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落幕之前(下)

89落幕之前(下)

lgm訓練營在最終走秀之後,算是已經落下帷幕。

走秀的得分將由電視觀眾及專業評委投票決定。這次得分和之前的比賽成績一起計算過後,會得出此次訓練營的個人最終名次。因為節目並不是實時播出,所以得到排名的時間會有所延滯,約在一個月左右,甚至有可能更長。這一期間內lgm對營員們並無演出或訓練的要求,因此可以預見,在這一空檔期內,還有工作合約在身的營員們會重新投入原本的工作當中,搬離模特之家。

因此在第二天營員們各自搬出前,主辦方特地舉行了一次晚餐會。沒有了瑣碎的任務,沒有了競爭的壓力,這群參加訓練營的男人臉上,終於露出了毫無顧忌的笑容。一路走來,各人都對自己的最終排名有了大概的判斷。人氣投票雖然給結果增加了不可預見性,但是之前的評委得分才是實力的判斷基礎。就好比前期得分堪堪墊底的勞爾,就算半個美國都投票給他,大概也不可能拿冠軍就對了。

到了這個地步再怎麼擔心都也沒用,不如放下一切,盡情享受當下的瞬間就對了。

這次自助式的晚餐會沒有着裝要求,所以可以看得見一身斜紋西裝三件套的科林,也可以看見套着衛衣的特拉維斯。這算是分別的時刻,所以在談笑間還是透出些傷感的氣氛。關係好的營員們三三兩兩坐着,時不時有人伸出拳來擊上另一人的肩,然後粗魯的聚團擁抱。

……

“我會去南非找你的,”特拉維斯一邊擦眼淚一邊說,“你到時要請客。”

盧克吸了吸鼻子,“我也會去找你玩的,我還想吃你媽媽的羊肝丸子。”

“那,那,拉鉤?”

巧克力色的手指和白色的手指勾在一起,兩個人熊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雞尾酒桌前的皮埃爾看着這兩人的舉動,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們兩個人下個月就在一個秀場了,這是搞什麼……”

站在他身邊的肖恩笑了笑:“年輕人嘛。真是可貴的友情。”

皮埃爾搖了搖頭,回過頭看着肖恩,轉了話題:“以後我大概只會在歐洲活動了,家族裏還有些事情要做,”頓了頓又說,“要是你之後有用錢的地方……直接打電話給我。”

肖恩哈哈大笑:“要不是我知道我家寶貝長得像你妹妹,我一定會覺得你愛上我了呢,”他邊說著邊伸手擁抱了皮埃爾,輕聲說道,“能聽到你這麼說,真是,多謝了。”

……

“阿耶斯提斯……”那法里奧對着未來的普林斯頓講師伸出了一束準備已久玫瑰花。

“我拒絕。”後者推了一下眼鏡,面無表情的迅速說道。

“……啊?”

“我拒絕。”

“我還沒說到點上……”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拒絕。”冷漠的希臘人拋下這句話,迅速的離開。

“我想給你未來的實驗室捐點錢的……”那法里奧落寞地待在原地,小聲地嘟囔着。

遠處,阿耶斯提斯的腳步,停住了。

……“薩沙,吃蝦。”西斯塔科維奇把正準備和酒保吵架的薩沙拉回來,拽着對方的領子把薩沙的頭扭了過來,然後準確的把一小杯shrimpcocktai1倒進了對方的嘴。

薩沙條件反射的把東西含進了嘴裏,然後言語不清的抗議起來。西斯塔科維奇把薩沙的肩膀扶着,用極有耐心的聲音說著:

“薩沙,乖,聽我說話。”

“我下周就回國了。我不當模特了。我沒有退役,之前的三年我只是因為個人情況特殊而暫時從第一線離開。能成為模特什麼都是偶然,現在時間到了,我必須回軍隊去。”

“薩沙,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不要生氣,好嗎?”

被詢問的薩沙只能獃獃地看着西斯塔科維奇。他的咀嚼動作早就停止,面對着西斯塔科維奇誠懇的眼神,無法說一句話。

……

科林搓搓鼻子:“說實在的,現在和這麼多同性戀呆在一起,我還是有點想吐……”

埃德蒙看着他,微笑了一下,沒有評論。

科林似乎是有點急了:“沒有歧視的意思,就是生理性的……”

埃德蒙打斷他:“我知道。”

科林笑得有些尷尬:“因為你不是同性戀,我就有點大意了點……”

埃德蒙的回答依舊迅速:“我當然不是。”然後又重申了一遍:“我不是。所以要記得和我保持聯繫啊。”

科林有些憨憨地笑了。埃德蒙看着他。

……

阿德契科和駱林打過了招呼,然後走到了角落裏勞爾的身邊:

“以後什麼打算?”

“……回佛羅里達。”

“做什麼?”

“和你有關嗎……?”勞爾頓了頓,然後低下了頭:“還不知道。”

“哦。”阿德契科不再發問,只是靠牆站着。

勞爾咬了咬嘴唇:“他……有和你聯繫過嗎。”

“有。”阿德契科沒有看勞爾。

“他……”

“沒有問你的事情。”阿德契科這麼說著,語氣像是嘆了一口氣。片刻的沉默之後,勞爾的脖頸開始小幅的顫抖。阿德契科側過頭看了他一眼,無奈地伸手去摸了摸勞爾的頭:“……以後我回邁阿密的話,會去看你的。”而後補了一句:“會好的。”

勞爾似乎又開始要哭。阿德契科看着他,最後只能離開。

……

在所有的告別默默進行地時候,駱林站在擺滿麵包籃的長桌旁,露出了猶豫的表情。正巧相川政行從他身邊路過,以為駱林是苦於無法視物所以不能拿食物,於是乾脆地拿了盤子和長柄夾,想去幫忙。

然而駱林在他伸手之前,自己夾取了一個核桃麵包。雖然稍有偏差而顯得動作不穩,但是已經足夠相川詫異:

“已經能看到一點了,”駱林側過頭對着他笑:“剛剛只是在疑惑挑哪個麵包好。”

相川怔了一下,也笑了:“那就好。”

駱林帶着笑,和相川談了談今後的打算。

……其實關於失明這件事情,駱林有一點隱瞞了沒有對所有人說。

出事前,他已經從主治醫生那裏聽到了消息——如果失明是僅僅腦震蕩的後遺症造成的,失明時間不應該超過36小時。而與此相反,如果36小時內沒有任何好轉,那麼他的失明很有可能是實質病變,並且很難復明。

他想着自己有好轉的可能,就更不想因為這暫時的束縛而放棄上台的機會。而如果他真的不幸再也看不見東西,這最後的舞台或許就標誌了他這一生中能達到的最高高度。為了這個高度,他情願用自己做賭注。

他在上台前的那句“那就讓我從台上摔下來”的話並不作假。幸而上帝厚愛他,讓這個第一次下賭注的賭徒沒有賭輸。

……駱林的這種想法沒人知道。別人當他是過度樂觀又倔強固執,實際上他早出了那個範疇,僅僅是孤注一擲。然而只看他和相川溫和談笑的樣子,和這種決絕似乎又沒有一點聯繫。

“除了去醫院的安排,何式微有沒有和你說些別的?”相川問道。

“並沒有。工作應該要看恢復的情況才能決定吧,現在還不清楚。”

“這樣嗎。其實何式微原本的安排是在排名出來后讓你去日本的,他沒和你提過?”

“誒?”駱林顯得有些驚訝,“為什麼是日本?”

“三月有東京時裝周,那邊有你工作的委託……所以何式微很早就定了行程,現在看來他也沒有取消的意向。我認為你的恢復情況很樂觀,雇傭方對你身體狀況也沒有疑問,不如照原計劃過去再說。日本的醫療條件也不錯,你不用擔心。”

駱林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和他確認的。”

“好。我看見西斯了,我過去跟他打個招呼。”

駱林還是笑:“那以後再談。”

相川先行離開,倒是又有人自駱林身後走來,在駱林背後停下了腳步。駱林沒回頭,卻彷彿知道來人是誰:“你是想過來和我告別的嗎。”

波特維繞到他面前去,勉強地笑了笑:“因為我要走了。”

“總是能見面的。倫敦還是巴黎?”駱林臉上並沒有什麼沉重的表情。

波特維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拉普蘭。”

駱林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你要回芬蘭?”

波特維緩慢地點了點頭:“是。我覺得自己應該回去。需要……休息。”

駱林抬起下巴,努力地想看清波特維的表情:“你……”

波特維在空中胡亂的揮了揮手:“我沒事。你不要擔心。”出口的聲音變得有些怪異的粗糲,波特維急着掩飾,只得隨便比劃着,兩手撐開一段距離:“如果地球這麼大的話,從中國到芬蘭的距離並不長……”這麼說著,他用右手指向了空氣中的一個點,“如果這是中國的話,芬蘭在……”

右手劃出一條斜向上的線,在他想像中的地球上行進着。這條線走了那麼長的一段距離,導致他無法把句子的後半段繼續。

駱林在看着他。波特維把雙手收回來,垂在身體的兩側。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最後出口的是:

“你這樣看着我,”他的聲音過分的沙啞,“我會覺得你真的看見我了。”

空氣中的氣氛並不對,他只能幹笑一聲:“哈。”

……短暫的沉默。接着駱林移動了腳步——並且抱住了他。

“……你是我第一個朋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駱林在他耳邊這麼說著。多麼好聽的話,一定是因為駱林是一個溫柔的人吧——波特維閉上眼睛,覺得這種安慰讓他愈加的難受。他並不善於言辭,也對自己的無趣心知肚明。他該感激駱林願意安慰這樣的自己嗎,但為什麼他還會如此的……

“……請你不要忘記我。”

駱林接下去這麼說著。波特維從這句話的口氣里聽到了某些無法作假的東西,於是他帶開些距離,讓他看清了駱林的表情。

駱林還是正視着他,表情卻不再是和相川對話時遊刃有餘的溫和。駱林的眼圈和鼻子都有些紅了,是他臉上許久不見的,透出些許軟弱的表情。

“不要做這樣的表情……”波特維努力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不忘記你。”

因為我無法忘記你。

在兩兩相對的沉默里,波特維絕望地,卻又認命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

這個晚上終於落幕。微醺的酒氣,食物爛熟的香氣,醞釀彌散的傷感。駱林和許許多多的人說了再見,最終到了離開餐會的時間。他總覺得還有一個人沒有和他道別,卻一時想不起那個人是誰。直到他走出宴會廳的大門前,無意回頭的時候,他才明白了那個人是誰。

里弗斯站在宴會廳的正中間,端着雞尾酒杯,和皮埃爾聊着天,緩緩地走在離開的人最後面。燈光從宴會廳的外圈漸漸暗下來,駱林一時無法移開眼睛。

捲起袖口的白色襯衫,淡駝色的針織背心,卡其褲和帆船鞋。里弗斯的金色短髮沒有了毛糙的樣子,妥貼地向後微微彎曲着,露出額線。

這樣穿着的里弗斯異常陌生,駱林卻也同時感受到了一種熟悉感——對白襯衫和自然色系的偏好,甚至里弗斯對皮埃爾微笑時的習慣——

讓駱林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駱林低下頭看着自己。

他的頭髮因為要和深岩之王的設計相匹配,所以在上台前剪成了短而新潮的樣式。這樣的髮型配上保守的開襟衫或正裝襯衫都顯得尷尬,因此今天他咬咬牙換了一身行頭出來——深藍色的牛仔休閑襯衫,帶着水洗痕迹黑色牛仔褲,以及帶着做舊痕迹的深色馬丁靴。他原本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麼輕易的認定這一套衣服,真上身之後才驚異於這形象的統一程度。他像是年輕了j□j歲,帶上了青年的影子。

他現在才明白那個影子的本體是誰。

里弗斯或許是執意地模仿,但他自己也一樣在潛移默化中也受到了影響。就好像在短暫的相處時間裏,兩個人都留下了身體的一部分。雙方把對方的部分拾起來裝回到身體裏,於是有意無意的留下了另一個人或多或少的印記。

無法說是好是壞,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駱林沒有和里弗斯說再見,因為他明白那並不是里弗斯想要的。他在手機上發現了何式微的未接來電,他想他是該離開了。

……

“就在最近兩天吧,我們飛去波士頓。那邊的整體環境比紐約好些,麻省總醫院有一個很出名的眼科團隊,願意接診的你的case。”

駱林點點頭,對於何式微的安排並無異議:“麻煩你了。”

何式微看向他:“你有沒有發現你有點變了?”

“哪裏?”

“最近這兩天裏,你一次都沒叫過我何大哥。”

駱林怔了一下,然後笑了笑:“我都沒注意……要是讓你覺得生分了,我一定改回去……”

“別,沒必要,我倒是覺得這是件好事。”何式微的臉上帶了點笑意。

“我不明白……”

“算了,當我沒提過。”何式微回頭去翻自己的行程表,過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又問:“話說最近,段非那小子有沒有來找過你?”

駱林搖了搖頭:“沒有。怎麼了嗎?”

“他沒有來你的終秀。我還想過他出現了影響你發揮怎麼辦,但是他最近這麼消停,反而更讓我擔心。”

駱林低下頭:“我馬上就搬出去了,他在又能真惹出什麼事情來?”

“也是。”

……

一月十七日,駱林離開lgm,段非並未出現。

一月十九日,駱林飛往波士頓,接受眼科治療。

二月七日,駱林視力恢復到裸眼視力o.8。

二月十五日,lgm最終排名揭曉:

第一名:薩沙卡欽sashakatin

第二名:駱林lolin

第三名:相川政行aikawagiu1io

第四名:波特維雅爾文botvidjrvinen

第五名:西斯塔科維奇高戈shostakovichgogo1

第六名:里弗斯布萊克riversb1ack

第七名:阿德契科班克斯adechikebanks

第八名:皮埃爾豪雷pierrehou1et

第九名:盧克海因斯rucrainse

第十名:肖恩波特曼shawnportman

第十一名:埃德蒙福克斯edmundfuchs

第十二名:特拉維斯里儂travislinen

第十三名:那法里奧曼基尼nefariomancini

第十四名:科林普林斯co1inprince

第十五名:阿耶斯提斯海爾加斯ayestisha1kias

第十六名:勞爾卡巴耶羅rau1caba11ero

退賽:阿爾弗雷德曼森a1fredmanson

這樣的排名引發了模特業界的一次震蕩。歐美媒體對於排名被賽制顯著影響的事實保持極大地負面態度——事實上在對決周里,排名第一的薩沙的隊友——西斯塔科維奇顯示出了消極面對對決的態度,並以連續的失敗一路為薩沙累計勝利積分。於此相反的言論則表示薩沙的實力明顯強過其隊友,因此這一周的表現並未直接左右比賽結果,兩方論戰僵持不下。然而薩沙和西斯塔科維奇的感情極大的為兩者吸收了人氣票,這一點無法否認,主辦方也並未對此表示態度。

亞洲媒體的目光放在了lgm的前三名首次出現了亞洲人並一次出現兩人的這件事上,並以此開始了一輪對東亞模特界現狀的分析。在中國國內,駱林的名字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傳播,迅速地推動起駱林在普通民眾間的人氣。國際比賽上獲得的實力承認,加之被亞洲美學認可的面孔,駱林的形象在短時間內已經從單純的“模特”轉為了“偶像”。此時媒體對駱林人氣的長久度依舊存疑,但日後的事實證明,駱林不僅完成了多棲的轉型,並在隱退前的十三年內一直保持居高不下的人氣,其剛走紅時的受歡迎程度簡直不值一提。

然而那時剛剛在美國接受完頒獎儀式錄製的駱林,還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他馬上就要飛往日本,在那裏接受新的工作。他覺得現在是最好的現實,不會想到未來會有一場災難等着他,卻也讓他得到了他這一生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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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台上的管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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