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 終有消息
當務之急,他需要儘快同景曜等人聯繫上,早些獲知京城中的消息。自醒來后,他的心裏沉澱淀的,好似有什麼不可預知的事情發生了一般。
蕭辰琛從身上摸索了上下,特製的信號煙火,在江水中泡了許久,怕是不能用了。他面不改色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塊薑黃色的璞玉,“可否請您將此信物交於楚景曜,楚欽差。他此刻應當正在【新安】喬子城的縣衙。”
如果可以,他自然是想悄無聲息地回去。偏偏傷重難行。只要聯繫上了自己人,就有辦法了。
能夠堂而皇之地叫皇帝所派的欽差的名字,可見身份定然是高於至少是不遜於楚景曜的。如果想要隱瞞身份的話,這樣明顯的口誤,究竟是疏漏呢,還是故意想要藉此告訴他什麼?
江七夜一時間眸色流轉,遲疑了片刻還是接過了那塊玉。
這是一塊品相極好的玉石,上面隱隱有些紋跡。一時間,他也想不準眼前之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拱拱手道:“在下雖不能將閣下安全送回城中,若只是傳遞信物,不在話下。”
“有勞。”蕭辰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正值山雞已經被烤好了,江七夜將它取下,用匕首劃開,兩人分食了。他又迅速收拾了一番,給篝火中加了足夠的柴火,留了匕首給蕭辰琛防身,出了洞口去。
轉身,又將洞口遮掩了一番,看不出痕迹后,才是運起輕功,飛快地朝着【新安縣】而去。
蕭辰琛靜靜地靠在了石壁之上,緩緩閉上了眼。
*
江南,【新安縣】縣衙書房。
一滴厚重的燭油緩緩地凝固在了燭台之上,書桌前的燭火終於燃盡了最後一絲蠟線,空氣中只餘下了一絲沉默的煙灰,裊裊不見蹤跡。
已然天明。
喬子城輕輕推開了書房的門,抬眼便看見了坐在了書桌后閉目養神的楚景曜,靜默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方才是上前,伸手拿過了書桌上的圖紙,忽而問道,“楚兄,可是有何收穫。”
疲憊中帶着幾分酸澀。
短短的不過是月余的日子,竟是叫這個尚存赤子之心的少年,一夕之間就成長了起來。
屋內冷肅陰沉,窗外陰雨紛紛,灰黑色的天空好似是一張陰冷沉默的大網,叫人掙脫不開,無能為力。
時間在這一刻好似是靜默住了。
楚景曜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角一絲冷肅的銳利鋒芒閃過,眼臉下卻是一片難看的青灰色。
他已經熬了足足三天了,自從得知蕭辰琛落水的消息開始,就再也沒有歇息過了。
他隨着眾人整整找了一日,毫無蹤跡后,又盯了整整兩天兩夜的水系圖。翻遍了河工、水治書籍。連着三天,前後派出的無數人手,忖度着流速,沿着水系流向搜尋,卻偏偏沒有找得蕭辰琛的一點影子。
已經是落水后的第四天了。
手下人搜尋的範圍越來越大的,這或許代表着很快就能夠尋找到蕭辰琛,可同樣的,也代表着人存活的可能性越來越小。
楚景曜這一刻卻是有些遲疑了。
他甚至開始考慮,如果底下人找到的只是一具屍體該如何是好?他該如何用書信向京中的親友表示這一噩耗?
“唉——”滿心的焦急與疲憊,都化作了嘴角的一縷長嘆。楚景曜連連苦笑,一時竟也無話。
喬子城看在眼裏,面上不見異色,顯然對此心中早已有所準備。可眼裏,終究還是泛起了深深的憂慮。
他感覺自己這三天過的簡直比以往的十幾年還要漫長。
他無法想像,如果琛王真的出了事,那她該怎麼辦?
他又能怎麼辦?
“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楚景曜緩緩長舒了一口氣。這句話,竟不知是在告訴喬子城還是自己。
天色一點點地明了起來。
從前院來的搜尋分隊隊長,向兩位大人稟告了夜間搜索情況,便都下去了,或是休息或是繼續尋找。
那日後,琛王隨行暗衛,楚景曜下江南后所帶人手,以及臨時抽調的各路人馬,明察暗訪之下,幾近是查遍了江南。
可惜的是一無所獲。
偏偏那渺無蹤跡之人是牽扯了多方力量的大人物。就算是捏着鼻子,也得將人散下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啟稟大人,城外安置的災民中近來陸續出現了重症發燒之人。”
“命人將重病百姓移出,吩咐大夫熬制湯藥,勉力救治。其餘不可隨意走動。”
“稟大人,近日,城內宅院損毀有七,均是時日已久,且無人居的危宅。無百姓傷亡。”
“巡防城中,若有危宅,立設警戒。”
“大人,城外自【晉安】方向新到有一小股流民。”
“將其妥善安置,不得有誤。”
喬子城身為一縣之主,事務繁雜。不多時,就有衙役前來稟告縣中的大小事務。
這其中,最是叫他憂心的是災民中出現的重症發燒、嘔吐、腹瀉者。
恐是現了疫病。
那日蕭辰琛落水后,恰逢決堤,沿江撕拉開了一個大口子,奔騰的江水涌下,淹沒了城外大片土地。好在常修堤壩,河壩到底堅固,又因【新安縣】地勢較高,泄出的江水才漸漸的退了去。
為此,原先住在城外的災民,已經隨之退往了高地。許是在遷徙中被雨淋了,所用之水,也沾染了江河水中的污穢,幾天來,來稟告的得病人數已經越發的多了起來。
他一邊命人將病人隔離,一邊則是叫人熬煮湯藥,預防病症。然而從這幾天的情況看來,似乎未有成效。
偶有閑暇,他也會胡思亂想。他轄地的災民不過是用了些不幹凈的水,淋了雨就得了病,那琛王殿下卻是深深地泡在了水中,可會——
這樣的可能,他不願意想,也不敢想。
*
匆忙間,有人從前頭而來,竟是顧不得禮節,只是對着喬子城點了點頭,便大步走進了書房,遮擋不住面上的激動之色,“爺,那位有消息了。”
來人是楚景曜身邊的得力下屬,楚江。
“你說什麼。”楚景曜面色劇變,迅速站了起來,一張臉上滿滿的都是驚喜之色,“此事可是當真?”
“確實是有了消息。”楚江的面上一派冷肅,卻也遮不住臉上的喜色,“有人來報,說是知曉那位爺的消息。”
總算是有了那位主子的消息,這些日子裏壓在了自己以及無數人心口的低氣壓好似一瞬間就全部都被撫平了。
“這是那人所呈的消息,說是主子看了就明白了。”說著,他給楚景曜呈上了一張信紙來,“屬下已經查探過,此人當不是五王爺的人。”
說起五王爺,這其中牽涉的凡此種種,他自是不好多說。可這些日子裏,明裡暗裏的搜查,那股子勢要將琛王殿下戳骨揚灰的狠勁,卻是叫人煩不勝煩。
楚景曜慌忙接過了信紙,喬子城也是迅速地走到了跟前,兩人一起朝着紙上看去。
信紙很是粗糙,瞧着不過是尋常店裏最不值錢的草紙,上頭的文字很是簡單,“玉無瑕,深無水”,字跡龍飛鳳舞,不過爾爾,也並非是什麼名家手筆。只是瞧着寫字之人當是行事十分穩健,筆力精到。
“楚大人,可是有主子的消息。”
說話間,幾個因傷重而留在了府中的【琛王府】暗衛已經迅速地進入了書房,嘴裏說的雖是疑問的語氣,可眼中卻直直地盯着楚景曜手中的書信。可見也已經是收到了消息。
正是暗二、暗七幾個。當日跟着蕭辰琛,受傷頗重,因而在府中修養。可這些日子裏,得不到主子的消息,心中無不惦念,也日日都關注着書房中的消息。今晨,才琢磨到了幾分意味,得了一絲半點的消息,就趕緊進了書房。
楚江默默地看在了眼中,在心中緩緩地點了點頭。他也不過是剛剛收到的消息,可這些人卻已經知曉了,不愧是琛王府的暗衛,果然是名不虛傳。
楚景曜果真也並未曾怪罪幾人。看完后,便將信件遞給了幾人。而後問向了楚江,“那人在何處?”
楚江自是知曉主子的心思的,因此也不隱瞞,“那人如今正在花廳中等候,聽聞有那位的消息,楚河親自領着人在廳中伺候。”
言下之意,他已經找人看住了此人。無論是心懷不軌亦或是確有其事,他們都能夠把控着主導地位。
“快快有請。”楚景曜和喬子城相視一眼,忙吩咐楚江將人請到書房來。又朝暗二等人使了一個眼色。
暗二和暗七心神一凜,滿心的歡喜已經被強自摁下,默不作聲地站立一旁。不多時,便是悄無聲息的掩藏在了書房之中。
他們只知道,眼前的這位楚公子是王妃的親哥哥,王爺和楚家早已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害王爺的。
片刻后,楚江領着人過來。
那人一身青衫,相貌堂堂,一身正氣。目光炯炯,吸納綿長,可見是身懷武藝,且武功不俗。進了書房后,來人也不過是隨意掃視了一眼,眸色淡淡,可見性子偏冷,毫無逢迎之意,清明淡泊。
雖不確定確實有琛王的消息,可潛意識裏,他就覺得此人當不是恆王的人。
不是恆王的人,那琛王安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楚景曜拱了拱手,“敢問這位俠士——”
只見那人手一抖,一塊精緻的玉佩忽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楚景曜的眸光微動。
那塊玉佩偏巧是他認識的,他曾經在蕭辰琛的身上看見過,雖然不是極品的美玉,可能夠叫皇子龍孫常在手中把玩,自然絕非凡品。
不等楚景曜開口,那人便已經自顧自地交代了清楚,“在下江七夜,三天前從江岸救起了玉佩主人。受玉佩主人之拖,將此玉佩交給中書令欽差楚大人。”
“本官就是楚景曜。”
楚景曜接過了江七夜手中的玉佩,在手心細細地感受着。
背面隱隱有一道皸裂的划痕,那是曾經一日,在京中之時落在了地上所刻畫的。只因這玉佩是景嫻所贈,縱使是有了划痕,可琛王卻依舊時刻帶在身邊。
又拿起看了一眼,這玉佩應當是真的無虞。
能叫蕭辰琛託付這枚玉佩,可見此人還是有可信之處的,至少,就算是有什麼心思,也是能夠彈壓地住。
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楚景曜的面色變了又變,最後回歸於平靜。
他將玉佩放在了書桌上,直直地盯着江七夜,“你怎敢斷定本官定然會隨你去尋那人呢?”他就不怕自己實則是壞人,到頭來反倒是害了那人。
江七夜的眉心緩緩隆起,“在下以為,楚大人應當不會錯過尋找自己妹夫的機會的。”
他果然是知道琛王的身份的。
楚景曜銳利的眸光宛若鋒芒,直直地盯着江七夜,直到見他不躲不閃、不卑不亢,才是緩緩收回了目光。
從名義上看,他有兩個姊妹。可天下皆知,楚家三小姐嫁於琛王為妃,至於另一位姊妹,在她被送往家廟的那一刻開始,就早已被世人遺忘。
他的妹夫,從頭到尾,也確實是只有琛王殿下一位。
陰差陽錯救了落水的蕭辰琛,瞧着像是江湖人士,可眼前之人的行事作風卻像是出身官宦世家,甚至在刻意隱藏着什麼。
楚景曜隱約覺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麼,可在腦海中轉了一圈,就將全部的心思都轉向了蕭辰琛的行蹤上來,“不知江公子是在哪裏尋到在下的妹夫。”
雖然蕭辰琛的身份彼此間心照不宣,可看破卻不說破卻是有其中的道理。因而也是尋了稱呼替代。
江七夜眸光一閃,“據【新安縣】縣城城西十餘里岸邊的灘涂之上,不足百米便是葫蘆形的的峽谷。”
這就對上了。
他查遍了水系圖,推演了無數種可能,確實將蕭辰琛落水后的最有可能落腳點圈在了峽谷一處,可派出暗衛、侍衛均稟報未曾找見蕭辰琛。只怕不是沒有找見,而是當日去的晚了,蕭辰琛已經被人所救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