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快刀斬風
兩人正手持利刃,怒目而視!
原來又是兩個人在比武。
比武的兩人,一個番僧,形容枯槁,瘦骨嶙峋,兩道目光如鷹,犀利逼人。
另一個人,俊美無比,俊秀不凡,定睛一看,有點熟悉,竟是那個華服少爺!
此刻,他手中輕輕搖着一方摺扇,神情永遠是那麼瀟洒。
見兩人相對而立,卻不出招,似乎皆在喘息,旁邊的人開始議論紛紛。
這裏從來就不缺乏看客。
只聽見人群之中,一人催促道:“哎呀!怎麼不打了!”
另一人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他們兩人這是在尋找對方的破綻,高手過招,必是如此,決定勝敗的往往只在毫末之間,稍有不慎,便會落敗,所以此時他們是絕對不能鬆懈的。”
眾人一聽此話,覺得有些道理,皆紛紛沉默不言,凝神屏息望着圈中兩人。
忽然,那華服少爺輕嘯一聲,將手中摺扇輕輕一收,藏入袖中,不知何時,手中突然多了一方寒光閃閃的利劍。
那一柄利劍,快如閃電,直朝那番僧鼻尖刺去,去勢極凶,頗具不擋之勢!
突發殺招,那凌厲的一劍,有一個響亮的名字,“清風朗月”。
招如其名,劍氣似風,無孔不入,其形如月,光輝四射!
那番僧一見此招,心頭亦是一凜,連忙拆招應對。
但見劍光萬點,似從從四面八方灑向自己。
他身形疾飛,而那華服少爺掂着一柄劍連削帶打!
一陣猛攻之後,而那僧人只得連退三步,避其鋒芒。稍處下風。
此時,旁邊一位觀戰的白衣漢子,撫掌贊道:“風少爺的劍果然名不虛傳,快如閃電,急如雷霆,飄逸若風。璀璨似月,電閃雷鳴,風清月朗,不愧是‘鬼頭’的秘傳高招清風朗月啊!”
原來華服少爺名叫風錦年,也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乃是五三道人避居天龍鎮之後,所收的一個弟子。
他本是小鎮中一大戶人家的孩子,後來家道敗落,乞食路旁。五三道人見其可憐之狀,念之是一個可塑之才,且當時天龍鎮初立,管理天龍鎮,缺乏人手,五三道人便授其一本名為秘籍,並花費三年的時間悉心指點他。
承高師指點,加上天賦異稟。三年之後,風錦年劍法臻入化境。天龍鎮之中再無敵手,亦名列與江湖之中的頂級的劍派高手之列。
然而,風錦年畢竟還是一個孩子,他的身上有着與所有孩子相同的頑劣天性。
他年少輕狂,風流成性,嗜酒如命。目中無人,總是一副富家子弟的瀟洒傲慢之態。
在他眼中,似乎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值得讓他感到害怕的。
此刻聽了那白衣漢子的一番讚詞,他身旁的一名灰衣大漢大聲反駁道:“只怕未必,你若知道這僧人的來歷。恐怕就不會妄下斷論,說出這樣一番胡話來!”
灰衣大漢的話一出,在擁擠的人群之中就像炸裂了一個響雷一般。
又有一人迫不及待的問道:“你說說,那番僧究竟是什麼身份啊,難道他真的有你說的這麼厲害嗎,能夠打敗小風么?”
那灰衣漢子的目光瞥了一眼正在過招的兩人,知道兩人分出勝負猶需一段時間,便將目光突地收回,面目之上,滿是得意之色。
但見他右手輕輕的揮動着,眉飛色舞,張嘴說道:“大家有所不知,那僧人可厲害了,他就是當年威震天下的冰火雙煞之一‘飛星流火’張伯炎!”
此話一出,眾人皆神色訝然,紛紛脫口問道:“‘飛星流火’!什麼,你說他就是張伯炎!當年憑藉烈焰神掌獨步天下的張伯炎!”
“不,十年前,他不是遠走大漠了么?怎麼今日會出現在這裏?怎麼又變成了一個游僧!冰火雙煞,兄弟兩人手足情深,形影不離,此刻怎會只有張伯炎一人?他的師兄張仲淼此時又去了哪裏呢?”
那灰衣漢子神秘一笑,將身體微微換了一個位置,目光不時又朝對招的兩人望了一眼。
此時兩人過招愈急,周圍氣氛亦愈緊,似乎此刻分出勝負,已是頃刻之間的事情了。
他輕輕談了一口氣,接着道:“當年邪派七高手得到了一本秘籍,他們將它分成了七份,七人約定,各自修鍊,並約定於十二年後,在南嶽雁棲林之中,切磋武藝,一較高下。”
眾人聽到此話,俱是雙目圓瞪,驚奇不已,似乎從未聽說過這一段江湖秘聞。
那灰衣漢子微微一笑,接着道:“然而,在練習的過程之中,天鷹教主司徒空得了第一部分,此部分乃是修鍊的入門,因此,他修習十二年後,武功大進”
“不死老人孫道天所得,乃是秘籍第二部分,修習之後,武功亦是突飛猛進。”
他語速飛快,目光不是朝那圈中望一眼。
“而其餘五人所得乃是後面部分,卻總是無法修習,絕妙武功便是如此,愈到後面愈高深莫測,若沒有深厚的根基與入門的法門,那是無法練習的,是以他們五人雖然有絕世秘籍在手,但苦於無法得知入門要訣,武功一直沒有長進”
“一日,冰火雙煞拿着分得的秘籍,反覆研習,竟然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那就是:武功秘籍竟與天竺佛教有關!”
語聲飛快,與兩人極快的招式,一齊落下,在眾人耳中心中俱是沉重一擊!
“兩人為了武功秘籍,竟然削髮為僧,雙雙投在天竺佛門門下,修行天竺武學,兩人今日出現在這裏,究竟為何而來?為何只見其一。我也不知道?”
話音方落,那灰衣大漢,微微聳肩,神色之中,頗顯無奈。
卻在這時,忽然聽得一聲暴喝“着”。
喝聲方落。便又聽見“噹啷”一聲巨響。
眾人的目光一閃,皆順着那聲響傳出的方向望去,此時勝負已分。
只見風錦年手中的那一柄劍跌在地上,胸口前中了一掌,連退了三步,方才勉強站住腳步,他雖已落敗,英俊的臉龐之上,卻依舊滿是倨傲之色。
他彎腰瀟洒地撿起劍。哈哈笑道:“閣下武功果然了得,在下有些渴了,先去飲一杯茶,歇息歇息。”
說到此處,俊美的雙目,逐漸黯淡,又自抬眼望了一眼略微發暗的蒼穹。
繼而目光環視了一下眾人,故作輕鬆。道:“如今天烏雲密佈,大雨將至。不如我們改天再比試吧!”
話音未了,便欲轉身離開,忽然被一個聲音喝住了。
“且慢!”
眾人目光齊落,說話之人,正是那番僧裝扮的張伯炎。
他雙掌合十,打了個佛號。沉聲笑道:“貧僧聽聞在天龍鎮之中比武是一定要分出勝負的,這是‘鬼頭’定下的規矩,沒人可以違背!”
一言至此,他微微一頓,吞一口口水。潤了嗓子,伸出一指,指了指風錦年,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面無表情,緩緩開口道:“你我都一樣!”
一聽此話,風錦年的腳步忽然頓住,面色一沉,方才的笑意一掃無餘。
此時在他面上,便只剩下恐懼與不安。
他目光灰暗,無助的四下掃視一眼,忽又將掌中劍一緊,似乎將有什麼巨大的災難將會降臨到他的身上一般。
然而,此刻能幫助自己的,便也只有他自己一人了。
因為,“鬼頭”立下的規矩,在天龍鎮中,無人敢破,即便是“鬼頭”親授武藝的弟子。
他面部之上這一輕微變化,被在場的每一個人看在眼裏。
此刻眾人的臉上亦有說不出的複雜,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輕狂少年竟也會有畏懼、擔憂的東西,竟也會有軟弱、無助的一面。
他的內心早已惴惴不安,卻依舊強作鎮定,凜然道:“你也休要猖狂!方才我是念你年長於我,讓招於你,才會讓你勝了一招半式,你若咄咄相逼,小爺也是不會畏懼你的!”
風錦年一口氣說完這一席話,雙腿卻哆哆嗦嗦的,心裏亦七上八下,他深知自己遠不是眼前這一方游僧的對手。
那僧人忽然仰面笑道:“既是比武決鬥,理當全力以赴,這是對對方的尊敬,公子不必相讓,只管出招便是,貧僧這裏都接下了便是!
此話一出,倒叫風錦年不禁啞然!
他環顧四周,皆眾人嚴重皆是冷漠之色。
有人撫掌,唏噓不已,有人面色凄然,俱是悲憫同情之色。
風錦年知道自己此時已經再無退路,長劍當胸,凜然道:“禿驢,你可知道家師是誰?我今日若有半點閃失,他老人家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那僧人望了一眼風錦年,也不說話,似乎在等他親自說出口。
見那老僧默不作聲,風錦年剛才的恐懼又消了大半,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繼續道:“恩師就是‘鬼頭’,而在下就是他的弟子,‘鬼頭’的弟子!你知道么?”
風錦年一字一頓的說道,此時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鬼頭”,竟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那僧人退後一步,目光之中似有一些複雜的成分。
眾人一見此情景,皆以為他心生懼意。
不料,那老僧人目光突地一亮,向前兩步,沉聲道:“老僧今日來此地,就是為了見‘鬼頭’一面,若連他的徒弟都勝不了,即便是死在公子劍下,老僧也無怨無悔,公子不必多言,請賜教!”
風錦年此時已是騎虎難下,也許他低頭認輸,這場惡戰也就化解了。
可是他是風錦年!
風錦年就是風錦年!
他是不可能輕易認輸的,在他的生命之中,有些東西是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
他自負輕狂,除了拜師之時,他高傲的頭顱就再也沒有向任何人低下過!
此時,他又豈能為了保全一條性命。而垂下他高貴的頭顱!
然而,風錦年耳中聽到如此一番話,臉上卻仍是一陣鐵青,額上的青筋已經全暴起來了,英俊而年輕的面孔漲得通紅。
沉吟片刻,他忽然手腕一緊。長劍一揮,喝道:“看劍!”
他口中“看劍”二字一出口,手中長劍已到了那番僧的眉心,
那僧人雖早就料到他會出手,卻沒有想到他出手竟然如此之快!
大驚之下,他往後一倒,身體向後翻去,方才起身,劍光又已閃到身邊。
只聽見那為白衣漢子在一邊嘆道:“風少爺跟隨‘鬼頭’習劍三年。盡得劍法妙招,劍術上他是不世出的奇才,只是經驗未夠,又急於求勝,出招稍顯不足!卻也絕非我輩可以匹敵,只怕這僧人枉做了劍下亡魂!”
說話間,只聽得噹噹之聲,快如炒豆。風錦年轉眼間已攻出十餘劍。
此時,兩人對招。氣勢洶洶,一個攻得快,一個擋得也快。
但那老僧不防他突然出手,一開始即落下風。
忽然“嗖”的一聲,一道寒芒閃過!
人群之中不知誰向他拋來一柄刀,他一把接過。卻也只能連刀帶鞘地格擋,始終騰不出手來拔刀,一時之間,竟然落得個有敗無勝的局面。
風錦年手中的劍一頓,那老僧人正欲拔刀。他的劍卻陡然向下挑來,原來他方才的停頓,是為了誘使僧人拔刀以尋其破綻。
劍急攻向那僧人,這樣使得他的刀仍拔不出來,只得連連後退。
只聽得“哧”的一聲,那老僧人腰間的衣服已被長劍挑破,像突然有人發出的一聲嘲笑一聲一般,嘲諷着世人愚蠢的廝殺。
風錦年出手如風,劍光如同一條銀蛇,閃爍吞吐,招招殺向那老僧人的要害。
他畢竟年輕一些,數十招下來,亦顯得頗為輕鬆。
他愈戰愈勇,方才的懼意此時又一掃而盡。
忽然,只聽“砰”的一聲,那老僧已經退到盡頭,后心撞到了牆。
而風錦年的劍乘勢又到,他已經退無可退。
只聽得咔嚓一聲巨響,那老僧人運氣於背部,將牆邊用木板圍成的柵欄撞了一個大窟窿,他輕身一躍,竟從小樓上躍了出去,巧妙的避開了迎面擊來的這極快的一劍。
風錦年應變奇快,只愣了一下,立時縱身從窟窿之中飛出,長劍如蛆附骨般朝那僧人刺去。
那老僧人在空中一扭身,躲過這一劍,順勢飛腳踢對方小腹。
而風錦年一劍刺空,早備好下招,亦是一腳踢出。
他正面出腳居然後發先至,踹中了那老僧的左胯。
電光火石之間,二人先後落地!
卻聽“咔嚓”一片響,那僧人因為中腳失去平衡,正好跌落在酒樓門外架在兩張凳子上曬着藥材的一個大簸箕上。
凳子和簸箕都被他砸得稀巴爛,那些草根、樹皮更是四下飛濺。
而另一頭風錦年卻已穩穩噹噹地站立在酒樓前人群圍成的圈子之外,白衣飄飄,長劍如雪。
朱書媱猛地調頭奔向兩人身邊,接着那一群看客亦飛快的跑去一看,剎那間發出一片驚呼,散開了一個圈子。
這時更一齊爆出了驚雷一般的喝彩聲。
風錦年雙足一立穩,便提起長劍,準備再乘勢攻擊。
誰知
一口氣提到胸口,心脈竟然猛地一滯,力量就是傳不到兩臂。
然後左胸傳來錐刺一般的疼痛。
他一低頭,卻見雪白的衣衫上,心口的位置滲出一縷紅色,而且迅速的擴大。
眾人的喝彩聲一下子吞了回去,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那老僧人從地上爬起,左手怕打着身上的灰塵和沾在身上的藥草,一邊拾起跌在一邊的刀鞘,狼狽不堪。
他右手之中的刀不知何時已經出了鞘,飛落在地面上,而刀尖之上,正掛着一滴血珠子。
眾人皆不知是何緣故,只有一旁的呂宋洋清楚的看見了其中的原委。
原來那老僧故意賣了個破綻,在中腳的剎那突然出了刀。
這一刀因距離遠,入胸不足兩寸,但已經足夠了。
風錦年看着胸前的血跡,漸漸的軟倒。
他忽然有些崩潰了,撫着胸前的傷口哭出了聲來。
那聲音由細變大,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
老闆娘與酒樓里的那兩名女子都撲了過來,圍着他一起痛哭,輕撫着他的頭髮,安慰他。
風錦年不斷地問:“我會死嗎?會嗎?”
老闆娘垂首哭着,叫着“可憐的孩子”,說不出別的話來,只是緊緊握住他的手,不停的搖頭。
呂宋洋看着他們,心裏覺得很不是滋味。
一陣風吹來,竟然生出一種徹骨的寒意!
無聲無息之間,五六個漢子已經圍住了那僧人,刀劍齊舉,封住了他全身各個角度。
此時氣氛甚緊,那僧人面色一變,高呼一聲“師兄救我!”
呼聲風落,忽然人群之中又跳出一人,眾人一看,竟亦是一方游僧,正是先前那拋刀之人。
這時,人群有人驚奇的喊道:“他們就是冰火雙煞!”
後面跳出的那一個僧人,雙目盡赤,肅容道:“不錯!我們就是冰火雙煞!”
那聲音如驚雷一般,震徹寰宇,亦震懾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內心。
一旁的呂宋洋聽了此話,猛然想起先前那位灰衣漢子的一番講述,才知道原來“冰火雙煞”入天竺為僧一事果然不假。
人群之中,有人當先走了出來,指着兩人道:“你們殺了‘鬼頭’的弟子,我們不能放你們走!”
雨聲落處,飄起一片響應之聲,眾人正欲出手,這時,一位蒼髮老者,走進圈子。
他的手輕輕一擺,這些人便退開兩步。
那蒼髮老者彎腰蹲下,手輕輕的撫上了風錦年的雙眼,一雙俊美多情的眼睛,從此永遠的闔上了。
他低着頭,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凝視着風錦年已經沒有了血色的臉孔,眾人皆看不出他面目之上的半分喜怒哀樂。
他忽然轉身對着跟在自己身後的一條威猛大漢,交代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人群。
那大漢抱起風錦年的屍身後,一言不發,默默的離開了。
此時,喧鬧的人群忽然變得一場的安靜。
在眾人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的眼睛裏,讀不出任何東西。
兩人已然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唯有那一股淡淡的藥草味道,如被巫人施下的魔咒一般,充斥於空氣之中,經久不散。
那輕淡的藥草味道,隨風飄散,被每一個人吸入鼻孔,壓制着每一個人的呼吸。
宛似一柄柄利劍,深入他們的鼻息,亦深入他們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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