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層盪去,友情顯露(下)
魏雨叚先出來了,甄心隨後也跟着出來。燈光昏暗,夜晚微涼,樹影因風而動,在地上不停的搖擺,青草混雜的味道在鼻尖穿梭,空氣中瀰漫著難耐的濕冷。
甄心一聲大喊拉着魏雨叚就在冷空氣里奔跑,直跑到跑不動卻依舊無法抵抗冰寒的氣溫時才不得不停下來。魏雨叚覺得今天有點瘋了,和袁鑫她們在一塊也是她們瘋,她從來都是旁觀者,今天卻意外的激動,以至於要瘋跑來發泄。
甄心突然對着南湖大喊:“我開心啊!”
魏雨叚喘着氣讓自己儘快恢復平靜,問她:“為什麼開心?”
“有時候對一個人,哪怕見一面,哪怕僅僅看到他,也能讓我好開心。”她抽了下鼻子,看着盈盈月光,說:“魏雨叚,真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和你這麼聊天。”
“我有這麼可怕么?”
“有點。。。。。。”
說完兩人都笑起來,可是笑着笑着甄心忽然哭起來,不是小聲嗚咽,也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對着湖水很平靜地哭,家常便飯一般的平靜,彷彿只是在訴說著什麼。
她都不好去安慰了,總覺得畫蛇添足。
這個女生,還真是感性中人,情緒多變。
只是她說的話,也許是文學院的,有些小文藝小矯情,但聽來總有感動。
吳淼戀愛了,男生是另一個二本學校的大三學生,對她一見鍾情,追了半年,她終於答應了。那是個氣質型的男生,雖然長相一般,但還是打動了吳淼那顆高傲的心。戀愛之後的吳淼,不再那麼無所牽挂無所謂,心裏大得似乎能放下整個地球,而是也漸漸變得牽牽念念,文藝而矯情。時不時會在空間裏留下愛的語錄:我愛你,是因為你是一個怎樣的人,更因為我喜歡與你在一起時的感覺。
不過對於學習,她依舊是那樣無所謂的態度,別人都忙着評第一學年的獎學助學金,她則不理不睬,只一味享受戀愛的滋味。
袁鑫說:“掉進蜜缸直接淹死在裏面了,給她個杆子也不會爬上來,不求上進。”
接着又興沖沖地對魏雨叚說:“等咱倆拿到那2000塊錢,請她們幾個吃大餐。咱不差錢,哈哈。”
魏雨叚最欣賞袁鑫那爽朗的笑聲,那樣自然而樸實,聽着心裏舒服。
她們兩個這次拿到了二等助學金,是非班幹部同學代表開會選出來的,袁鑫得意地說:“人緣好,沒辦法。”
只是結果出來后卻讓她們大跌眼鏡,心一下驚到灰了。她們兩個,獨獨只是她們兩個被劃出了名單,上面多出來的兩個名字是:艾悅,吳蹈。
袁鑫一下子沉默了,魏雨叚則是面對她的沉默說不出話來。艾悅是團支書,一貫和老師關係打得火熱,說起話來情同朋友;吳蹈則是老師眼裏的乖學生,優秀好孩子,平時和老師關係也不錯。她們沒話可說,事實都擺在眼前,誰贏了老師的心,誰就贏得了獎學金。
袁鑫是不懂得爭取的人,可是魏雨叚心裏咽不下這口氣,直接奔回寢室。艾悅在那裏用電腦看電視,她最近一直都很安靜,安靜得她們說她抑鬱了。可是她猶記得某次自己在床上閉目養神,她們幾個回來后榆林說了句‘雨叚睡著了’,艾悅接過去就說:“假睡個什麼勁啊,裝得一點都不像。”那天正好有男生上來,就站在她們寢室旁邊,艾悅直接將門甩開,她就直接睡着呈現在男生面前。
這后話是後來榆林跟她說的,當時徐爽將門關了,她們便沒再提。榆林跟她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很久以後了,時間久了似乎也無關痛癢,再提起也沒意義,她就讓它過去了。
可是這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來,想起來不由得惱憤。
榆林也在寢室,她直接問艾悅:“艾悅,聽說我和袁鑫的助學金。。。。。。”
艾悅沒等她說完,接口說:“是w找我們,我們兩個社會實踐、校園活動和學習成績綜合起來比你們都高,所以就把助學金給我們了。”
“可是那天你們去w辦公室的時候名單明明已經出來了。”
艾悅背對着她,笑了,“那又如何?你們難道不是靠關係選上的嗎?獎學金助學金如果只靠人緣那就太沒說服力了,w是拿綜合成績來考核的,論成績我當之無愧。”
“名單出來后說成績,你自己覺得能自圓其說嗎?我不跟你討論成績這事,說起來就覺得可笑。我只問你,你憑什麼說w找的你們?”
“我們和w交情好,他找我們也是正常的啊。”
艾悅說這話時聲音變得有些尖銳,寢室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一直以來宿舍里的氛圍一直說不上很好也不算很差,可是這麼凝凍的冷空氣還是第一次在依舊**的秋日來臨。
這時,榆林開口說:“你說的社會實踐是厚繼杯吧,聽說是去年12月的,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沉默了一會,艾悅說:“你就沒聽別人說?”
“沒有啊。”
“那隻能怪你自己了。”
榆林後來一直沒表示過什麼,但在很長時間都不多說話了,而在艾悅用尖銳的聲音說出那句話后,魏雨叚突然間感覺到好無力,因為她那一瞬間想到了吳蹈。
她是以怎樣的心情和立場去和w談助學金名單的事情,卻硬生生將她和袁鑫擠出來。她又到底費了多大的勁將和w之間的關係維護得這麼好,她怎麼一無所知。她只是聽人說,經常看到吳蹈和w一起,卻從不去多想。
班裏很多人都知道了,說得難聽點,名額頂替的內幕。在和艾悅、吳蹈碰面的時候簡單一笑,或者保持沉默,是近來所有人的態度。魏雨叚倒是不多見到吳蹈了,她們幾個很自然地和吳蹈疏遠了,或者說,吳蹈和她們疏遠了關係。
周雅慧替她和袁鑫打抱不平,她還反過來安慰周雅慧,吳淼笑着說她二得像個聖母。
袁鑫笑着來了句:“友誼神馬的都是浮雲。”
臉就被幾個人擰巴了好幾下,忙告饒說自己錯了,大家這才算有了些歡笑聲。
魏雨叚倒是最近經常看到桃蕊,依舊是那樣的高挑漂亮,衣着更暴露了,見到她又回到了原來那般冷漠,但是而今在她看來,這冷漠竟也有可愛之處。
而在清真食堂意外遇到的甄心,表情獃滯,眼神專註,竟也有可愛之處。
她什麼都沒點,獃獃地坐在那裏。魏雨叚走過去,問:“你也來這兒了?”
她回過神來,突然說:“我請你吃大盤**。”
“不用。”
“不行,今天我就要請你吃。”
“我可不想回請。”
“不需要你回請。”
她這麼執着地要請她吃飯,那麼堅決的表情讓魏雨叚妥協了。這人,自從和她接觸多了之後才發現,性格非常情緒化,是個很任性的小女生。
這個食堂在離北門不遠的這條櫻花道旁,離她們寢室不遠不近,除非偶爾路過或者心血來潮,平時她們是很少來的。小小的飯廳出人意料的爆滿,不大的點餐區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若不是甄心來得早,恐怕這頓大盤雞是沒得空間吃了。甄心雖然身材微胖,倒還是很靈活,魏雨叚本來還擔心她被人擠出來,沒想到一會的功夫就在擠擠挨挨的人群中魚貫到裏面了。
大盤雞做得很慢,真正上來的時候都過了快半個小時了,飯堂里已經沒那麼擁擠了。甄心看到菜上來了,眼裏笑起來,整個人也瞬間興奮起來,魏雨叚看看那一大盤菜,不過是雞肉炒土豆塊,再加點配菜,盛在一個大盤裏。不過因為是新疆人承包的食堂,做得倒是很用心,看起來很地道,光看起來就覺得色澤鮮香,肉汁鮮美。
吃起來除了有點咸,味道還真不賴。
吃完很飽福,兩人對着一桌子的杯盤狼藉發了陣呆,甄心突然說:“你說,喜歡一個人應該開心才對,為什麼會這麼難過?”
她怎麼知道,只能說:“你難道整天都圍着這一件事情轉?”
“你怎麼知道?”
她無語地說:“就不關心一下獎學金助學金的事情?”
“對我來說那些都是浮雲,給不給我無所謂,又不是機器操作得那麼公正公平。我有我的追求,我的追求就是他。”
魏雨叚記得大一時圖書館門玻璃被擠破后第一個報道此事的就是時任《共鳴》記者的她,這還被她們校報惋惜了好一陣,所有記者都被要求引以為鑒,一定要爭取在以後拿下重要新聞的信息源。
記者是不能寫評論的,但她還是在報道末尾加了句“如果我們的大學是有追求的話,那麼我們的追求應該是為學而學,而不是為試而學。臨時突擊猛攻,過猶不及,成績優秀又如何,也不過為你插上一雙摺翼的翅膀。所以請記住,圖書館的門也是會記仇的。”
她無法將眼前這個將某個男生視為全部的女生和那個拼搶新聞並寫了很多慷慨激昂的關於學習、生命及人生等深刻文章的人聯繫到一起,可她竟然就活生生地存在着。
世界真是複雜而離奇,之前水火不相容的兩個人今天竟然坐在一起,互相傾訴着對外人無法言說的內心隱秘。
“我在5月份的時候曾作為家屬隨吳蹈參加國學社的春遊活動,我跟他們一起去了木蘭天池度假村。在那裏燒烤、騎車、玩遊戲、篝火唱歌,還有坐竹筏,呆了一夜兩天,玩得不亦樂乎。在坐竹筏的時候,我和他站到了同一個竹筏上,那竹筏很不平衡,只能站兩個人,其他男生拿竹竿和他打鬧的時候他一直都特別照顧我,生怕我被人無意擊中。”
“可我還是悲催地被人打中了,他很着急,就來看我怎麼樣。結果竹筏傾斜了,他往回跑,但我這邊還是沉了下去,我整個頭都悶在了水裏。結果這時,他突然出現了,將我公主抱抱了起來就往岸邊走,他的懷抱好溫暖,他身上有湖水洗過的很陽光的味道,很清爽。等到了岸上,我渾身都濕透了,他身上也濕了大片,但還找人借了衣服給我穿,明明不是他的錯,還一個勁的跟我道歉。晚上篝火晚會的時候,他把我安排在離火堆不遠的地方,生怕我受涼。”
“他一直很安靜,不愛張揚,不愛出風頭。那天被很多人,尤其是很多女生極力推到舞台上,才勉強唱了首歌。原來,他唱歌那麼好聽,像動聽的清泉細流的聲音,緩緩在我心裏滌盪過去。他長得又高又瘦,皮膚很白凈,是個很溫柔的帥哥,尤其那天晚上,好溫柔好溫柔。只是晚會結束后很多人都找他說話,我想跟他說聲謝謝都沒有機會。”
“我後來要請他吃飯,吳蹈說她當時把衣服借我穿了,也非要我請她吃飯,我就兩個一起請了,還是在這裏吃的大盤雞。那天我說我胖,他說這不是胖,是可愛。然後,然後我就喜歡上他了。”
甄心神色悵然地說完,說完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憂鬱中。
魏雨叚很認真地聽完了,心裏面又過了遍她說的那些情節,問:“他叫什麼?”
她忙很嬌羞地捂着臉,一副無法啟齒的樣子。
魏雨叚知道自己失態了,一笑化解尷尬。
“就這麼喜歡上人家了?”
“嗯,就這麼喜歡上人家了。”
食堂悶熱,兩人都坐不住了,出來后才覺得呼吸舒暢了,櫻花樹枝繁葉茂,一路青翠欲滴,風景如畫。
分開時,甄心說:“魏雨叚,我一個好朋友也把另一個好朋友的助學金名額頂替了,我那個朋友說她永遠不想再理那個人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勸她。我是覺得,你應該去找你的班主任說清楚,你的利益不能平白無故被別人奪走,你得從源頭那裏爭取回來。至於你這個朋友,敬而遠之吧。”
她沒做聲,可是接着在心裏無聲地點了點頭。
她早有此打算,只是缺少某種共鳴或支持。袁鑫和甄心的那個朋友一樣,是打算忍辱負重了,可是她做不到。不光是她的利益受到了嚴重侵佔,這還涉及到原則問題。
而她無法明說的是,假期的時候因為英語四級分數不太理想,和爸爸鬧得很不愉快,本想藉此次的助學金在爸爸面前證明一番自己,名單出來的時候就給媽媽打了電話說了,可是現在情況急轉直下,以爸爸的性格,這事兒和他解釋也沒用,無論如何矛盾都會加劇。
除非把名額重新爭取回來。
這是她最感棘手的事情,因為w一向在她心裏是德才兼備的導師和平易近人的朋友,儘管平時和他接觸並不多。現在出現了這樣的事情,不僅痛心的是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變得搖搖欲墜,更難過的是接下來竟然要找一個自己原來是多麼信任欣賞的人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