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瘋狗

否極泰來這句成語，林森歷來都把它當成一句廢話來看待。什麼叫壞運到了極點就會好運，人要是倒霉到不能再倒霉了，當然什麼事都會當成好事，這算哪門子哲理。只不過，比賽開場不到一分鐘，林森卻差點就以為自己真的否極泰來了。

趁着對手立足未穩，馬德里競技打出或許是本賽季以來最乾脆利落的一次進攻，勞爾－加西亞后場后場貼地長傳馬克西－岡薩雷斯，阿根廷人右路突進之後突然扯向中路，在吸引了對方的兩名中衛的注意力之後，球送到了路易斯－加西亞的腳下，本場比賽打前腰的西班牙老將直接一腳弧線球兜射球門左上角，未來在皇馬生生將皇馬隊長卡西利亞斯逼得差點就離家出走的西班牙門將迭戈－洛佩斯（diegolopez）手都還沒把自己的手套捂熱，就迎來了自己把手球門以來的第n場危機，狼狽的一個大鵬展翅，然後就看到球撞在橫樑和門柱的交接處飛了出去。

於是，兩邊毛都沒撈到。

迭戈－洛佩斯沒撈到球，馬競自然也沒撈到角球。

情歌球場的上空響過一陣劫後餘生的慶幸之歌，場邊的佩萊格里尼老臉都綠了：這幫兔崽子，說了無數遍開場集中注意力了還是這個德行，本賽季比利亞雷亞爾開場五分鐘內的丟球都快上兩位數了。不遠處的林森臉也綠了，去他媽的否極泰來。

足球這種九十分鐘的運動，有三個時間段是最容易丟球的，其中開場趁對手立足未穩搞突然襲擊就是其中之一。馬德里競技開場這一下，沒進球倒在其次，問題是這一棍子沒把對手敲死，反倒把對手給敲醒了，接下來，兩邊勢必要死掐，更麻煩的是，對方的力氣還比你大。

林森在場邊不斷的拍着手，讓馬競的隊員回防的同時，也在提醒他們不能沉溺於剛剛的情緒。這是林森第一次在場邊做出這樣的舉動。當然這不是因為前兩場比賽場上的形勢不需要他這麼做，而是就前兩場比賽，他做了也沒用。這種舉動，有人聽就叫瀟洒，沒人聽，就叫大傻。

按照林森的想法，上半場比賽，馬德里競技的基調將是防守，比利亞雷亞爾雖然有開場丟球的惡習，但他們同樣有以牙還牙的優點，本賽季他們的進球，有近七成都來自於上半場，只要馬德里競技能夠在上半場頂住對方的進攻，本場比賽，馬德里競技就會有更大的機會。雖然，這似乎不太可能……

佩萊格里尼手下的球隊，進攻是非常細膩的，類似長傳沖吊這種簡單粗暴的戰術基本很少出現在他的球隊身上，短傳出球、局部滲透、邊中結合……說白了，就是傳說中的漂亮足球，對付這樣的球隊，有兩種方法是最有效，一個就是在門前擺大巴；第二，就是瘋狗戰術，無論是哪一種，都需要球隊具備高度的戰術執行能力，很遺憾，林森最缺的就是這個。

辦不到，就只能硬抗。

安東尼奧－洛佩斯原本想像上一場比賽糾纏奧東科爾一樣去糾結對方的皮雷斯，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這一如意算盤壓根就打不響，不是皮雷斯速度比奧東科爾快，而是對方壓根就不接招，皮雷斯一拿球，只要安東尼奧上來逼搶，他要麼就直接傳球、要麼就直接變向扯向中路，而在他的身邊，也肯定會有至少兩名隊友為他提供傳球接應路線，幾次三番下來，被糾纏的皮雷斯氣定神閑，感覺出拳打不着力的安東尼奧反而有點浮躁。

“該死的老狐狸。”

林森心中暗罵，終究還是檔次不一樣，奧東科爾在皮雷斯的面前，也許只有速度夠看。沒等林森剛剛嘀咕完，當他看到本該在地球另一邊的卡索拉居然出現在中路和皮雷斯形成接應的時候，眉頭就鎖了起來。他的目光迅速后移，果然，塞納此時已經從后場高速插上……

2+2變成了1+3！

皮雷斯把球回傳高速插上的塞納，而後和卡索拉迅速交叉換位，並且雙雙向被他們兩人的移動扯開的縱深區域跑去，原先三人的倒v字站位瞬間變成了v字，更要命的是，馬競的兩個邊衛此時完全被扯開，而兩個中衛，則開始猶豫應該貼哪一邊，因為現在，跟上的塞納可以隨心所欲的選擇傳球方向。

答案，是左邊。還是皮雷斯。

無人看守的皮雷斯加上進入禁區的皮雷斯，等於進球的皮雷斯。

這是法國老將本賽季的第三個進球。

在馬德里的小酒，瞬間一片叫罵聲，似乎還摻雜一些酒杯碎裂的聲音，隨後當然還有老闆弗蘭克的怒吼聲。巴爾嗑瓜子的頻率瞬間快了不少，他看了一下比賽時間：第十三分鐘。

十三果然是個倒霉的數字。

林森又一次重複他的拍手動作，他很欣慰的看到自己場上的隊員依然保持着頭頂顏色的一致性，沒有一個人變色。在他的身後，窈窕身材被寬鬆的運動服覆蓋的狄娜則皺了皺眉頭，丟球時間還是早了點，上半場的時間甚至連一半都不到。

進球后的比利亞雷亞爾士氣大振，踢得更加放鬆，一放鬆，他們原本就細膩的進攻更加行雲流水，皮雷斯和卡索拉兩個邊路輪番對馬德里競技進行衝擊，逼得馬競的兩個邊鋒不得不在大部分的時間裏回撤幫助防守，原本就在單獨出現在鋒線的弗蘭更加孤掌難鳴，開始頻繁的回撤中場拿球。

距上一個進球僅僅過了不到五分鐘，比利亞雷亞爾故伎重演，這一回，兩個邊衛佩尼亞和巴雷拉終於沒再上當，只是交換了一下防守對象，但馬上，兩人就同時心中罵娘了：皮雷斯和卡索拉見兩人沒有跟上來，直接加入了中路大軍。

中場原本平行站位的2+2，隨即變成了梯形站位，加上兩名前鋒，幾乎就是2+4。瞬間，馬德里競技的禁區前沿出現了多達四名對方的進攻隊員，而此時的馬競，加上回防的后腰，中路也不過三個人。被認為是擠走里克爾梅的罪魁禍首的費爾南德斯輕巧的一個直塞，靈貓一樣的羅西單刀赴會。

2:0！

情歌球場一片歡騰，二十分鐘不到，兩球領先。

“如果你現在後悔，我可以當沒那個賭約。”就在羅西輕巧的把球推進遠角的時候，幾乎贏定了和弗蘭克的賭約的巴爾臉上卻沒半點高興的神色，他嘆了口氣說道，現在，他發現自己不但高興不起來，居然還憤怒不起來。

“不需要。”弗蘭克有點傷腦筋的搖了搖頭。

願賭就要服輸，事實擺在眼前，弗蘭克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勝算的確不大了。上一場比賽，雖然仍舊是一場敗局，他原以為看到了球隊思路的改變，這場比賽或許可以賭一下，但他沒想到，球隊的崩潰居然來的如此之快。

“終歸還是業餘教練嗎？”

弗蘭克心中也在搖頭。

好了。

場邊的林森此時反而冷靜了下來，連此前的手也不拍了，他又看了一眼場上球員頭頂上的顏色：十一頂綠帽子終於開始泛着危險的綠光。他彷彿聽到了諸如遊戲當中達到某個條件之後的提示音：瘋狗條件達成，瘋狗模式即將開啟。如果可以，林森也不想讓球隊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一如他此前表現的那樣，像一個正常教練那樣去鼓勵隊員們不要灰心，不要放棄，重頭再來，明天更美好。然而，事實就是：想讓隊員們放下所有的身段去像瘋狗一樣咬人，僅憑几句話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們全部丟到水裏。

現在，不用林森，他們已經自己把自己丟到了水裏面。

兩球領先之後春風得意的佩萊格里尼很快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在戰術家的眼中，球隊就如同是放在掌心的一架精密的儀器，當這架儀器出現問題的時候，往往零件還沒損毀，他就已經知道哪裏出現了問題。比利亞雷亞爾依然保持着幾乎兩倍於馬競的控球率，但傳球的成功率，卻在急劇下降，與此同時，馬競的犯規次數開始逐漸增多。

經驗豐富的皮雷斯是場上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隊員，最明顯的區別就是現在的他似乎怎麼都沒辦法擺脫那張苦大仇深的臉了。就在不久之前，對手還基本只在他有球的狀態下才會糾纏他，但現在，安東尼奧幾乎就像是一貼狗皮膏藥一樣貼着他，無論有球還是無球。

皮雷斯當然可以利用自己的技術甩掉他，但延誤戰機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對方似乎根本不吝於犯規。

於是，皮雷斯知道麻煩來了，而且還是一種熟悉的麻煩。當年他效力的那支創造以不敗戰績奪冠偉業的阿森納曾經碰到過的最大的麻煩之一。

情歌球場上空很快噓聲四起，球迷不是傻瓜，好端端的一場虐菜大戲，轉眼之，剛剛還在施展華麗招式的已隊突然被對方撂起板磚拍得東倒西歪，是誰都會火冒三丈。場邊的林森此時兩隻手都插到了自己的口袋，一臉的無辜：這真不是我教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