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七秀

第87章 七秀

葉芷然殺了玉天寶?

如果讓熟悉她的人來看,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思路客.siluke.us)無論是以她的性格身份還是動機,她都沒有要殺他的理由。可是偏偏,藍鬍子給出的證據卻很充分。

“玉天寶身上除了咽喉處的劍傷外再沒有其他外傷,說明殺他的人是一劍致命,出手快准狠,不容他反抗。玉天寶雖然是個紈絝子弟,但是作為玉羅剎的兒子,他的武功並不算低,能夠讓他死的如此毫無反抗之力的用劍高手,數遍整個江湖也不出五指之數,而其中,恰恰就包括了葉掌門。”

陸小鳳略略低頭,一手托起下頜,“而正好芷然又出現在了這裏?”

“是的,所以歲寒三友會做出這個判斷也並不為過。”

青衣男人冷笑了一聲,“簡直荒謬,這件事根本不可能是芷然做的。”要他相信葉芷然會為了羅剎牌殺人,比讓他相信花滿樓會始亂終棄更不可思議。

藍鬍子苦笑一聲,“陸兄和葉掌門熟識,自然知道她不會做這樣的事。可是歲寒三友卻並不知道。”

陸小鳳抬眸看着他,神色冰冷。在他身邊,一身粉衣的少女一直淡淡垂眸,未發一言。臉上的表情平靜得讓人心悸。

顛簸的馬車上,陸小鳳微微掀起帘子回頭看了一眼,“那群人還在跟着我們。”

“很正常,他們本來就是衝著你來的。”

葉芷然坐在馬車內側,膝蓋上擺着一把古琴。纖細的手指時不時地撥弄兩下。聽到陸小鳳的話后,頭也不抬地開口道,“不用管了,反正會有人幫我們擺平的。”

陸小鳳曬然一笑,隨手放下車簾悠閑地往馬車壁上,“如此絕頂高手來給我當保鏢,我可是頭一次享受這樣的待遇。”

葉芷然微微抬眸瞟了他一眼,涼涼道,“誰說的,西門吹雪不是一直都是你保鏢嗎,他可是比外面三個加起來都要厲害。”

“咳咳……”陸小鳳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抬頭看着刺了他一句之後又低頭撥弄琴弦的少女,俊逸的臉上滿是苦笑,“芷然,你這話千萬不要讓西門聽到。”

粉衣少女涼涼地掀了掀眼皮,斜睨他一眼,“我閑的慌?還去找他說話……”

陸小鳳苦笑着搖了搖頭,“好了,不就是攔着你沒讓你跟孤梅打嗎,這一路上你嘲諷我還不夠?”

葉芷然輕輕哼了一聲,撇過頭不再理他。陸小鳳摸了摸臉上的兩撇鬍子,黝黑的眼底閃過一抹無奈的笑意。

他們還是啟程出發到拉哈蘇尋找羅剎牌的下落了,因為藍鬍子告訴歲寒三友如果說天底下還有一個人能夠找到羅剎牌的話,那個人就一定是陸小鳳。以此為交換,在他找到羅剎牌之前,歲寒三友也不能對葉芷然出手。給他一段時間,他一定能把殺了玉天寶的真正兇手找出來。

歲寒三友中的老大孤松沉吟了片刻,終於還是答應了。

只不過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孤松是答應不出手了。但是葉芷然卻從沒說過不會對他出手!

葉芷然姑娘是什麼人?敢在峨眉山腳扔下一塊解劍岩明目張胆地和劍神劍仙叫板的人物,她會任由自己被誣衊然後成為被人威脅的軟肋?開玩笑吧你!

她驟然出手刺向孤松的那一劍耀眼奪目,銀色的劍光爆發出驚天掣地的威勢,劍鋒幾乎要劃破虛空而去。饒是孤松,也差點沒能夠接下,被一劍逼退。

而然後……沒有然後了,陸小鳳趕忙出手攔住了她。

於是,這也是葉姑娘自上了車之後就一直抱着琴生悶氣的原因。陸小鳳無奈之餘,也不由有些好笑。即便是當上了峨眉派的掌門,葉芷然也依然是他當初認識的那個坦率直爽,從來不刻意隱瞞自己情緒的簡單的姑娘。也或許,這也是她可以在劍道一路上越走越遠,幾乎是以一種飛躍式的速度在進步的原因。

這一次她對孤梅的出手,雖然依然還是被他攔下了,但是他已經能夠從那越發凌厲的劍光中察覺到,比之紫禁城決戰之前,她的劍法又往前跨越了一大步。假以時日,也許就連他都要接不住她的劍了吧。

陸小鳳想到這裏,又想起了另一個人。西門吹雪曾經說過,白雲城主葉孤城的劍法已如青天白雲,無暇無垢,沒人能夠破解得了。而唯一限制了他手中的劍的,是他劍法無垢心中卻有垢。紫禁城決戰之後,葉孤城心底的垢也祛除了,歷經了生死的他目光清冷淡漠得彷彿能夠看破輪迴。如此之下,他的劍法,如今又到了什麼地步?

陸小鳳在思考葉孤城的劍,而這一邊,抱着琴低頭獨坐的葉芷然卻是在思考孤松的劍。她刺向孤松的那一劍劍破虛空是她猿公劍法七式中威力最大的一式,她也是剛剛領悟沒多久。其劍勢凌冽霸氣,如雷霆破空,即便是她,也只是堪堪掌握只能說是摸到了劍意的入門而已。這樣的一劍威力縱然巨大,但是以孤松的實力,卻也並不是避無可避的。

歲寒三友在崑崙絕頂的大光明境苦練劍法多年,她從來就沒有看輕過他們的實力。突然出手的那一劍也只是試探而已,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孤松居然真的就這樣被她一劍逼退了。葉芷然托着腮眯了眯眼睛,仔細回憶着她和孤松交手的那一幕。最後確定,在她劍氣突然爆發的時候,孤松眼底閃過的那一抹驚悸並不是她的錯覺。她甚至感覺到站在她對面的那個人對於她的劍,有些微惶恐的心悸,雖然他隱藏得很好。

隨手撥了撥手底的琴弦,葉芷然微微垂眸,幾縷陽光透過車簾灑在她臉上,纖長的眼睫在她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如果真的不是她的錯覺,那麼孤松,作為一個成名已久,冷漠傲慢,不可一世的劍客,對於她一個雖不能說是初出茅廬,但也絕對不算聲名顯赫的小姑娘,他的驚惶,從何而來?

他們這一次出行前去哈拉蘇尋找羅剎牌可比原著中陸小鳳一個人被藍鬍子和歲寒三友逼着動身時所受到的待遇要好得多。畢竟是有求於人,他們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全部都由藍鬍子安排好了,連趕車的人都是他親自挑選的熟手。

又是一天太陽落山,葉芷然和陸小鳳在早已預定好的客棧歇下。

寬大舒服的床,乾淨的被單,柔軟的鵝毛枕頭,還有剛剛被店小二送來的熱水。葉芷然站在冒着熱騰騰的蒸汽的浴桶邊,伸手試了試水溫,溫度正好。看着木桶里清澈盪着漣漪的熱水,她覺得自己一整天的疲憊都湧上來了。無論什麼時候,被人逼着趕路,滋味總是不那麼好受的。

輕輕嘆了口氣,葉芷然微微蹙眉,這大概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處於這種身不由己的境地。按了按眉心,粉衣少女略有些煩躁地輕輕搖頭,反手抽下頭上的發簪準備沐浴。就在她剛剛解下腰間的佩劍時,手指突然微微一頓。門外,細碎的腳步聲悄悄接近,落腳的聲音極為輕巧,若是換了幾個月前她甚至未必能夠察覺。粉衣少女目光一凝,透過屏風間的間隙向外看去。靠門的紙窗前,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閃而過。

葉芷然皺眉想了想,決定不去管它。反正陸小鳳就在她隔壁房間,有什麼事他自然會察覺。然而不到半秒,她立刻察覺到有些不對。剛剛那個兩聲輕一聲略重的足音,分明是她峨眉派的輕功所特有的!粉衣少女臉色一變,手指迅速往身邊的桌面上一拂,拿起佩劍閃身沖了出去。

呼嘯的寒風將她肩上的長發掠起,腳尖在地上疾疾點過,院牆上的瓦片在腳下飛速後退。出了客棧的院子,前方就是一個小樹林,枝葉在風中的晃動聲在夜裏分外響亮。夜色中,前方那個黑色的身影有些瘦小,葉芷然遠遠掇在他身後出了院子,幾次加速卻依然無法追上他,心中的疑惑更甚。雖然在追出了院門之後,葉芷然就已經發現前面那個黑衣人用的並非峨眉派輕功,然而她卻沒有絲毫放鬆。在這個江湖上,她可以毫不客氣地說,輕功好到讓她都追不上的,也不過寥寥數人。然而這些人無論哪一個都是絕沒有可能於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的……不對,如果是那個人的話,倒是有點可能……

想到這裏,葉芷然腳步突然一滯。她剛剛出門追人的動靜不算小,都這麼久了,陸小鳳怎麼還沒趕上來?

陸小鳳此時正面臨著一個艱難的選擇。

他站在略靠門口的地方,微微低着頭,好像地面上突然長出了一朵好看的花兒,而他正看得津津有味。

“你為什麼不抬頭看一下我?”

一個溫柔如春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柔柔的,還帶着點委屈。

陸小鳳嘆了口氣,“姑娘,你能不能先讓開。”

“我不讓,如果我讓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陸小鳳再次嘆了口氣,“剛剛我的朋友突然衝出去了,我很擔心她。”

“葉掌門武功高強定然不會有事的。你與其關心她,不如先關心一下我。你看,我都在這裏站了半天了,你都不問問我冷不冷。”

“你把衣服穿上,自然就不會冷了。”

陸小鳳突然很頭疼,他剛剛本來是準備要睡了。可是突然聽到門外細微的腳步聲,他一開始還以為他聽錯了,可緊接着,葉芷然就從隔壁的房間沖了出來追着什麼人遠去了。他正準備出門跟着她,就看見房間的大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然後,之前那個一直遠遠掇在他們身後的女人走了進來。而且一來,就拉開了衣帶。在陸小鳳愕然的目光下,她全身的衣服順着她誘人的**滑了下去。她的來意,不言而喻……

陸小鳳萬分確定方玉飛還沒有昏頭到在有葉芷然在場的時候做出給他送女人這種的混賬事,所以這個半夜送上門的女人一定不會是藍鬍子安排的。那麼她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她這幾天跟着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陸小鳳的大腦在飛快地運轉,同時,理智也在過線與不過線邊緣掙扎。

看到眼前的男人始終不發一言,也不準備抬頭看看她的樣子。丁香姨嬌美的面容上終於出現了微微的惱意。她一貫對於自己頗有自信,而現在像她這樣的一個美人送上門來了,這男人居然還在猶豫!丁香姨美眸中寒光一閃,隨即又柔柔地笑開,輕輕上前一步,白皙柔軟的手臂搭上了面前男人的肩。

“陸公子,你抬頭看一看嘛,看看我好不好看?”

聲音甜美而誘惑,陸小鳳的理智掙扎得更劇烈了。就在他覺得他快要抵擋不住誘惑的時候,一道略有些突兀的“吱呀”的開門聲突然響起,挽救了某隻小雞即將碎一地的節操。

墨發粉衣的少女推開門,眼睛往屋內掃了一眼,略一挑眉。

“喲,大晚上的還有美人送上門來,艷福不淺啊陸小鳳。”

門內,青衣男人一臉苦笑,“芷然,你剛剛乾什麼去了?”

“追一個小賊,不過沒追上。”

葉芷然靠在門邊,掃了一眼自她進門后就一言不發地垂下頭站在陸小鳳身邊的女人。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時,她的身體居然有些微的顫抖。不知道是出於恐懼,還是陡然灌入的冷風帶來的寒冷。

葉芷然微微皺了皺眉,然後轉頭斜睨陸小鳳,“需不需要我給你騰個空間出來?”

剛剛聽了她的話后似乎若有所思的男人唇角瞬間一跨,苦笑着抬頭看着她道,“芷然,別說笑了。走吧,我們先去你房間把。你跟我說說,你剛剛遇到了什麼……”說著,便頭也不回地跟着她走了出去,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在他們身後,被留在原地的女人低垂着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第二天一早。

葉芷然醒得很早。在看到窗外晨光熹微的時候,她有片刻地怔神。似乎自從接任峨眉掌門的位置之後,她便再也沒賴過床。尤記得半年之前,即便是葉孤城站在她床邊用殺氣激她,她都能睡得安穩如山,讓清冷淡漠如葉孤城,也對她無奈得很。可如今,即便是沒有人喊,她都能醒得很早很早,然後安安靜靜地去前院練劍。

這樣的變化,說起來……應該是好的吧。

躺在床上發了一小會兒呆,葉芷然便自覺地起床了。這一日,天氣晴好,太陽出來之後,淡金色的陽光灑在身上暖融融的,讓葉芷然的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

只不過,這樣的好心情只延續到了她回到自己的院子。

“這是什麼?”

冷冷地看着院子裏多出來的那五口棺材,葉芷然抬頭看向剛剛從房間裏走出來的陸小鳳。

青衣男人似乎對此也有些愕然。他圍着棺材轉了兩圈,然後淺淺嘆了口氣,“大概是警告吧。”

棺材裏是昨天還跟在他們身後的那波人中其中五個的屍體,而大早上地將他們擺在這裏的人是誰,也自然不言而喻。

葉芷然冷哼了一聲,“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幹什麼,真要警告不如直接出來跟我打一場。”

陸小鳳低頭不語,他也注意到了歲寒三友對於葉芷然那不同尋常的迴避。

在這之後的一路上,跟在他們身後的人增增減減。而那天晚上出現的丁香姨也一直跟在他們身邊,卻也只是端茶倒水,不再做什麼多餘的事。葉芷然挑了挑眉,當做沒看見她,而陸小鳳則是默許。只不過他們都知道,身後的危險並沒有解除。那些跟在他們身後,腰間扎着黑色帶子的人顯然是一個組織的,而這幾天這些人雖然死了不少,但真正危險的那個卻一直還好好活着,並且堂而皇之地跟在他們身後。

“陰陽童子?”葉芷然有些詫異,這是……古代的陰陽人?

“現在只剩下陰童子了。”

“哦?”

“他陽的那一面,被司空摘星給毀了。”

所以他現在的樣子,整個人都只剩下了一半。就好像一個被人強行扯下一半的布娃娃,猙獰而可怖。

葉芷然沉默了片刻,“這個人如果還一直好好活到現在,那麼一定是個變態。”沒有人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心理還不扭曲的。

凡是葉芷然以一種肯定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十有j□j是對的。

這一次也一樣。

在看到陰童子房間內那三具無辜女孩子的屍體的時候,葉芷然覺得自己被這個江湖打磨得冷硬了許久的心,又有了怒氣爆棚殺掉罪魁禍首泄憤的衝動。只可惜,這一次她晚來一步,那個罪魁禍首已經死了。死在了一枚來歷不明的透骨釘下。

“芷然……”陸小鳳走到她背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葉芷然沒有回頭,她依然在看那三具死相凄慘的屍體。那三個姑娘甚至還沒有發育成熟,依稀可見是少女時的樣子。潔白的肌膚在燈光下如暖玉一般,彷彿還殘留有生命的溫度。葉芷然看着她們一點一點地蒼白下去,殷紅的血液順着她們的身體流了出來,在地上彙集成一灘。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但是卻是第一次覺得憤怒和無力。是因為這些少女都是無辜的普通人而且還未成年,還是因為她們身上緋紅色的舞衣讓她想起了她曾經瘦西湖畔的家?

安靜的房間裏,葉芷然沉默了許久,最終,輕輕地開口,“是不是只要是女孩子,活在這個江湖上都是如此艱難。”

是不是女孩子活在這個江湖上都如此艱難?

這是葉芷然看到丁香姨被人砍去四肢放在床上時心底再次產生的疑惑,也是在看到楚楚后問出的話。

丁香姨一直跟着他們是為了藉助陸小鳳的名聲躲開身後追着她的飛天玉虎的人,可惜最後她依然是被他們抓了回去,被她的丈夫親手廢了雙手雙腳。

而楚楚,則是是跟着賈樂山一起出現的。那個藍鬍子曾經告訴過陸小鳳要用二十萬兩金子跟李霞買羅剎牌的富商。

他們和賈樂山的相遇簡直是一出j□j迭起的反轉劇。先是司空摘星假扮賈樂山,被陸小鳳認出后,真的賈樂山居然是那個扶着楚楚進門的風韻動人的少婦。而後,在威逼利誘皆不成之後,賈樂山無奈地表示,陸小鳳必須死。只不過……

“我賈樂山縱然稱霸四海,但也並不想惹上峨眉派和白雲城這樣的敵人。”穿着一身少婦的襦裙卻絲毫不顯女氣的男子轉頭看向葉芷然,“葉掌門,我們不妨各退一步如何?我的手下一會兒如果擊敗了陸小鳳,我不會殺他,但是葉掌門和陸公子也必須保證不再對羅剎牌出手。”

葉芷然的眼睛眯了眯,眸光淡淡地看着他,“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答應。”

賈樂山慨然一笑,“雖然我知道有葉掌門在,我想要將你們兩人盡誅於此是絕不可能的。但是,若只是拖下你們其中一人,卻是絕對能夠做到的。想必葉掌門也不願意為了區區一塊羅剎牌讓自己的朋友丟掉性命。”

他絲毫沒有掩蓋自己曾經計劃過將他們全部誅殺於此的計劃,也明確說明了自己的安排,言語間頗有種梟雄氣質。這是陽謀,而葉芷然卻也真心想不出有什麼反駁的話語。她深深看了這個人到中年,霸氣依然不減的男人一眼,突然一笑,“好啊,就依賈老闆說的辦。”

說完她便走到一旁,擺出了一副圍觀的架勢,閑閑道,“你們可以開始了。”

饒是賈樂山,也被她如此洒脫的動作弄得微微一愣。陸小鳳則是一臉無奈。

而真正等到他們動手,葉芷然才知道什麼叫做神轉折……楚楚手中奪命追魂的金釵,招式變化極快出手狠辣讓人防不勝防,白髮老人的華山絕技彈指神通,黑衣人的崆峒殺手劍,之前的樑上客手中辛十娘門下的漫天花雨。這些本該打在陸小鳳身上的招式,卻最終全部用在了原本應該是他們主人的賈樂山身上。而且幾乎全部是致命一擊。

葉芷然目瞪口呆,陸小鳳也目瞪口呆。只不過,他在目瞪口呆完了之後,立刻轉頭看向了之前站在牆角擺出一副看熱鬧架勢的葉芷然,“你早就預料到了?“

粉衣少女對着天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神仙啊!”

她是真沒料到……她之前那麼鎮定只不過是仗着賈樂山絕對不敢拿他們怎麼樣,無非是陸小雞又要受點折騰。不過這些都是小意思(……),她是真沒有想到賈樂山一代梟雄到頭來居然被自己手中的劍給反噬了,還是在他們面前……

看着中間那個喘着氣,看着賈樂山的屍體眼中爆發出喜悅到幾近瘋狂的光芒的少女,葉芷然突然覺得這世界真神奇。

她還在一邊感慨,那個站在房間中央的少女突然抬起頭看向她,語氣絲毫不客氣地問,“你看我做什麼?”

葉芷然眨了眨眼睛,目光在她身邊隱隱將她圍繞起來的幾個人身上掃了一圈,若有所思,“沒什麼,我只是突然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一身紫衣的楚楚皺了皺眉,“誰?”

“上官飛燕。”

陸小鳳恍然,隨即目光也是在屋裏的幾個人身上掃了一圈,隱隱察覺出了他們之間的關係。然後,便是苦笑。

葉芷然沒有注意那邊那隻小雞的表情,面對楚楚的問題她也很是認真地回答道,“一個本該名震江湖的女人。”

的確,一個同時迷惑了陸小鳳,花滿樓和霍天青,裙下之臣無不聲明顯赫的女人,的確本是該名震江湖的。青衣男人顯然是聽出了葉芷然話里的意思,臉上的表情頗為無奈。

楚楚卻是並沒有聽說過大金鵬王的案子,而且這個世界的上官飛燕的劇情已經被葉芷然蝴蝶了一大半,她即便聽過,也聽不懂她的意思。所以她只是皺了皺眉,然後轉向了陸小鳳。

“你一定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殺他。”

陸小鳳眨了眨眼睛,他很想說他知道……

“他用暴力佔有了我,還捏住了他們的把柄讓他們做他的奴才。每日在他身邊的時候,我沒有一分一秒不是想着怎麼殺了他!”楚楚的目光突然變得很危險,那雙盈盈秋水般的眼睛溢滿了憤恨和怨毒。然後,她突然轉向葉芷然,唇角微翹,語氣中帶了一絲嘲諷,“葉掌門,想必是看不起我們這種人的吧?”

葉芷然微微垂眸,“是不是女孩子在這個江湖上都活的如此艱難。”

楚楚冷冷嗤笑了一聲,“當然艱難。”

她纖細白嫩的五指撫上臉頰,動作溫柔,語氣卻是充滿了憤恨和厭惡,“這張臉,你真以為這張臉給我帶來的全是好的嗎?有時候我真恨不得毀了它!”

也許是大仇終報,紫衣女人的神態有些病態的癲狂,尖銳的指甲在她白皙如玉的臉上劃出一道紅痕,她卻絲毫不在意地笑得很甜很甜,“這種身不由己,被人當做一件貨物隨意擺弄的感覺,葉掌門是永遠不會理解的吧。”

陸小鳳張了張嘴想幫葉芷然說句話,卻發現他什麼也說不出來。的確,在所有江湖人眼裏。葉芷然的江湖路實在是太順了。一出生就是江湖大派的掌門嫡傳弟子,手中握有頂尖劍法秘籍。剛一出山就遇到了葉孤城,劍法得其指點的同時,江湖上也再無人敢惹。等於是她從一開始就站到了這個江湖的最頂端,這些底層的黑暗和齷蹉,也的確是她不曾也不可能接觸過的。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楚楚一直表現得這麼針對葉芷然。同樣是風華絕代的美人,兩個人的經歷對比,卻讓她沒辦法不嫉妒她。

然而,讓陸小鳳沒想到的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葉芷然突然淡淡開口,“你怎麼知道我就不理解。”

楚楚愕然了片刻,又慢慢笑開。只不過眼角眉梢那抹不去的淺淺譏諷卻昭示着,她並不相信她的話。

葉芷然也沒有和他解釋,只是淡淡地轉過身,走出了這個盈滿了血腥味的房間。

門外,天清如水,月圓如鏡。

銀色的月輝在院子裏的石板空地上灑下薄薄的一層。已經入了冬,院子裏那顆榕樹的葉子快掉光了,只剩下乾枯的枝椏在地上投下張牙舞爪的倒影。沒有蟲聲,沒有鳥鳴,整個院子安靜得似乎死去了一般。葉芷然慢慢地走到屋外的走廊上,抬頭看着天邊那輪圓月。

其實,她剛剛沒有騙楚楚。身不由己被人所迫……她真的理解,雖然,不是從她自己身上。

在上一世的時候,葉芷然有一個師姐,叫做蘇雨鸞。十歲那年因為家庭變故被賣入青樓,雖然她憑着自己的聰慧和琴藝上的極高造詣盡全力保住了自己的清白,但是隨着年歲的長大,她越發出落得傾國傾城。最終,連像女兒一樣疼愛她的當地太守也沒辦法保住她,害她被一狼牙軍將軍玷污。幸而在她鬱鬱寡歡心如死灰之時,遇到了情系一生之人。只是那時那個將軍依然不肯放過她,設計讓她入宮,雖得當時的萬花谷主東方宇軒所救,但其後他依然對她糾纏不休。最終還是得師父出手,昭告江湖收蘇師姐為義女,收她入七秀坊,那個將軍這才作罷。

蘇師姐經歷這些的時候她還小沒有親眼見過,但是每年去萬花谷看她的時候,也曾聽聞她講起這些往事。

“萬花谷的寧靜,乃我一生所求。”

“若是能與白軒相伴終老,縱是容貌盡毀又有何妨。”

當年師姐在一邊撫琴一邊和她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幸福與安寧她至今回想起來依然印象深刻得好像穿透了重重時光再次出現在她面前一樣。

世人皆愛慕美人,卻不知美人的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真正帶來的,有時候卻是生命中最大的劫難。

葉芷然靜靜地站在庭院裏,慢慢地回想着她身邊的和遇到過的女子。從幾位師姐,到驚艷過她的上官飛燕,從陰童子屋子裏那幾個還未長成就已經離世的可憐少女,到親手殺了自己主人的楚楚。

“陸小鳳。”

青衣男人在她身後停下腳步。一身粉色長裙的少女並未回頭。

“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武功的來歷?”

陸小鳳略微愕然,隨即洒然一笑道,“的確沒有說過。”

“那還要從大唐時期說起。”葉芷然轉過身,微微側頭看着他,“盛唐時期‘一舞劍器動四方’的公孫大娘你一定聽說過吧?”

陸小鳳微微頷首,若有所思,“你的劍舞就是公孫大娘傳下來的?”

“算是吧。當年公孫大娘曾於御前獻舞,聖人以揚州樂坊相贈。十年之後,公孫大娘收養的二十位孤女繼承了她的劍舞的同時在江湖上的名氣直追大娘本人,被江湖人們稱為‘七秀十三釵’,而那座樂坊也更名為七秀坊,收容了許多江湖上的孤兒和被男人傷過心的年輕女子作為弟子。最終名列當時大唐的十大門派。是大唐三大風雅之地之一”

陸小鳳安靜地聽完,臉上露出神往的神色,“當時必然是歌舞如雲,美人如織,一派盛世繁華。令時人心嚮往之。”

葉芷撇了撇唇,略有一絲得意道,“那當然。”

“可是……”青衣男人的神色轉為疑惑,“為什麼現在我好像從未聽說過七秀坊的名號……”

粉衣少女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隨即臉色慢慢黯淡了下來,“那時正值玄宗繼位,隨後便是安史之亂……無論是七秀坊還是其他的九大門派,大概……都毀在了戰亂中了吧。”

她沒有說完的是,即便沒有被毀,遺留到如今的諸如唐門,五毒,少林,也再不復當年的榮光。少林雖然還居於六大門派之一,但與當年的少室山上的少林寺已經差之大矣,更不用說看不出絲毫當年痕迹的唐門和五毒。

深吸一口氣,葉芷然抬起頭看着天上那輪圓月,緩緩開口,“陸小鳳,我想在揚州瘦西湖邊上,重建七秀坊。”

青衣男人猛地抬起頭,定定地看着她。

一身粉色長裙的少女站在淺色的月光下,長發當輝,側臉沉靜而堅定,“我要重建七秀坊。為那些被傷了心,斷了情,那些在江湖上顛沛流離,無枝可依的女孩子們,建一個安身之所。”

雖然她不知道當年師父建立七秀坊的初衷,但是到了後來,七秀坊的確是成了江湖上那些可憐可嘆的女子的庇護之所沒錯。

這個世界沒有七秀坊,但是有她。那麼再建一個,又有何妨。

這一刻,她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安寧,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她突然覺得豁然開朗。自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深埋在她心底的浮萍無依的惶惑,終於消散於無形。她自出關之後就阻擋在她面前的瓶頸,似乎漸漸開始鬆動……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被榜單逼回來了……明天還有一更,唔,現在已經是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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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峨眉派在下很大一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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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七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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