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橋祭(上)

第九十八章 橋祭(上)

離我居住的二手房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座大橋,這座大橋已經有好些個年頭的歷史了,而且作為這個省的第一座斜拉橋,還是十分值得驕傲的。由於緊鄰着城市的河流並不十分寬闊,這座連通市區和郊區的橋樑自然並不長,如果是坐車行駛過主橋,也不過十幾分鐘的事情,兒時候記得看過,有些地方已經十分破舊,幾乎開裂的木板和老得發黃的橋墩,所以,就在幾年前政府決定對橋樑進行一次大修,一來保護橋樑安全,二來也是一種新氣象。

這件事本來沒什麼好稀奇的,各個地方都有橋,有橋就需要翻新,可是我驚訝的發現這橋最近居然出現了問題,雖然不至於造成很大的災難,但誰也不願意踩在一座謠言隨時會坍塌的橋上過河,雖然說是謠言,但俗話說三人成虎,誰也不會傻到拿自己來印證一下。而且橋上經常出現不幹凈東西的傳言四起,而這一切,自然如同臭雞蛋一樣將一大堆我這樣的蒼蠅記者吸引過來,無奈消息封鎖的緊,我們得到的不過是官方的禮節性敘述,毫無進展,主編大力讚揚我的工作能力,其實卻是暗示我一定要搞到第一手資料,我不禁感嘆,如今做記者不僅要專業素質過硬,有良好的新聞嗅覺能力,而且還要有詹姆斯幫幫一樣的過硬的間諜本領了。

我自然是沒啥本事,不過事情來了,順理成章的想起了紀顏。

“鬧鬼的大橋?”紀顏狐疑地望了望我。我則使勁點頭,順便將那些為數不多的資料遞給他,紀顏則坐下來翻看着。

“哦,原來是前幾年修橋的時候死掉的幾個工人,現在傳說他們回來了?”他的閱讀能力很快。**頁的東西一下就讀完了。

“我倒是識得這方面的人,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告訴我,對了。你找我怕是想在裏面拿什麼資料吧?”紀顏忽然轉過頭怪笑着望着我,被猜中心事倒也沒什麼。我點頭承認。

還沒等他說話,電話卻響了起來,紀顏起身去接,聊了一下,放下電話,眼中有喜色。

“走吧,不用擔心了,他已經在請我去了。不過去的時候千萬別說你是記者,這傢伙鬼的很,知道你身份死也不會開口了。”說完,我便和他在下午一起出去,前往這個名叫老喻的人約定好的地方。

其實見面的地方就在離那所橋不遠的一個涼亭,這涼亭還是清朝的時候一個中舉的鄉紳修建的,所幸這一帶戰亂頗少,保存下來,還沒到,就看見一個穿着白色短袖襯衣。穿着西褲皮鞋體型略胖的一個男人坐在裏面搖扇子。我們還沒進去,紀顏遠遠喊道老喻,男人看了一下。站了起來,卻不離開涼亭,只是站在裏面老遠伸着手等我們來握。

走進一看這個頗有官相,圓臉大耳,天庭飽滿人中寬厚肚子略微有些凸起的中年男人就是老喻。扇子上寫着為人民服務五個字,正楷書,字很端正。

大家對個照面打過招呼,自然聊到了正題,老喻果然對我有所警惕。雖然紀顏一再解釋我是他的助手,但他還是略有顧忌。說話吞吞吐吐,不過從不多的言語中我還是知道了老喻正是幾年前大橋翻新工程的幾個負責人之一。而且他是專門負責現場施工的,日晒雨淋非常辛苦,所以施工完成後他也就享了幾年清福,躲在了空調間裏辦公,自然體形發福了起來。

“去年不是罕見的大洪水么,幾乎要淹到橋面了,解放軍武警全都上來了,死命堵住缺口,這條河的水也漲的厲害,自打我記事以來這河從未漲到橋面來過,可是那天我在現場真箇是嚇壞了,感覺我們這些個人隨時都會被水給吞了,還好有驚無險,不過洪水退後這橋就開始經常出現莫名其妙的怪事了。”今天天氣有些悶熱,想是許久不曾下雨,我看了看天色,雲壓的厲害,好像隨時可以伸手摘到一樣。

要下大暴雨了,我用手提着衣領抖了下,不過進去的全是熱風,令我費解的是,為什麼老喻偏偏要來到這麼一個地方談,回望四周,幾乎沒幾個人,到處都是被太陽灼的發亮逼人眼的白晃晃的地面,踩上去,熱氣透過鞋底直到腳心。

老喻不停的搖晃着扇子,但如同沒關緊的水龍頭一樣,汗珠一個勁的朝下掉,摔在地上成八瓣。

“哦?我也只是略有耳聞,到底有些什麼事情?”紀顏好奇地問。

“你知道,這橋兩邊是行人路,效寬度26米,雙向四車道,設計速度為60公里每小時,我就住在橋邊的沿江路上,沒事情喜歡入夜前在橋上溜達,一來健身,二來也想看看自己參與修建的橋樑,人么,一老起來就很懷念過去。

洪水剛退的第二個星期,我就扶着橋邊的大理石扶手慢慢步行着,那時候已經過了上班高峰,往來車子少了許多,除開往來車輛穿梭帶起的嗖嗖的風聲,橋面顯的安靜許多,橋下的河水也是,這橋主橋部分大概幾十米,不過從上往下去河面很漂亮。

可是那天我走過去,忽然感覺到了橋有些許晃動,相當的輕微,可是我卻是個感覺相當靈敏的人,我站立在原地多等了會,的確有這種感覺。

接着,我又聽見了咔嚓咔嚓的聲音,猶如一堆鵝卵石與砂粒放置在攪拌機里攪拌一樣,這讓我非常費解,這橋是在我監督下完成的,我雖然談不上是個優秀出類拔萃的人,但好歹我完成的事是可以讓人安心的,再說這東西出點什麼紕漏那可是要掉腦袋,牽扯到很多人的事。

但是這種聲音越來越響亮了,讓我不由得感覺有些驚慌,很快我聯絡到橋的維修人員,不過經過檢修他們說橋體很結實,壓根沒有異常,我才放心下來。可是沒過多久,就有司機說經常在行駛在橋面上看見幾個人駝着背低着頭手牽着手在路上穿行,加上總是在入夜以後。雖然由於光亮工程,橋上安置了很多漂亮的路燈。但這樣反而給司機造成了很大壓力,隨着很多人都強調的確遇見了這樣奇怪的事情,都寧願繞道也不肯過橋,或者只敢在白天過去,你要知道橋的收入來自於收費站這幾天收入大大減少,而且眾多車輛集中在同一個時段過橋也不是件好事情,如果這樣下去,很多人都要失業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看在我和你爸爸的交情上幫我下。這個不是什麼光彩而且上得了檯面的事情,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之一,當然希望你能保守秘密。“老喻不再搖扇子了,神情嚴肅,兩撇只剩半截的眉毛擰到了眉心。

紀顏聽完點點頭,忽然又望着我,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也只好尷尬的點點頭。

接下來自然是老喻為我們講了下整個橋體結構和關於橋的歷史。我在夜晚經常向外看去,整座橋如一座金龍,非常漂亮。橫跨在河道上。

“幾年前施工的時候有沒有出過什麼特殊的事情?”紀顏一個個問題詢問着,一邊扎在橋邊望着。我注意到老喻的臉色忽然很不好,如同遭霜打過的茄子。一臉緊張。

“沒出過什麼事情,只是一些小問題,這座橋每次返修都出過類似的問題,早就解決了。”老喻頭上的汗冒的更多了,他不停的搖着扇子,速度太快,以至於那五個字都看不清楚了。

“歷來大河上修橋都要準備橋祭,也做了么?”紀顏又問,我則奇怪。什麼是橋祭?

“這個其實當然曉得,這套禮數雖然我們這些黨員自然是不屑一顧。可是施工的人很講究,他們說逢山開道。遇河搭橋,都要為山神河伯準備祭品,否則施工艱難,事端很多,即便是路修成,橋搭好,日後也非常麻煩,所以我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隨他們去了,只要別弄的過於張揚,否則上面會責怪我們搞迷信封建活動的。”老喻解釋到,我見插不上嘴,只好待會再問紀顏。

“他們準備了很多祭祀貢品,並且在橋頭焚香禱告,說是為了討生活不得以在河道上動土,說什麼橋神河伯莫怪莫怪之類的。”老喻繼續說道。

“老喻,大體上我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和朋友自己在這裏看看。”紀顏見天氣炎熱,怕老喻吃不消,老喻客氣的推託了兩句,抹着汗回去了。

我和紀顏坐在橋頭陰涼處,這裏有一片草地,坐上去很舒服,還有些大理石修建的石凳石桌。我們決定等太陽下去,黃昏之後再上橋看看。

既然閑坐無事,自然要問問關於祭橋的事情。

“哦?你不知道么?其實祭橋和祭河是相通的。祭橋習俗最早產生與中國,古代中國人很重視橋樑建設,誇一個人做善事多常說他:修橋補路……橋樑落成必然要來一番隆重的游橋儀式,場面頗為壯觀。最先上樓的是當地有名望者,如官吏、鄉紳、老年人等。重要的橋樑都有一年一度的”祭橋“日,十分地莊嚴。以前,人們必須準備香及金紙,至橋頭焚香燒金祭祀橋神,以感謝並祈求橋神保佑通行平安。有的地方僅燒香,金紙用線綢線綁着放在橋頭上,俗稱”壓金“,為替橋換新光彩之意。並且保佑橋樑不毀,庇護鄉里人。

而祭河則更早了,以前河流山川都是祭祀崇拜之物,而且古代皇帝向來先祭河,再祭海,意指海由河流匯聚而成,河乃天下水之源頭。而且經常以玉器當作祭品供給河伯。視為尊重名貴之意,而且玉通靈,古人相信能送到神靈手中,其實也是因為秦朝二十八年,始皇帝巡狩至洞庭湖,風浪大作,周將覆之,急投玉璽於湖而止。所以後人相信,一旦江河湖海發生災難,投以名貴玉器可以安撫憤怒的水神們。

不過祭河最出名的當然還是諸葛亮。相傳諸葛亮平定孟獲後路過瀘水,正值九月秋天,河面忽然陰雲布合,狂風驟起,諸葛亮詢問當地人,皆言此河有神明。必須以活人七七四十九顆人頭祭之,方能平息,諸葛亮不肯殺人。於是宰殺牛馬,河面為劑。塑成人頭,內以牛羊肉代之,喚之曰‘饅頭’。當夜在瀘水邊上設置香案,鋪設祭品,列燈四十九盞做招魂之用,將饅頭等物放置在河岸邊上諸葛亮親自念了悼文,再將祭品拋入河中,風雨即使停歇。而所謂饅頭。也就是現在的包子的由來了。不過這以後也養成了習慣,凡是要在河道上動土或者返修舊橋,一定要先祭祀一下,拜下橋神河伯,方能開工,否則會大不利。“紀顏說到這裏,停了一下。望向那座橋。

“大不利?”我問。

“是的,也就是會死人,而且很多人。”紀顏神色黯淡道,接着閉上眼睛。將手枕在腦後。

“乾脆休息下,現在天色還早,離天黑還有一個多小時呢。等天涼快些再上橋,再說,老喻不是說了么,入夜以後那橋才會出現問題。”他說著,居然躺在草地上睡了起來。我在喚他,紀顏也不再言語,我也只好伏在石桌子上睡了一下。

我做夢了,很奇怪的夢,因為我夢見自己站在那橋上。到處都是人,可有一點聲音也沒有。接着那橋竟然從中間塌了下來,四處殘破的碎片和屍體。那是個非常可怕的夢,當我驚醒過來,脖子處流淌着細細的冷汗,一道道的。

“你醒了?”紀顏站在我旁邊,我望了望四周,光線黯淡了不少,看來太陽要下山了。

“走吧,差不多了。”紀顏朝我揮揮手示意跟上來。我看着天空忽然聚集起了黑雲,厚重如黑鐵,累壓在橋上,忽然感覺我和紀顏踏上那橋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橋上的人少了許多,看來以為是快要下雨,大家都忙着回去,走上來才覺得這裏空氣壓抑的很,好像身處在隔絕的房間裏,每呼吸一口空氣都很費勁,我的肺像一個大功率工作的抽風機一樣。

橋面經過一天的烘烤,幾乎快成鐵板燒了,還好鞋底不算太薄,扶手很漂亮,每隔上幾米就有一個圓形的燈泡,橋中間的拉索高高掉着。

“聽老喻說,這橋設計為雙獨塔雙索麵扇形密索體系鋼筋混凝土預應力斜拉橋,橋下的主橋墩可是國內最大直徑的,整個橋造價六億多,特別是晚上,所有的橋燈一開,特別漂亮。”紀顏慢慢說著,一邊注意着四周的事物。

“聽說修橋的時候死了人。”我小聲嘀咕着,一邊撫摸下前面的護樑上的雕刻着花紋的燈座。

我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說不清楚那裏不對,只是有些不協調,我看了看那燈座,好像依稀有個手印。我剛想和紀顏說,卻發現他早就走到我前面去了。看來他沒聽見我說什麼。

橋下的河水流淌的非常快樂,我幾乎可以聽見它的歌聲,抬頭看了看,黑雲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幾乎已經觸到了橋的斜拉索。

“好像要下雨了。”我還沒說完,鼻尖一涼。

真的下了,而且來的非常迅速。紀顏連忙拖着我來到了橋中間斜拉索下面,上面有根橋樑,所以雨下不到這裏。

“那件事情其實我知道。據說修橋的時候正是這個時日,夏日炎炎,幾個工人爬到着斜拉索上面,本來都系好了鋼絲,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齊齊地全斷了。幾個人一起摔了下來。”紀顏的聲音靠着雨聲的伴奏,緩緩說了出來。我抬頭看了看,上面距離橋面少說也有五六十米。

“一個掉在了鋼索上,因為從上面摔下來速度很快,整個人被切成了幾段,另外幾個也沒好多少,直接摔在橋面上,或許就是我們現在站的地方,他們就如同這雨水,或者像一些顏料,啪的仍在了畫布上,四下里綻開了,據說現場相當殘,收斂屍體的人都忍不住流淚。”紀顏也抬頭看了看,我似乎可以感覺到,一個人從那麼高直接掉落到這水泥地面上發出的沉悶感,混合著肋骨的折斷的清脆聲和內臟破裂開的聲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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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地獄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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