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驚厥(下)

第三章 驚厥(下)

6個小時后,整修一新的“羅沃斯“再次噴吐着白煙奔馳在南非硃紅色的土地上。

一切似乎都恢復正常了。

午餐過後,撒沙照例要小憩一會,於是,安東尼夾着一本從列車圖書館借來的——裏面的某些理論引起了他的閱讀yu望,他坐在了光線充足的車窗下預備細細地閱讀這本書,不遠處的單人床上,撒沙睡的很好,他可以聽見她輕微的呼吸聲,還有間歇性的磨牙。雖然無論從那方面來說,安東尼都無愧於是個好醫生,尤其是在心理學以及小兒科方面(這是在撒沙出生之後的事情),但撒沙的這點小毛病他怎麼也看不好。

安東尼盯着盛着檸檬水的玻璃看了一會,確定它不會突然碎裂之後,才開始看起書來。

“霍普金斯先生!”

尖利的叫喊聲猛地穿透了整個房間,撒沙低低地驚叫一聲,蜷縮起來,而安東尼幾乎是在第二個單詞結束時,橫穿了將近四米的距離,一把拉開房門,按住來人的臉,一直將他壓到走廊上的車窗上,後腦碰上車窗玻璃,發出巨大的碰撞聲為止。

“懷特夫人,您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安東尼有禮貌地問道,但幾乎抓住了瘦小婦人整張面孔的右手卻沒有放鬆的意思。

“請您輕點說,我的女兒在午睡,您已經干擾到她了。”

他這才緩緩放開查梨絲.懷特,後者驚恐地看了看那隻瘦骨嶙峋的大手,:“大夫,我的兒子,他,他又驚厥了。”

她輕輕的哭泣着:“一再打攪您我很抱歉,但到下一站還有十幾個小時,找駐站醫生來不及……”

“父親?”

撒沙披着細羊毛的大披肩,拖着可愛的絨毛拖鞋,站在房門處,午後的陽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她看起來就像個小天使。

只是她的眼睛中有着太多含義不明的東西。

“我馬上就去。”

安東尼說道,但他的眼睛並沒有看着查梨絲。

等撒沙由威爾遜太太幫助下穿着整齊,走到查梨絲太太的房間去時,那裏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每個人都在向悲傷的母親表示慰問,然後她看見了自己的父親,他隱身在一個不怎麼引人注意的角落裏。

“又一次?”

“又一次。”

安東尼回答道,然後把撒沙抱起來。

“霍普金斯先生,”列車長從後面追過來,“謝謝您,真的非常感謝您。”

“這是我應做的。”

安東尼略略頜首。:“那個孩子今天早晨也曾經發生過驚厥,我建議在下一站的時候,將他送進醫院比較好。”

“我們也這麼認為,不過懷特太太固執地認為不會再有問題了。”列車長聳聳肩:“我試試在下一站帶個醫生上火車。”

“列車長……”

“什麼?”

“您知道嗎?那個孩子的眼睛……”

“唔?”

“是蘭灰色的,就像雨前的天空。”

“哦?”

安東尼向疑惑的列車長微笑了一下,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反手關上了門。

“羅沃斯”繼續飛馳……

次日列車抵達金勃利,南非著名的鑽石之城,安東尼雖然對於鑽石也有一定的研究,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對鑽石感興趣,撒沙則還沒到對鑽石感興趣的年齡,於是兩人決定在列車上休息,看看書或者下棋。

黃昏時分,乘客們陸續回到了列車上,與那些滿載而歸的夫人們相比,安東尼與撒沙的滿足感似乎還要強烈一些,他們可是獲得了整整一天的安寧。

列車緩緩啟動,行駛了半個小時之後,列車長手持銀鈴,沿着走廊慢慢地搖了過去,召喚乘客們前往餐車用晚餐。

抱着撒沙的安東尼,在走廊遇到了同樣一天沒有出現的查梨絲.懷特夫人,她拉着自己兒子的手,就是那個有着蘭灰色眼睛的小男孩讓他和自己一起慢慢走,她穿着與昨天不同的套裝,但質地似乎差了一點,臉色依然很蒼白,眼中滿是疲倦,她身邊的孩子看起來也是一樣的糟糕,目光獃滯,細如柴棒的手抓着母親的兩根手指,雙腿打着難看的外八字,顫顫巍巍,與行將就木的老人沒什麼區別。

“晚上好,懷特夫人。”

“啊,是您,霍普金斯先生,”查梨絲好像才發覺他們:“里查,”她搖動抓着孩子的手:“謝謝這位先生,他救了你兩次了!里查!快說‘謝~謝~’!”

那個孩子抬起頭來,茫然地看看安東尼與撒沙,:“謝謝。”說完他立刻低下頭去。

“不用謝,里查。”

安東尼道,然後側身為他們讓路。

他與撒沙默不作聲地看着兩個瘦弱不堪地背影幾近搖晃地走向餐車。

在晚餐還未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里查又一次倒下了。

隨車的醫生匆忙趕到,在重複了一次安東尼先前做過的之後,孩子的病情有所減緩,但他的嘴唇依然呈烏紫色,而且昏迷不醒。

“懷特夫人,你得立刻將孩子送進醫院。”

“我……我知道,我,我明白,可是……”

查梨絲不安地抓着套裝的下擺,:“假如還能……還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和里查繼續以後的行程。”她看着面前的眾人:“我會照顧他的。”她堅決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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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列‘羅沃斯’真是多災多難。”

開普敦局的負責人說道,很有點幸災樂禍。

“首先是爆炸,然後是兩名乘客失蹤,啊,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兩個人……而在你們來之前,我又獲得報告,他們那又死了一位乘客,被毒死的。”

他拿來一份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卷宗:“這就是當時的報案記錄。你們可以看,但不可以複印,詳細請去問列車長比爾。”

“非常感謝!”

傑克輕輕在桌子底下踢了凱塞琳一腳:“別這樣板著臉,凱塞琳,我們不是cia(美國中央情報局對外部門),能拿到這點東西已經很好了。”

“我明白。”

凱塞琳低下頭,盯着杯子裏的速溶咖啡,好像可以從裏面看出兇手。

傑克只好一個人苦笑着翻閱起這份卷宗,果然很簡單,簡單的只能看出一件事情,就是有兩個人從一列火車裏失蹤了。

“我們有上車調查過,爆炸好像是因為某種化學物品,例如液態丁烷,受高溫影響而產生的;至於你們那兩位朋友……我們曾經懷疑過他們就是這次爆炸案的犯人,當然,現在他們仍然有嫌疑……哦哦,這位女士,您不要太激動,真的,不要太激動。”

“凱塞琳!”

傑克叫着凱塞琳的名字,按住她的肩膀,將她強行按回座位。

“我多希望我的力量是攻擊型的!”

凱塞琳的聲音很低,低的只有傑克和她自己聽得見。

“你要記住,凱塞琳,”傑克同樣低聲但嚴肅地提醒她:“無論你的力量是什麼類型的,我們這次的任務是追蹤,不是追獵,你所要做的就是確認目標,然後總部會派人過來解決此事,別嘗試馬丁與瑪利亞做過的蠢事,知道嗎?”

“好吧好吧,”意識到自己說了不應該說的話,負責人立刻作出撤退的姿態,:“你們在這裏慢慢看,我要-……”

“不,我們不看了,謝謝您的幫助。”

傑克拉起凱塞琳,拿起外衣。

“我們現在就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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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人趕到此列“羅沃斯”的終點站比勒陀利亞時,卻不無沮喪的發現,兩日兩夜的短途旅遊在12個小時之前已經結束,乘客早已四散,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羅沃斯公司方拿出了乘客名單。

“是的,是有位先生帶着他的小女兒乘坐了這列‘羅沃斯’。”

列車長在餐車接待了他們,他指着那兩個我們已經非常熟悉的名字:“安東尼.霍普金斯,撒沙.霍普金斯。他是個醫生。”

“您還記得他們的樣子嗎?”

“……嗯,霍普金斯先生大概有6英尺高,40-45歲左右,灰色頭髮,藍色眼睛,衣着品味很高,彬彬有禮,他的女兒,那個可愛的撒沙,大約6-7歲,金色的捲髮,紫水晶色的眼睛,非常漂亮。”

凱塞琳與傑克對視一眼,這個霍普金斯至少有3處特徵與黑祭祀相同,他的女兒也與黑祭祀的獵物一樣有着金色的頭髮與紫色的眼睛,勿庸置疑,馬丁與瑪利亞遇到的人,或者說他們找上的人,就是安東尼.霍普金斯。但就憑這些,是無法證明他與這兩人的失蹤有關係的。

“對了,我們可以看看他住過的房間嗎?”

“當然可以,請跟我來,他住在10號車廂,只是恐怕沒有什麼好看的,因為……。”列車長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服務員在乘客離車之後就清理過每個房間了……啊,天哪,您的同伴怎麼了!”

強烈的惡意撲天倒海地向凱塞琳碾壓過來,她的呼吸困難,四肢麻痹,整個人沿着走廊的牆壁慢慢地滑了下去,動彈不得。

“凱塞琳,凱塞琳?”

傑克蹲下身去,抱住了渾身癱軟的凱塞琳,她的肌肉在輕微的痙攣。

“沒……什麼,傑克,”凱塞琳掙扎着道:“是那個孩子,他……會驚厥……”

“知道了,我先扶你離開這裏。”

“不……繼續。”

“需要我幫忙嗎?要不要叫駐站醫生來?”

列車長問。

“啊,謝謝,她休息一下就好。”

傑克看着那扇門,那並不是10號車廂。

“這是誰住的?”

“這個……你們也應該知道了吧,我好像真的是被詛咒了,”可憐的列車長摘下帽子,放在手裏揉:“這裏住着的乘客,查梨絲.懷特,她的兒子,把亞硝酸鹽倒在了我們提供的下午茶點裏,毒死了他母親。”

傑克突然顫抖了一下,他的手變得比凱塞琳的還要冷。

在10號車廂里,傑克與凱塞琳一無所獲,凱塞琳甚至拿起了每一樣東西,坐在了每一個地方,感受到的都是溫馨舒適甜蜜的氣氛,沒有一絲可以歸屬為負面的思想殘留。

她向傑克露出一個苦笑,難道這個霍普金斯真的與馬丁和瑪利亞的失蹤沒有關係?

“我想去看看查梨絲.懷特的兒子。”

凱塞琳說。

里查.懷特被暫時羈押在比勒陀利亞紅十字醫院兒童部的一間病房內,當凱塞琳看見他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哪,他才多大?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懂得……”

“他已經五歲了,”一旁陪同的女醫生解釋道:“只是因為營養不良以及經常持續驚厥引起發育遲緩,而且他也並不能完全理解自己所做的事情,據我們的了解,他只是在單純地模仿他母親平時的行為而已。”

“查梨絲.懷特?”

“是的,”醫生皺了皺眉,:“她經常將亞硝酸鹽撒在餅乾上給孩子吃,你要知道,那種葯會引起幼兒驚厥……她似乎樂在其中。”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個問題我們也想知道。”

醫生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們的部門是不是叫做‘機構’?”

她看着凱塞琳與傑克,:“有位里查很喜歡的先生說,假如有‘機構’來的人,請我把這份禮物交給他們。”

她翻了一下口袋,拿出一份薄薄的正方形禮品來。

“你們是嗎?”

“是的。”凱塞琳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傑克阻攔前,伸手接過。

一陣惡寒猶如電流筆直地穿過凱塞琳的身體,她發出一聲尖叫,失去了知覺。

當凱塞琳醒過來時,自己躺在病床上,傑克坐在病床前,關切地看着她。

“你感覺怎麼樣?”

“很不好。”

“我想也是,你還記得你做了什麼嗎?”

“我記得我尖叫了。”

“你倒在地上,拚命抓着地板,指甲都抓出了血,你大聲呼喊,聲音中充滿絕望,你喊救命,你祈禱,眼睛黯淡無光,驚恐萬分。”

“真的那麼糟?”

“我說的只及你做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假如不是我向他們解釋你是因為朋友的死而崩潰的話,他們會給你穿上束縛衣。”

“謝謝,還有,對不起,傑克。”

“不用,你想知道那份讓你發狂的禮物是什麼嗎?”

他向凱塞琳舉起一片cd,上面的封面是可列教所繪的。

---

“查梨絲.懷特自認為是聖母,里查的每一次驚厥都是她的舞台——扮演一個悲痛欲絕的,充滿了無限慈愛的母親,人們以她為中心,容讓她,尊從她,讚揚她的忍耐與勇氣;這是一種類似於宗教式施虐狂的行為,經常會出現在容貌及家史、智力都乏善可稱的人類身上,他們渴望受人矚目,卻沒有什麼值得一觀的地方,所以他們只有將自己的憤怒秘密地發泄在身邊沒有反抗能力的動物或者人身上,然後誇張的表現出自己的悲傷或者其他情緒,以博取別人的同情與讚賞,這種行為既快捷方便又沒有危險,所以他們只要做了一次,就會一次又一次的幹下去。……以上,分析完畢。”

在比勒陀利亞一家豪奢的私人旅館的套間書房內,就像許多年前在學院,或是劇場裏那樣,安東尼.霍普金斯先生優雅地結束了自己的發言,雖然這次聽眾只有撒沙一個,不過這位美麗的小公主依然真誠地站起身來給予了單薄但絕對熱情的掌聲。

“很精彩,霍普金斯教授,非常精彩。”

“謝謝,非常感謝。”

安東尼也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哦,我想起我忘了什麼了。”

比爾,就是我們那位不幸的列車長,使勁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忘了霍普金斯先生的那條大蛇,我忘記和他們說了。呃,他們給我的電話號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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