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爭鬥(二)

第十一回 爭鬥(二)

按理說,周雨睛當著未出閣的姑娘問這些個話,很是不妥。故兩姐妹臉上一陣尷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羞得面紅耳赤,心中對始作甬者的周姨娘憤恨不已。

陳氏這些時日,本就為孩子們的婚嫁發愁,太太問話,不得不回話道:“正相看着呢,到時還要請太太參詳參詳。”

周氏虛笑道:“不拘着家裏大富大貴,只人口簡單,公婆祥和,妯娌謙順,兄弟和睦的就行。那些個喜色貪杯之人,也要不得。”

陳氏賠笑道:“到底是太太見多識廣,說到媳婦心坎上了。”

周姨娘見兩個相談甚歡,當下冷笑道:“前兒聽說,城北的張財主家遣了官媒來,給他家小兒子說親,我倒覺不錯呢。富貴不說,最要緊的是他家小兒子長得一表人材……”

“祖母!”蔣欣瓊突然高喊,並怒目而立。

“孫女不知蔣家何時有了這樣的規矩?一個姨娘議論嫡女的婚事,祖母這是在羞辱我嗎?”

蔣欣瓊年芳十四,長得端莊嫻靜,清秀可人。

周雨睛當下笑着的臉就沉了下來。

周雨睛侯府出身,家教甚嚴,長幼嫡次,渭涇分明。最是重規矩之人。

這周姨娘是自己隔了房的內侄女,從小看着長大。當年周雨睛與周秀月的娘許氏走動的頗為頻繁。二兒子未及弱冠時,許氏就曾在她耳邊提及過兩家親上加親的想法。

周雨睛見這內侄女還算周正,當下有幾分鬆動,只稱等兒子考取功名再議親。

怎知,一向不理事的老爺在二兒子婚姻人選方面,出乎意料的堅定。周氏無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以貴妾納之。

周雨睛自感愧疚於侄女,故對她平日所作所為,只不要太過,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糊弄過去

可再貴的妾,也是妾,說白了不過是奴婢。一個奴婢對着嫡長孫女的婚事指手劃腳,傳到外間,那是要成為笑話的。

周氏重重放下茶盞,虛咳一聲道:“周姨娘,還不快向大小姐賠不是,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

蔣欣瓊對祖母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的態度很是不滿,她靈機一動,高聲道:

“祖母,二叔如今升任揚州知州,正當謹言慎行,兢兢業業,一展宏圖大治。古人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家業不齊,嫡庶不明,上下不分,妻不成妻,妾不成妾,還談什麼治國平天下!”

蔣欣瓊目光直直落在周姨娘身上,冷笑着又道:“一家仁,則國興仁;一家亂,則國亂,二叔這官還作得作不得?我雖閨閣女子,卻也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這一番話,鏗鏘有力,博古論今,只講得一屋子人目瞪口呆。

周雨睛聽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大孫女這是明白的告訴她,你想不想讓你兒子升官發財?想,今天就不能糊弄過去。不然就白瞎了你安南侯府千金大小姐的名頭!

凡大戶人家,誰家一日中不生些個口角。這本是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被大小姐這一番言語,立馬上升到了一個政治高度。這高度還不是一般的高,是太高了。高到周氏無法反駁,無法申辯,只有仰望。

周姨娘則聽得雲裏霧裏,什麼家了、國了,這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倒是大小姐這一番架勢,還真有當家主母的樣子,日後不可小瞧。

要說姜到底還是老的辣,周氏清了清嗓子,嘆道:“我的兒,虧得你懂事明理,只委屈你了。周姨娘,從明天起,禁足一個月,抄些佛經,也好修修心,珊兒先養在我身邊幾日。”

周姨娘一聽,獃獃站立不語,她在想,大小姐剛剛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幾句話就讓她禁了足。禁足,這兩個字突然讓她驚醒,失聲喊道:“姑母……”

周雨睛看她張嘴,生怕她壞事,忙高聲說道:“周姨娘,大呼小叫,成何體統,還嫌罰得不夠重?好了,我累了,都下去吧。”

心中卻暗道:“你這個嘴上把不住門的蠢貨,這會喊姑母,還頂個什麼用?”

……

陳氏趾高氣揚地帶了兩個女兒回了東園,忙關上房門,母女三個說起體己話來。

蔣欣瑜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嫡姐:“母親,母親,今天姐姐真神氣。”

陳氏婆娑着女兒的手笑道:“到底是我女兒,這說出去的話就是不一樣。不過女兒啊,你那國啊、家的,是個什麼意思?”

蔣欣瓊正色道:“母親,那話我昨天剛剛從大哥書房裏看到的,至於什麼意思,您也不用弄明白。只記着一點,對周姨娘,口頭之勇不要逞,打蛇打七寸,方是正理。你若與她嘰嘰喳喳,只有跌份兒。”

陳氏聽了,便覺醍醐灌頂,心下為長女驕傲,得意地說:“欣愉啊,看到沒有?你可得向大姐好好學學。雖說你不是我生的,我也一向把你當親女兒看,母親只盼着你們兩個好。”

要說這陳氏,心眼不大,愛黃白之物,陰晴圓缺都在臉上,也識不得幾個字,對庶女卻是不差,從無苛待打罵之事。

蔣欣瑜認真的道:“母親,我省得。”

……

話說周姨娘回到院子,一氣之下砸了美人瓶,打了送茶水的丫鬟,驚得下人們都不敢上前侍候,恨不能隱了身去。

蔣欣珊無奈,只上前討好道:“姨娘,要不我去跟祖母求求情?”

周姨娘一把拉過女兒,摟在懷裏,泣道:“還是我兒對姨娘好啊。你那堂姐真真可恨,牙尖嘴利,一肚子壞水,一看就是個福薄的。那陳氏更不是什麼好東西!”

周姨娘講到傷心處,哀號了起來:“哎喲,我的命啊,怎麼就這麼苦啊?女兒,可不能跟姨娘學啊!你得堂堂正正做當家主母啊!你姨娘我,就是被那賤人顧氏給害的,硬生生的把嫡妻之位給奪了去啊,害得你和你哥哥都成了庶出,你可得牢牢記在心上,替姨娘報仇啊!”

周姨娘自打懂事起,就對風度翩翩的蔣宏生愛如潮水。光明正大的嫁到他做正房奶奶是周姨娘這輩子最大的星語心愿。哪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本該是她的正室之位,偏偏被那顧氏截了胡。這便成周姨娘心底一千個傷心的理由。

所以有事沒事,她總要拉着女兒顛過來倒過去的說這一茬。

蔣欣珊順着周姨娘的話說:“我知道,姨娘。我在祖母跟前,一定幫你求情。”

周姨娘聽了,心裏萬分熨帖,撫了撫女兒的頭,看了看女兒紅潤的小臉,得意的挑眉道:“珊兒,姨娘禁不了幾天的足,姨娘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這是為何?”蔣欣珊不解道。

“你父親沒幾日就要走馬上任了,太太一向不喜歡她,怎會讓她跟去揚州?你父親啊,肯定是帶着我們。你祖母讓我禁足,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別人看罷了!”

蔣欣珊喜上眉梢道:“姨娘,我與哥哥也要去嗎?”

周姨娘點點頭,道:“那是當然。晚上,我就跟你父親提這事。”

蔣欣珊一聽,不樂意了:“姨娘,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早不跟父親說,萬一讓那邊佔了先,你可別再找我哭。”

周姨娘訕訕笑道:“我的兒,別急。旁的姨娘不敢說,但這事啊,她絕對占不了先。”

其實周姨娘早在蔣二爺的進職文書下來那天,就提起過去揚州的事。

那天晚上,她特意打扮一番,頭髮鬆鬆挽着,微微露出紅色抹胸,越發襯得雪脯高高聳起。走起路來,顫悠顫悠,只晃得蔣宏生酥麻難耐,來不及溫存,直直的就挺了進去。

周氏全身上下能引以為傲的也就是胸了。她很清楚這胸脯的作用,若不好好利用,豈不是辜負了老天爺給她的本錢。

一番**之後,周姨娘披着衣服給男人擦了身,輕言細語的在他耳邊說起了要求,順帶着往裏輕輕吹氣。

蔣宏生閉着眼睛回了一句:“這事,我心裏有數!”便背過身沉沉睡去。

周姨娘一肚子話還未表白,就這樣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周秀月跟了蔣宏生將近十年,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身上每一個動情點,喜歡什麼姿勢,愛聽怎樣的叫聲,獨獨看不明白這男人心裏的想法。

他在她身上肆意馳騁,揮汗如雨,卻總在完事後沉默睡去。他容忍她爭風吃醋,膽大妄為,卻在她每每要把顧氏踩在腳底時,毫不留情出手打壓。

這些個問題,對於像周氏這樣簡單的人來說,委實複雜了些。她從不深想,想了也不會明白。她只在意今晚二爺會不會到她屋裏來,她要穿什麼衣服,戴什麼首飾才能得二爺的喜歡。

……

次日入夜,蔣宏生來到太太卧房。今天,幾個朋友在德月樓為他送行,鬧得有點晚。剛剛回府,就被太太守在門房的人請了去。

周氏半靠在床上,錢媽媽正侍候用藥。喝完葯,漱了口,揮手示意錢媽媽出去。

蔣宏生上前給母親請安,聽聞母親今兒吃的好,身子輕快,一切都無恙,方露出輕鬆的表情。

周氏二十八歲生下的蔣宏生,在當時算是高齡產婦,之後又一直無所出,相比大老爺,更偏疼這個么兒。

看到兒子在跟前問這問那,周氏自是覺得舒心。想到兒子不日即將赴揚州上任,又是得意,又是不舍。

周氏開口道:“宏生啊,再過幾日你出發了,都說兒行千里母擔憂,母親這心裏,真是捨不得。”

蔣宏生上前坐在床沿,掖一掖錦被,柔聲道:“兒子也放不下母親,這兩天左思右想,正想跟母親商量呢。家中的產業都在蘇州府,大哥打理得甚好,母親要是放心,就跟著兒子去揚州養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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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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