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小樓葯香
清晨,第一縷微光,劃破黑暗,射進屋子,亦射進了早起的人們的眸子。
光明驅逐着黑暗,一直追趕到這個世界的盡頭,凡人眼眸無法望見的邊界。
那縷縷曦光,宛似千萬柄細劍,穿破雲層,落入人間。
頃刻間,大地之上,滿庭清輝,光彩四射!
想起昨夜之事,念及天龍鎮岌岌可危,呂宋洋與朱書媱一早便踱出酒樓,直奔街角那一座破舊的瀰漫著淡淡藥草香味的小樓。
他們懷着與一個身患重疾的病人求醫問葯一般的急切心情,馳往那一座破舊的小樓。
也許,他們本就是在求醫問葯,求一劑可以保境安民,使天龍鎮免於戰火的良藥。
而這一劑葯只能由“鬼頭”開出,初他以外,這世間再無第二人。
兩人心中擔憂這座小鎮的安危,一陣疾馳,已然來到街角那一處小樓。
兩人頓住腳步,目光一齊朝小樓望去,只見門半掩着,一條大漢正在坐在屋內。
那個高壯的漢子此時正坐在一方桌子旁,手中端着瓦罐,裏面裝着半罐羊奶,咕嚕咕嚕的往肚中倒去,便是五三道人座下那個被喚作鬼使的粗漢子。
二人目光往那壯漢身上一落,心頭俱是一駭!
那是一條鋼鐵一般的大漢,虎背熊腰,肌肉虯結,滿臉髭鬚,沾滿了灰塵。
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此時冷冰冰的盯着小樓外一條幽靜的小徑。
見呂宋洋與朱書媱兩人來到門前,他瓦罐輕輕一放,霍然起身,一個箭步,竄到門前。將兩人堵在門外。
他那壯碩的身體,竟然將那一扇門堵得十分嚴實!
兩人若想透過縫隙往屋裏望去,亦頗為困難。
那大漢一見兩個陌生人突然造訪,警惕性十分的高,頓時面沉如水。
他灼灼的目光自兩人身上一掃而過,忽又目光一沉。凝目望向呂宋洋。
此時氣氛甚是低沉,那粗漢瞥見呂宋洋腰間懸着的一柄寶劍,面色一凜,厲聲質問道:“你們來此地幹什麼?”
呂宋洋正欲上前答話,朱書媱噌的一步,突然掠到那大漢跟前,搶着道:“哎,大胖子,我們是來找大鬼頭的。有一件十分要緊的事情要告訴他,你快叫他出來,我們要見他!”
朱書媱就是這樣簡單直白,心直口快,從不遮掩自己,心中藏不住任何秘密。
與這樣的人相處,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不必費盡心思的去猜想她心中的想法。
見朱書媱這般無禮。張口便要見自己心中尊貴的主人,那大漢哪裏受得住這般傲慢之態。差點沒跳起來,喝道:“我家主人豈是你們相見便能見到!”
見鬼使暴怒,呂宋洋急忙上前,伸手入懷,取出秦龍寶親手交給他的那一枚梅花鐵令,遞到鬼使的面前。朗聲說道:“鬼使大哥,在下實在是有一樁緊要的事情要見五三道人,這是秦前輩交給在下的信物,此事事關重大,還望鬼使大哥代為通傳。在下感激不盡!”
那鬼使一眼瞥見那鐵令,面目之中,快速掠過一絲錯愕,但又很快消去,旁人若非仔細觀察,是很難察覺這一細微的變化,但皆被呂宋洋看在眼裏。
鬼使雙手接過鐵令,凝視半晌,又自將它放入衣懷之中,面色變得和緩了些,道:“既然如此,兩位就請隨我來吧!”
話音一落,轉身回屋,引着兩人往樓上奔去。
兩人跟隨着鬼使順着樓梯往樓上爬去,愈往上爬,那一股藥草的香味愈烈。
在鬼使的引領下,兩人來到二樓一間廳室之中,進入其中一看,便不由得心頭一震,驚嘆不已。
那一間並不狹小的屋中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藥草,竟是一間葯室。
一入那葯室之中,兩人的目光便好奇的在屋內搜索,見屋角處坐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背對着兩人,並看不見他的容貌,那老者正低頭專註地搗弄着藥材。
鬼使緩緩地走到那老者身邊,又自衣懷之中取出那一枚鐵令,遞至那老者跟前,輕聲道:“主人,這兩個人有要事想要見您!”
聽了此話,正在研磨藥材的那老者猛然抬起頭來,目光往那鐵令上一掃,又自轉過首來,望了一眼立在自己眼前的呂宋洋與朱書媱兩人,頓了一頓,緩緩開口道:“老夫避居此地多年,再也不理江湖之事,你們兩人竟雙雙攜劍入室,你二人此行若為問恩仇、談名利而來,就請速速離開此地!否則別怪老夫不客氣!”
見五三道人話語之間,字字皆含尖酸刻薄之意。
朱書媱一聽此話,心中頓覺不悅,脫口道:“你這老鬼頭,雖然身為江湖前輩,心靈卻如此陰暗,休要將這世間的人都想得如此卑鄙陰險!”
朱書媱愈說愈氣,一時情緒難以自已,竟破口大罵起來。
情急之下,她兩頰漲得通紅,卻依舊不掩飾咄咄逼人之勢。
她平日裏待人平和,今日卻不知何故竟如此失禮。
見朱書媱一發不可收拾,一旁趕緊輕輕的拉了拉朱書媱的衣角,暗示她不要再繼續講下去。
可誰知那朱書媱正在氣頭之上,她如竹筒里倒豆子一般,又劈哩啪啦的數落了一大堆。
“江湖之中皆傳聞五三道人武功高強,無人可敵,可是縱使如此,那又怎樣呢?若一個人的武功如中天之日,光彩照人,而他的品行卻如微弱之辰,黯淡無光,那也是不值得被世人稱讚的!”
朱書媱滔滔不絕的講着,那蒼髮老者竟也不怒,只是凝神聽着,不時的伸出雙手揉了揉太陽穴。
而面目之上,卻宛如冰岩一般,甚至沒有任何錶情。
屋角昏暗。依舊看不清那老者的容貌。
只是低沉昏暗的燈光,照得屋內更加詭異!
屋內又自歸於一片沉寂,只有淡淡的藥草味道,微微浮動。
良久,良久
“吱”
突地那蒼髮老者突然起身,將身子微微挪動了一個方向。
此時。呂宋洋所立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他的容貌。
只見眼前這位蒼髮老者,鬚髮皆白,身軀高大,聲如洪鐘,鷹鼻獅口,重眉虎目,身上穿着一襲洗得淡淡發白的青布長衫。
雖年事已高,卻依舊掩蓋不掉骨子裏那一股英雄之氣。
再一看,呂宋洋心頭驀地一驚。原來那人竟是那日在酒樓之中所見的與出塵劍客秦龍寶在屋角對坐下棋的蒼髮老者。
待朱書媱將腹中所有的話都已說完,五三道人微微一笑,輕聲道:“你這小女娃倒真有意思,竟跟老夫講起大道理來!你可知道老夫向來就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
他微微一頓,繼續道:“二十年來,秦龍寶那老匹夫從來未曾求過我,今日竟然肯將梅花鐵令送來,想必一定是有要事相求。”
他一言自此。目光忽又一閃,嘆道:“老夫雖不是正人君子。卻也是一個重諾之人,況且秦龍寶陪老夫在這蠻夷之地,下了二十餘年的棋,消磨時光,好吧,有什麼事情。你們就說出來吧!”
呂宋洋雙手抱拳,上前行了一禮,朗聲道:“前輩,事情是這樣,昨天夜裏我們在秦前輩住的地方。遇見一群黑衣大漢,他們竟是屢次進犯我大明邊境女真族人!”
他一言自此,亦是雙目忿然,怒不可遏!
五三道人卻仍是面色輕鬆,淡然道:“區區幾個滿人,何足為懼!”
呂宋洋道:“他們威逼秦老前輩與他們合作,欲奪取東北要塞天龍鎮,以進一步攻佔遼東城。”
五三道人笑道:“那又如何?”
似乎在他眼中,莫說是幾個滿人高手,即便是精兵百萬,也是彈指可破。
“此刻他們已經從天鷹教的手中取得了遼東城的防守圖,如果天龍鎮這一軍事要地一旦失守,牽一髮而動全身,那東北之地,將會淪陷,所以晚輩此次前來是想將此事告知前輩,做好防範。”
一席話從本不善言辭的呂宋洋的口中說出來,竟會是如此的順暢流利。
也許人在情急之下,往往能夠辦到一些平常狀態下無法辦到的事情。
呂宋洋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五三道人亦聽得津津有味,面目之上卻絲毫也無驚懼之色。
五三道人垂首聽完呂宋洋的講述,待呂宋洋話音一落,忽然仰面大聲笑道:“兩位多慮了,老夫一生無懼,縱使對方千軍萬馬逼境,老夫也定叫他們聞風喪膽,落敗而逃!”
語聲頓處,又是一陣大笑,目光自兩人身上飄過,帶着一絲得意之色。
似乎在這世間,他是一個無可戰勝的神!
也許,數十年來,他在天龍鎮中眾惡人心目中,本就是一個驕傲的神!
一個屹立不倒的神!
一個戰無不勝的神!
可是人畢竟是人!人怎麼可能是神?
人有生死,有悲喜,有憤怒,有快樂,有憂傷,有哀愁……
而神統統沒有!
但人會死,神卻不會!
就好似廟裏的神像可能被毀,但神的精神永遠不死!
此刻五三道人平靜的面上,全無半點憂慮之色。
見五三道人如此輕敵,根本不將陰謀犯境的滿洲兵馬放在眼裏,呂宋洋心中擔憂甚切,連忙開口勸道:“在下知道前輩武功冠絕天下,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前輩切不可輕敵,此事十分重要,不僅事關天龍一鎮的安危,而且有牽繫天下萬民的生死,還望前輩務以天下蒼生為念,早日制定禦敵人之策!”
縱使呂宋洋一番苦言相勸,但五三道人卻猶是置之不理。
但見他忽地面色一沉,肅容道:“閣下不必再多費唇舌了,老夫自來到這小鎮之後,就沒有膽敢忤逆老夫之人,天龍鎮只要眾人皆遵守老夫當日立下的規矩,必然固若金湯,堅不可破!”
他一言自此,面龐之上浮起一陣得意之色,微一停頓,忽又道:“兩位若沒有其他的事情,就請回去休息,不要隨便外出走動!”
話音一落,大手一揮,遞給站在身旁的鬼使一個眼神,示意他送客。
鬼使心領神會,沉聲對呂宋洋與朱書媱兩人,道:“難道你們沒聽見嗎?主人讓你們速速離開!”
朱書媱一聽此話,正欲開口與之爭辯之時,呂宋洋輕輕地拉了她的衣角,朱書媱講話咽回。
呂宋洋身形一轉,又對着五三道人躬身行了一禮,微微一笑,朗聲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擾了!”
話音未落,便已然拉着朱書媱往樓下走去。
鬼使跟着兩人下樓去了,而五三道人也不相送,依舊留在葯室之中,專註的倒弄着他的藥材。
世事真是變幻莫測,不可揣度!
江湖之中,誰又能想到曾經不可一世、獨步天下的五三道人,歷經滄桑,已然變成此般模樣,甘心偏安於北方一個邊荒小鎮。
而仗劍天涯的出塵劍客,亦情願褪去一身的榮光,做一個極其平凡一個修鞋匠。
此時,江湖之中那些湧現的風雲人物,他們以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不得而知,善惡好壞,是非功過,到生命的最後面,都只是後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兩人出了小樓之後,已近午時,到了飯點,方才對五三道人一番苦勸,兩人皆已口乾舌燥,腹中亦生出一絲飢餓之感,走在街巷之中,嗅到飯菜的馨香,飢餓之感尤甚,肚子咕咕作響。
兩人便直奔寄身的那一家酒樓而去。
剛來到酒樓外時,便聽見一陣喧嘩之聲。
展目望去,酒樓外前方稍空曠的地方,圍了一個大圈,擠滿了形形色色看熱鬧的人。
喝彩聲之中,不時又帶着陣陣噓唏聲,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事情。
朱書媱心中一動,當先奔了過去,撥開人群一看,心頭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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