處等着,顧懷袖想到自己見過的那張廷玉,她輕聲道:“我很心疼大姐呢。”

末了,她又莫名呢喃了一句:“不過,我更心疼張二公子才是……”

青黛聽了,想着顧懷袖新認張家大公子為先生,還要學讀書寫字,於是板着一張臉補刀。

“奴婢也很心疼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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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厚黑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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