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昆崙山,采玉道(2)
良久,她才從那對眸子引起的傷春感秋中警醒過來,這時她才發覺,那對同樣在凝視着她的眸子裏,居然有種如同大菩薩般悲天憫人的意境。
回過神來的時候,年輕女子不由自主地在心中自嘲了一番,再次調頭看下懸崖下方的時候,她仍舊是那個心若止水古井不波的年輕登山客。“大姐,您在瞅啥呢?”生活在崑崙雪山上騎着毛驢如同金鋼菩薩般的男人居然一口流利的東北腔。
年輕女子這回連頭都懶得回,更別說開口回話了。雖然她是北大哲學系畢業的,但並不代表她不是個務實的人,自然她也不會相信這種要麼白雪皚皚要麼枯黃若死地的深山老林里真的會像武俠小說里一般,冒出幾個修鍊百年的現世活寶。
見年輕女子不回答,毛驢上的男人逕自從驢背上跳下來,搓着雙手,一臉好奇地在緊挨着年輕女子的地方趴了下來,如同年輕女子一般仔仔細細打量着這呈現倒梯形狀內陷的懸崖峭壁。
天色微暗,山風呼嘯,蒼鷹翱翔,雪狼孤嗥,一男一女呈現奇怪的趴在懸崖邊上,頂着越來越冷的寒風,一個勁兒地打量着山壁上的事物。
而後從山上下來的采玉人一看到那頭毛驢和那趴在懸崖邊上的男人,唯恐避之不及地飛奔而去,沒有人關注這擺着奇怪姿勢彷彿不要命一般的一男一女到底趴在懸崖邊做些什麼事情。
年輕女子是越看越奇怪,年輕的男人卻是越看臉上的表情越嚴肅。年輕女子終於還是沒有能夠忍住,偷偷用為餘光打量了一下爬在自己身邊渾身上下一股佛院檀香的男子,奇怪的是,當認真嚴肅的表情取代了那份玩世不恭與工於心計后,這個男人的臉色線條居然愈看愈像那麼回事兒。
最終,那趴了許久的男人猛地一躍而起,飛奔回毛驢背,那似乎跟他心有靈犀的毛驢居然立刻撒開蹄子,盪起一路飛塵。
這也算一騎絕塵?年輕女子心中不禁有些冷笑。
只是她也稍稍有些好奇,這個男人到底看到了什麼,為何臨走的時候會那麼匆忙。
只是,人生過的過客實在是太多太多,伸手可及的抓住一兩個,己經是幸運至及,哪有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那思考另一個人的人生從何而生,為何而去。
就在年輕女子已經淡忘了那個騎着毛驢的山間刁民,拿出軍用衛星電話準備拔出一個號碼的時候,那個熟悉的毛驢蹄聲再次響在耳畔。
此時,一輪明月高高掛起,如銀盤一般皎潔圓潤。
年輕女子很好奇騎毛驢的男人為何會在一個鐘頭后折道而返,悄悄將軍用衛星電話熟練地塞進那個只有某個特殊部隊才會裝備的背囊,抬起頭準備跟那個男人搭話時,卻看到四個截然不同的人在銀色的月光拖出長長的影子。
打頭的仍舊是那個騎着毛驢的男人,一米八不到的身高,板寸頭,土布衣,臟布鞋,一臉的玩世不恭仍舊如同他的折而復返,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讓年輕女子異常納悶:不就是一個山裏的刁民樣嗎,拿什麼來玩世不恭?
他身邊的男人卻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像下里巴人的街頭大排檔擺在陽春白雪的交響樂堂里吆喝一般,年輕女子怎麼看都覺得這兩人站在一起特別不搭調。因為這是個面若桃花一頭烏黑青絲的男人。
一個男人可以長得好看,也可以長得帥,但是如果長得比女人還要好看,那實在是件會遭天譴的事情。一頭青絲長發臉蛋比女人還要精緻的男人左手輕抬,一玫材質上佳的仔玉菩薩在手指間眼光繚亂地翻轉。只是他那寒冷逼人的目光讓人有種望而生畏的錯覺。
跟在後面的是一個身材高大健碩到恐怖的大塊頭男人,接近兩米的個頭,年輕女人毫不懷疑這樣的身板就算是放在她哥哥統領的那支特殊部隊裏也絕對毫不遜色。只是這樣一個如同威勢金鋼般的存在,卻始終憨憨地笑望前方的山間刁民,一副唯那刁民馬首是瞻的模樣。大個子一手牽着毛驢,一手抱着一個手搖經桶一身深紅喇嘛袍的靈氣孩童,一雙靈慧的大眼睛在看到年輕登山女子的那一刻就再也沒有移開過,只是那靈氣孩童口中低聲滔滔不絕的誦讀讓她大吃一驚。
她雖出身於紅色家庭,但是卻叛逆般地拒絕了家族中絕大多數同輩人都會走的軍政道路,在北大讀哲學的時候,她就曾經跟隨導師一起去西藏布達拉宮待過近三個月,在跟老喇嘛有意無意聊了三個月的佛謁密宗后,她知悉了《大日經》《蘇悉地經》的精髓所在。
那一身喇嘛袍的小童口中念念有辭的正是佛典浩瀚如今卻仍舊殘缺不全的《雜阿含經》。
好奇之下,她多看了那小靈童兩眼,居然發現小小年紀的男童臉上居然也掛着與那山間刁民如出一轍的笑意。
只是等那年輕女子看清了毛驢身上捆綁的事物時,頓時冷笑一聲,便獨自離去。
聞言,手搖刻滿密宗真言經桶的小男童目送女子送去,沖那山間刁民眨着眼睛,低聲念叨着什麼。憨憨的大個子只是撓撓頭,仍舊一臉憨笑地看着前面的男人。那個長得比女人還好看的男人只是停止了曖玉在指間的翻繞,將那玫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溫潤古玉入在掌心,面無表情地輕輕摩挲。
只有那剛剛騎毛驢的男人置若罔聞,眼神始終盯着黑漆漆的山谷。
“角弓和十力在上頭看着繩子和驢兒,我和徽猷下去看看!”
大個子憨憨地點了點頭,道:“哥,那玉值多少錢?”
“起碼可以給你娶十房媳婦兒!”被稱為哥的山間刁民唯恐大塊頭不理解一般,誇張地伸出兩隻手,前後翻了兩翻,“估計運氣好的話,給你們每人娶十房都行!”
“雲道哥,我是出家人,不娶媳婦的!”那叫十力的靈氣小男童撅着粉嫩的小嘴道。
“十力嘉措你少廢話,脫了這身喇嘛袍你一樣可以娶個比剛才那娘們還要水靈的媳婦兒,不然你媽生你幹嗎?”
小男童聞言委屈地點了點頭,伸出蔥白般粉嫩的小手正了正自己頭上的小喇嘛帽,隨後果真做出一番脫了這身喇嘛袍我就不是和尚的表情。
那個被稱作“徽遒”的漂亮男人從頭到尾都是面無表情地沉默,只是在那個叫雲道的山間刁民提到他的名字時,才徑直走到毛驢跟前,取了毛驢身上的粗麻繩就往自己的腰間綁。
那個瞬間,夜風呼嘯,狼聲起伏。
四個男子伏於崑崙,一如鷙禽搏擊長空,一如雪狼孤傲嘯嚎,一如蒼熊厚重大氣,一如靈狐慧思妙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