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七夕乞巧
上官默手裏的一卷書一下子被攥緊,半晌方道:“我跟她說了,我喜歡的人是她,我想娶的人是她,想要天天跟她在一起。”
“你……”韓岳一口血堵在喉嚨里噴不出來,只得抬手錘了一下桌案,“你早幹嘛去了?!”
上官默輕輕地嘆了口氣,苦笑道:“早沒來得及。”
“那你現在就來得及了?”韓岳生氣的問。
“是啊,現在也來不及了。”上官默淡淡的苦笑着把手裏的書卷合上放到一旁,緩緩地站起身來。
“你去幹什麼?”韓岳看着上官默往外走,忙跟了上去。
“你不是說她不見了?我去找她。”
“你獃著吧。”韓岳沒好氣的說道,“她分明就是躲你呢,你還去找。”
上官默站在那裏微微蹙着眉尖不說話,韓岳看着他蒼白的面容,沉沉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說不出什麼責備的話,只轉身走了。
現如今的帝都城已經不是從前,這座古城的大小角落基本都在韓岳的眼皮子底下,不管是錦林衛還是會烈鷹衛以及李鈺身邊的銀鳳衛都是他的手下,他想要找個人,只要發下話去就沒有找不到的。而且李鈺也只是跑出去喝酒而不是故意躲起來。所以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人來回找到了公主。
韓岳立刻趕過去,李鈺已經一個人坐在那個不起眼的小飯館裏喝的醉醺醺的了。
本來她一個妙齡少女身上散發的便是誘人的氣息,穿了男裝更見一絲洒脫再加上喝醉了酒就更加招人,小菜館裏的人全都左一眼右一眼的往她這邊瞟,若不是護衛們及時找過來把菜館清場了,至少又是一場麻煩。
韓岳在李鈺的面前坐了下來,看着她半醉中迷離的眸子,低聲問:“回去喝?我陪你。”
“不想回去。”李鈺搖搖頭。
“你這樣,默心裏能好受嗎?師傅還不知道,他會怎麼想?”韓岳低聲問。
李鈺愣了一下,把手裏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走?”韓岳伸手握住她的手。
李鈺輕輕地點了點頭:“走吧。”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難道還能逃到天涯海角去?
韓岳帶着李鈺從小菜館裏出來上了馬車回素園,一腳進門卻見幾個家僕正抬着箱子往外走,李鈺一愣,皺眉問:“你們幹什麼?”
家僕躬身回道:“回公主殿下,上官大人要我們把他的東西搬到翰林院去。”
李鈺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站在那裏不說話。
韓岳忙道:“添什麼亂?把東西抬回去!”
“可是……”家僕不知道該聽哪一位的,實在是為難。
韓岳越發的心煩,一肚子火氣都撒到家僕頭上:“怎麼,我的話不好使?去告訴上官大人,有什麼事兒回來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搬出去就完了?”
家僕嚇得不敢多說,又把箱子什麼的都搬回去了。
李鈺嘆道:“你朝他們發什麼火。”
“那我該朝誰發火啊?”韓岳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一個一個都不叫人省心!
當晚上官默依然沒有回來,韓岳也沒派人去叫他,心裏想着讓他一個人在翰林院呆一天兩天的也好。韓將軍本來就不是個善於言談的人,你讓他個大老粗從中調停兩個人可真是為難死他了,更何況他自己心裏還擱着一本翻不清楚的帳呢。
燕北邙對於幾個小孩子之間的小矛盾素來不多問,在他看來都不是事兒,身為長輩完全沒有攙和的必要。所以他進門看見韓岳和李鈺坐在那裏各自沉默不語的怪異樣子也沒多問,只說了一句我換身衣裳要進宮,你們晚飯別等了就走了。
說起進宮,李鈺忽然抬頭看向韓岳:“明兒宮裏的乞巧宴你去嗎?”
韓岳本來是不想去的,但看李鈺和上官默這般情形,便點頭道:“去,說不定還真能碰上個喜歡的姑娘,我這後半輩子就有着落了。”
李鈺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不是她太過自戀,實在是她剛剛暗自反思上官默和韓岳這倆人平日裏跟自己的相處都是差不多的,上官默昨天已經把她給嚇了一大跳了,她很怕今兒韓岳也冷不丁再來那麼一出。
韓岳雖然是個粗人,但也是粗中有細,對於察言觀色這種事情他不是不會是不屑。
李鈺暗暗鬆氣的樣子自然被他看在眼裏,心裏又多了幾分無奈。說出來又怎麼樣呢?只是給她徒增煩惱罷了。她不高興,自己就能高興了?還不如不說,一直這樣下去,還能一起吃喝玩樂胡鬧,像小時候一樣。
皇後娘娘要在宮裏舉辦宴會,蓮妃娘娘親自打點上下,兩個人各自心裏都有一番計較,其規模自然不容小覷。
因為宴會是晚上,所以李鈺乾脆睡了個懶覺養足了精神,用過午飯後方梳洗打扮穿了一身胭脂紫色的貢紗襦裙進宮去。
七月七是牛郎會織女的日子,據說牛郎織女見面訴說這一年的相思之苦自然要哭,天上的神仙哭泣地上就下雨。
今年的七月七照例是陰沉着天,早晨下了一點小雨就停了,只把樓台花木都濕潤了一遍,卻沒有下起來。李鈺出素園上車的時候,又飄起了蒙蒙小雨。
“公主,下雨呢。還是披上吧。”蓮霧拿了一件淡黃色暗花織錦披帛裹在李鈺的肩上。
李鈺抬手拉過披帛扶着蓮霧的手上了馬車,心裏卻想着上官默不知道這會兒怎麼樣了。
皇宮青玄門的門口停了數十輛各式各樣的大馬車,每輛車都被裝飾的華麗無比,各家的車夫奴才們湊在一起說笑,遠遠地見了公主的馬車都各自起身侍立,等公主的馬車停下后便紛紛跪拜請安。
李鈺的馬車停都沒停直接進了青玄門,一直穿過長長的甬道到了清貞門才停下。
七夕宴設在了煙波渚。御花園的煙波渚是一處人氣極高的景緻。一組玲瓏的樓閣坐落在湖心島上,有曲折迂迴的湖上長廊和岸邊相連,長廊兩側是精緻的彩繪琉璃燈,到了夜間燈火閃閃映在水中,和湖心島的樓閣相映成趣,宛如天宮。
湖不大,四周有梅花竹林,竹林之外還有一片楓樹,在這裏夏日品荷冬日觀雪,春日看魚秋日賞月,端的是四季皆宜。
李鈺來的有些晚,她踏上湖上長廊時,皇帝和皇后都已經端坐在煙波渚的主樓上品茶了。那些誥命夫人也都已經在坐,另一座閣樓上也坐滿了當朝大臣家的公子少爺們。
青年才俊齊聚一堂,或儒雅,或俊逸,或陽剛,或冷傲,一個個都氣質超然,錦衣華服,十分的養眼。只是不見姑娘們,李鈺又左右看了看,心想不知這又是玩兒的什麼花樣?
李鈺的在上閣樓給皇帝皇后請安的時候不經意的朝着對面的閣樓一瞥,看見一身寶藍長衫的上官默赫然在列,正端坐在眾才俊之首,手裏拿着一把摺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着朝她看過來。
居然來了?不是鬧脾氣不來嗎?李鈺瞪了他一眼之後專心上樓。
皇帝和皇后以及蓮妃等人見了李鈺都停止了說笑,李鈺上前去跪拜請安,皇上笑呵呵的說道:“快起來吧,怎麼來這麼晚?這麼多人就等你一個呢。”
“中午睡了一覺,睡過了時候兒。”李鈺嫣然一笑,起身坐在了皇上身邊。
“好了,人全了,開始吧。”皇上看了一眼蓮妃。
蓮妃俯身領命,轉身朝着自己的貼身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行至最前面的欄杆處,朝着對面搭建起來的戲檯子拍了拍手。
一聲古琴打破了沉靜,隨之叮叮淙淙的琴聲合著細雨微風徐徐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眾人都被這悅耳的琴聲感染,心思都漸漸地沉靜下來,用心傾聽。隨着嘩嘩的水聲,高亮的笛聲打破了琴聲的嫻雅,讓人為之一振奮。
這笛聲破的清涼乾脆又不失厚重,琴聲合的淳樸寧雅又不失厚重。連李鈺這等不懂風雅之人都暗暗地叫了一聲好。
宮女悄無聲息的上菜,每人跟前的梅花高几上都是四色冷盤,卻各具特色並不相同。
李鈺低頭看見自己面前的青椒乾絲,賽香瓜還有叉燒肉和紅油冷豆腐,再看皇帝面前的炸蝦仁以及水晶鳳爪便笑了,心想這冷盤都是根據個人的口味準備的,蓮妃娘娘可真是做足了功夫。
眾人一心聽曲也沒幾個人注意麵前的吃食,唯獨李鈺拿起銀質的叉子挑了一塊叉燒肉放進了嘴裏。
一曲既終,眾人都紛紛稱讚。
蓮妃微笑道:“請剛剛獻曲的二位跟大家見個面吧。”
宮女行至前面欄杆處又朝着水面上的蘆葦及蓮葉叢拍了拍手,一葉輕舟從翠色的蘆葦中緩緩駛出,小舟上兩個淡粉色衣裙且遮着面紗的年輕女子亭亭玉立,在碧波之上綠葉之後總宛如出水芙蓉。
二人朝着樓閣盈盈福身,齊聲道:“臣女請陛下聖安,陛下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旁邊靖海侯夫人笑道:“這是誰家的兩個姑娘,竟如雙生花一樣,真是妙極啊。”
蓮妃笑道:“這二位是豐國公家的雙胞姐妹,是真正的雙生花呢。”
皇上滿意的點了點頭手,笑道:“果然不錯。賞。”
靖海侯夫人又笑道:“這原來是豐國公家的千金,怎麼值錢沒聽說國公爺家有一對兒姐妹花?”
蓮妃笑道:“這是國公夫人娘家的侄女。”
“啊,原來是原鎮南侯家的姑娘。”靖海侯夫人微笑點頭。
殷皇后笑道:“夫人是瞧上這兩個姑娘了嗎?”
“不怕皇後娘娘笑話,臣妾致死擔心我家那二小子入不得國公夫人的眼呢。”靖海侯夫人笑着看了一眼對面的豐國公夫人。
豐國公夫人笑道:“夫人說哪裏話,你家二公子青年才俊,怕是我這侄女高攀了呢。”
蓮妃笑道:“今兒這乞巧宴可不就是給這些才俊淑女們準備的?諸位夫人若是有意,回頭可以向皇後娘娘討恩典呢。”
幾個夫人又一起向皇後行禮感謝皇後娘娘的恩典。
李鈺冷眼看着這些貴婦湊在一起像是討論買賣生意一樣討論自家孩子的婚姻,便覺得一陣陣的犯噁心。這些人在這裏左右權衡,只怕心裏不過是為家族的利益撥算盤罷了。
這一刻她也忽然明白了皇后那日說起要撮合安國公的孫女和上官默的事情。只怕安國公已經向殷皇后投誠,而皇后也不過是藉此事拉攏上官默罷了。李鈺心裏當然清楚,以上官默的才能和皇上對他的信賴,將來封侯拜相也不為過,而且他還那麼年輕,將來鐸兒即位肯定要仰仗他的輔佐。所以皇后已經迫不及待的給她的兒子鋪路了。
這邊豐國公家的表姑娘領賞謝恩退場,又有一個姑娘高歌而來,另有四個綠衣女子在她身邊伴舞。
那姑娘立在一片蓮葉之間高歌: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旁邊的伴舞的姑娘翩翩起舞,把自己的腰肢彎到不可思議的弧度,看的那邊的紈絝公子們都成了獃頭鵝。
李鈺轉頭看了一眼對面閣樓上的上官默和韓岳,兩個人正湊在一起不知說什麼,而衛奕星剛好看了過來,和李鈺對了一眼,做了個鬼臉。李鈺淡淡的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那位跟唐公子坐在一起的公子哥兒瞧着面生,不只是誰家的公子?”蓮妃眼尖,看着衛奕星悄聲問旁邊唐將軍夫人。
唐夫人微笑道:“他呀,是寧侯世子。這孩子從小在軍中長大,最是頑劣不堪的。還請娘娘看在他父母的份上,恕他無狀罷。”
蓮妃立刻笑了:“我說這位公子跟咱們大公主很熟的樣子,原來他就是寧世子。”
唐夫人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不過是衛奕星的舅母,可沒權利做主他的婚姻。
蓮妃卻笑着問皇上:“陛下您瞧,寧世子到底是與眾不同的,在那邊一群才俊之中真是引人注目。”
皇帝淡淡的笑道:“那是自然,這傢伙可是名將之後,想不引人注目都難呢。”
蓮妃又笑問唐夫人:“不知寧世子可曾婚配呢?”
唐夫人笑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他爹娘也沒提及過呀。”
皇上忽然問:“這個衛奕星今年多大?”
唐夫人忙欠身回道:“回陛下,這孩子今年二十一了。”
“也該是婚配的年紀了。”皇上點頭說著,側臉看了一眼坐在蓮妃身後的楊心怡。
蓮妃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心裏便有那麼一點恍惚。若是皇上做主能把楊心怡許配給衛奕星,對自己來說也是一個有力的膀臂。只是……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對面唱歌的姑娘已經唱完一曲朝這邊行禮了。
殷皇后笑着打斷了幾個人的話:“這位應是淮安侯家的千金了吧?”
旁邊淮安侯夫人忙欠身笑道:“正是小女。”
殷皇后笑道:“上次本宮見過她的畫像,卻不知竟有如此一副好歌喉,快宣上來給本宮看看。”
淮安侯家的千金上前行禮問安,皇上也誇獎了幾句,又賞了東西。
接下來是三位姑娘表演了一個舞蹈,另有一個姑娘扭着楚腰敲編鐘伴奏。
李鈺一邊無聊的吃東西一邊琢么着這安國公的大孫女什麼時候現身呢?便聽見一聲嘆息低沉下去的舞曲中穿插而來:
一樹秋聲韻,滿山秋色染。
輕嵐煙波潤,華林鳴初賴。
芙蓉垂露落,竹影剪雨殘。
玉梭划萬里,迢迢隔霄漢。
歲歲祝七夕,相思已萬年。
原本是一場並無出挑之處的舞曲,竟因為這一首緩緩吟誦的五言詩牽動了諸人的心弦。
這首詩應情應景,吟誦者略帶沙啞的嗓音柔而不膩,每一個音符都拿捏的恰到好處,一絲淡淡的清愁,一縷莫名的哀傷,更多的是纏綿不斷的情誼,宛如着湖上輕煙,繞着這煙波渚的亭台樓閣,旖旎不散。
“好!”曲終聲落時,對面的才俊之中有人高聲喝彩。隨之是掌聲一片。
殷皇后笑道:“陛下,這邊是安國公的孫女嘉蘭姑娘了。”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便可知此女不凡。”皇上點頭微笑。
“這首詩聽着好耳熟呀。”唐夫人詫異的轉頭看向安國公夫人,“怕不是大姑娘自己的詩吧?”
安國公夫人笑道:“唐夫人真是好記性,這是當年譽滿京城的上官小公子的詩呀。”
“啊!對了對了!”唐夫人恍然笑道:“瞧我這記性,這是當初上官大人家那個七歲的小公子在乞巧節上做的詩!我說呢聽着耳熟,那年的七夕宴上這小公子可是出盡了風頭,引得好些公卿世家爭着跟上官家結娃娃親呢。”
“說的是啊!只是時過境遷,如今能記得這首詩的人真是不多了!”安國公夫人嘆道。
“話不能這麼說,當初上官大人家遭了事兒,許多人都避之不及,我記得安國公曾經因此事上摺子求情,還遭到了奸黨的駁斥?”唐夫人問道。
安國公夫人擺擺手,苦笑道:“不過是徒勞無功罷了。可惜了上官家一門書香,竟是如此悲慘的結局。”
李鈺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皇帝和殷皇后。殷皇后笑着打斷了下面兩個夫人的話:“好在上天不絕上官家,當年的錦繡神童落難之時被我們大公主所救,在我們家裏長大成人,如今入主翰林院,上官一家在天之靈也可欣慰了。”
眾人又齊聲向皇帝皇后欠身行禮:“陛下恩澤天下,是我等之福氣,也是上官家的福氣。”
安國公的大孫女高嘉蘭已經裊裊婷婷的走上了閣樓,在一片誇讚聲中向皇上徐徐下拜。
李鈺看她冰肌玉骨,眉目如畫,雲髻高綰,霓裳如霞,心裏默默地感慨果然是個絕佳的美人,而且這個美人今晚挖空心思選了上官默幼年時的詩來吟誦,看來是仰慕上官默許久了。
其實,這輩子娶一個真心傾慕自己的女子也算是一樁美事,畢竟這個時代的女子三從四德,娶進門后一心相夫教子把丈夫當成依靠當成天,即便上官默不喜歡她,也許他們也能過得挺好。
然而這樣的心思也只是一瞬,李鈺輕輕地甩了一下腦袋,把這種想法趕走,在皇后說出賜婚的話之前果斷插嘴:“早就聽聞高姑娘才情決絕,是京城貴女們組織的詩社社長,今日這麼好的機會,還是讓咱們領略一下你真正的風采吧?”
高嘉蘭忙福身道:“公主殿下有吩咐,臣女莫敢不從,只是這樣一來……後面的姐妹們的才藝就要拖后了。”
李鈺笑道:“今晚大家都要展示自己的才藝,高姑娘如此謙虛可不好啊,總要讓對面閣樓上那些才俊們見識到你真正的才華嘛。”
高嘉蘭轉頭看向殷皇后,殷皇后笑道:“公主說的沒錯,嘉蘭你應該就做一首吧。”
李鈺轉頭看向另一邊,見上官默只是捏着酒杯淡淡的看着湖上的煙波,一副完全不為所動的樣子,心裏又默默地嘆了口氣。
高嘉蘭作了一首詩之後,接下來還是貴女們各自表演才藝,或撫琴,或歌舞,或詩詞。
李鈺用心數了一下,這次乞巧宴上竟然有十九名貴女參加,於是她又趁機感慨了一下怎麼當時皇后選美充盈後宮的時候沒把這些姑娘都選進來啊,跟這些姑娘比,那六個美人算個毛啊。之後又想,她那神勇無比的父皇該不會有趁此機會看上哪個吧?
原本,李鈺覺得這些貴女們各自展示完自己的才藝這乞巧宴也該差不多結束了,熟料蓮妃娘娘心思巧妙,後面還有男女互動節目。
姑娘家素來注重針黹女紅,蓮妃娘娘便叫人取了七彩絲線來讓這些姑娘們各自打一個七彩纓絡掛在用來投壺的花瓶上,之後把花瓶排成一排讓那邊的才俊們去投壺。
這下可着實熱鬧起來。
這些姑娘們各自拿出真本事,纓絡結的非常用心,什麼梅花結,如意結,同心結等等不一而同,各式各樣。在這些姑娘們打絡子的時候,那邊的才俊們也各自展示了一下自己,無非也是音律,書畫,詩詞以及武功等,向各自喜歡的姑娘展示自己的強項。
唐虞練了一套唐家刀法,衛奕星練了一套劍法,練完之後朝着李鈺擠眼睛,李鈺給了他一個白眼。韓岳和上官默都什麼表示。二人只是坐在那裏喝茶看熱鬧。
不過等到後來投壺的時候,上官默卻最先起身,拿了一支用紅綾子包裹了箭頭的羽箭,抬手輕鬆的投進了掛着高嘉蘭結的同心結的花瓶中。
“好!”眾人齊聲喝彩,上官默轉身看着高嘉蘭痴痴地目光,淡淡一笑便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從頭到尾都沒看李鈺一眼。
李鈺的心裏着實不是滋味。不是因為上官默出爾反爾竟然在這乞巧宴上如此明顯的表示對高嘉蘭的回應,而是她知道,那不是他所願。
後面韓岳也投了一隻羽箭,李鈺也沒看清他投的是哪個姑娘的纓絡。
總之上官默那一箭之後,整個宴會的氣氛便推向了一個新的**,眾人爭相投壺,有的花瓶里被投了好幾支羽箭,有的花瓶里一支羽箭也沒有。衛奕星更過分,他抓了一把羽箭去投,幾乎給每個花瓶都投了一兩支箭,還拉着唐虞比賽看誰投的多。
因為今晚的氣氛很好,皇上坐在上面看熱鬧不絕多喝了幾杯,便有點頭暈。因跟殷皇后悄聲說了一聲,便以洗手為由提前退席了。
皇帝一走,眾位夫人們便都放開來,你拉着我我拉着你的閑聊起來,你家兒子怎麼樣,我家女兒怎麼樣,你家那哥兒長得真好,你家閨女的絡子打得真是巧妙,一看就是心靈手巧的好丫頭,云云。
李鈺聽着這些就心煩,便借口去散散酒氣悄然退出。只是她目標太大,就算是悄然而退,也有人注意到她,這不,吳媛就隨着她出來了。
“公主。”吳媛從另一側走了過來在樓梯口跟李鈺走到了一處,福身行禮。
李鈺笑着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
“公主是去洗手?”吳媛微笑道,“不如讓臣妾為公主引路。”
“不,我想找個地方聽聽牛郎織女說悄悄話。”李鈺調皮的笑道。
吳媛手中的紈扇一下子擋住了臉,輕笑道:“正好臣妾知道那邊有一個葡萄架,咱們去那裏聽。”
李鈺雖然不知道吳美人為什麼一定要跟自己一起,但看在她爹吳崇古的面子上也不好給她難看,於是和她先後下樓往那葡萄架那邊走去。
出了閣樓才知道細雨蒙蒙依然沒停,身後的宮女忙撐了雨傘給二人遮雨。
李鈺看着湖水裏琳琅的燈光不由得感慨,其實內庫還是有頗些家底的,不然一個乞巧宴居然辦的這麼精緻奢華?
“公主慢點。這裏有些滑。”吳媛在上岸的時候扶了一下李鈺。
李鈺微笑道謝,又道:“你自己小心就好,我這裏有蓮霧呢。”
吳媛微笑着答應了一聲,引着李鈺走過梅園裏的石子小路。
梅園在這個時候是沒什麼好看的,梅花沒有,梅子也沒有,只有一片片綠葉婆娑,在小雨里沙沙的響着,讓這條小徑更加清幽靜謐。
二人緩緩走了一段路,在前面的一個岔路口剛要轉彎兒時,忽見旁邊林中有燈光一閃,把吳媛嚇了一跳,因問:“誰在那裏?”
“噤聲!萬歲爺在這邊。”一個太監壓低了聲音,不滿的問:“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到處亂跑?!”
“臣妾吳媛陪公主自此經過,無心驚擾聖駕還請公公包涵。”吳媛忙道。
“原來公主殿下也在。”那太監挑着燈籠從梅林中走了過來,朝着李鈺拱了拱手,笑道:“沒事,萬歲爺吃多了酒,有點頭暈,想再次休息片刻再走。”
“父皇沒事兒吧?”李鈺有點擔心,這得醉成什麼樣啊竟然半路走不動了。
那太監尷尬一笑,躬身應道:“無妨,無妨。”
李鈺原本心裏沒想什麼,只是這太監笑的也太過詭異,不得不讓她心生警惕,因皺眉問:“真的無妨?”
“呃……真的無妨,請公主放心。”太監趕緊的應了一聲,彎着腰不敢抬頭了。
李鈺越發覺得奇怪,便伸手推了他一把,說道:“我去看看。”
“哎哎哎……公主!公主請止步!”那太監嚇得哆哆嗦嗦的跑過來,上前攔住了李鈺的去路。
李鈺頓時火了:“你這狗奴才,膽敢攔我的路?!”
“公主恕罪。”那太監立刻給李鈺跪了,並抱着她的腳哀求:“還請公主止步,皇上……皇上已經睡了。”
“睡了?”李鈺越發覺得不妥,他父皇的酒量還說得過去,今晚也沒見他喝多少,怎麼就醉到這個程度了?再看這太監死也不閃開的樣子,李鈺覺得其中必有蹊蹺,於是抬腳把這太監踢開:“你就在這裏跪着,膽敢離開半步,本公主就把你杖斃!”
“哎呦——唔!”那太監剛要高聲呼喊,卻被吳媛身後的一個嬤嬤一把捂住了嘴巴。
李鈺抬手從腰間抽出手槍往梅林之中的琉璃閣跑了過去。
琉璃閣修在梅林之間,是一座八角樓閣,周圍全部是雕花玻璃長窗,是冬天用來賞梅的地方。
只是此時裏面燈光朦朧,長窗里的白紗拉的嚴嚴密密,裏面什麼情形都看不見,外邊卻站了一溜兒奴才。從紫宸宮的總管太監到奉茶宮女全都站在雨里,還有幾個眼生的宮女婆子,誰也不敢出聲。
李鈺一來,把這些人給嚇了一跳,總管太監忙上前來躬身行禮:“公主殿下,您……怎麼過來了?”
“父皇怎麼樣?”李鈺皺眉問:“他既然喝醉了,你們怎麼不在跟前伺候?”
總管太監支支吾吾正不知道該如何回話是好呢,裏面忽然傳來一記男人嘶啞的低吼和女人尖細的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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