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身中流箭
九月二十一，萬壽節。
早晨,周孝帝於建章宮接受文武百官王公大臣朝賀,獻禮。午時宴請群臣,歌舞之聲久久不息……
到了晚上,便是家宴，雖說只是“家”宴，但熱鬧程度絲毫不下於國宴。後宮諸妃以及慈寧太后、容太妃、貴太妃皆出席,此外還有皇子皇女、公主、王爺、各公候爵及其家眷,皇上器重的大臣及其家眷……
濟濟一堂。
這是蕭婉今年第一次見到容太妃和貴太妃，容太妃還是老樣子,瞧着是個慈祥的老婦人，一晚上都在柔柔地笑着，時不時和皇上、慈寧太后以及貴太妃說兩句話,母子三人其樂融融。
貴太妃也是一臉悅色，對誰都笑得溫柔無比，就連對慈寧太后也不例外，好像她不是一直被慈寧太后軟禁在昭明宮一樣。
這三人的你來我往蕭婉看得津津有味，如果不是她親身經歷過，想必也想不到將來這三人會鬥成那樣……
宴席過半，慈寧太后、容太妃與貴太妃都以身子不適為由先行回宮，而過了不久，蕭婉在新端來的果盤裏發現了一張紙條，上約她於重欒殿見面，並有要事相商，署名是一個“昭”字。
這……
蕭婉遲疑不定，這紙條上的字清秀娟麗，顯然為女子所書，而這“昭”字……約她的人約莫與昭明宮的貴太妃有關。
可是貴太妃約她做什麼？
一個是先帝貴妃，一個是當今瑾妃，無論是前世今生，她們都毫無關係。
去還是不去？去了萬一是陷阱怎麼辦？可是不去如果她真的想要告訴她什麼……豈不是白白錯過機會？要知道，貴太妃一年裏也只能出來兩、三次，而且這兩三次里還不一定搭得上話。
蕭婉沉吟起來。
貴太妃在先帝的后宮裏，是一個傳奇人物，她原本是一個小官的女兒，進宮之後多年無寵，後來她投靠了當時的皇后，即慈寧太后。精心侍奉了一陣子之後，慈寧太后將她薦給了仁帝，分了當時的玉淑妃的寵，從此以後一發不可收拾，短短几年間從一個小小的貴人升到了貴妃，還生了備受仁帝寵愛的四皇子。
為顯愛重，仁帝還親賜封號“昭”，並將坤寧宮隔壁的宮室改名為“昭明宮”，賜予其居住。若不是她身份低微，無娘家相助，沒準今日高坐鳳椅的就不是慈寧太后了。饒是如此，仁帝臨終前還下了兩道旨，一道特許昭貴妃在其暮後繼續居住在昭明宮，不用搬到長樂宮，要知道，就連周孝帝的生母，至今都居住在長樂宮後殿。
第二道就是昭貴妃死後，將與仁帝同葬一陵，東側是慈寧太后，西側是昭貴妃，恩寵可見一斑。
在這后宮裏，若論對慈寧太后的了解，貴太妃說了二，恐怕就沒人敢說一了。蕭婉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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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欒殿】
“哀家知道你會來的。”貴太妃含笑看着迎着月光走進的女子。
蕭婉整個人都隱藏長長的斗篷之下，“不知貴太妃娘娘深夜召見妾身……所為何事？”
“怎的如此性急？”貴太妃笑道：“這重欒殿安全着呢。”
“太妃娘娘見笑了，妾身只是出來醒醒酒的，酒醒了自然要回去的。”言下之意貴太妃最好有話快說。
“呵呵，”貴太妃輕笑，定定地看着蕭婉道：“哀家想與你做一筆交易。”
“……這個恐怕要讓太妃娘娘失望了，妾身人小力微，恐怕不能幫到太妃什麼。”
“答不答應是你的事，你能不能幫到，那就是哀家的事了。”貴太妃意味深長地說：“在這宮裏頭，不能小看任何一個人，哪怕她是個小小的宮女……這個道理，瑾妃應該懂得。”
“妾身自然懂得，只不過……。”
“這個道理妾身自然懂得，不過妾身恐怕沒有什麼地方需要太妃娘娘相助。”
“很快會有的。”貴太妃意味深長地笑着。
什麼叫做“很快會有的”？蕭婉心中突然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若太妃娘娘沒有別的吩咐，那妾身便先行告退了……”
“到時……瑾妃娘娘可派外頭那宮女來找這重華宮的管事姑姑。”貴太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細不可聞。
“娘娘。”綠漪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是要回去了嗎？”
“嗯，”蕭婉點頭，頓了頓，又問道：“本宮進去的這段時日裏……可有人發現你？”
綠漪搖頭，“奴婢並未發現此間並未有人經過此地。”
“那咱們便回去吧。”
“是。”
一主一仆緩慢地走着，遙遙看去，映輝樓燈火通明，成了此間唯一的亮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歡呼聲響天徹地。
“這是怎麼一回事？”蕭婉轉頭看向綠漪，這壽禮都送完了，難不成還有什麼大事？
“奴婢不知，”綠漪搖頭，“不過奴婢聽着這聲音歡喜居多，許是皇上下了什麼旨意？”
什麼樣的旨意能夠讓全場歡呼？今早的時候他已經大赦天下了。想不明白的兩人繼續往映輝樓走去。
走了一會兒，兩人便明白了眾臣歡喜的原因，原來是邊疆八百里加急，鎮國公大破敵軍，不但將先前失去的城池奪了回來，還趕着眾香國大軍千里狂奔……
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喜訊，尤其是在萬壽這一天！鎮國公可真是好本事，要知道，前世的大捷，可是在萬壽過去五天之後才傳來的。
對於一個有抱負的皇帝來說，沒有什麼比弘揚國威青史留名更加重要。
“哈哈哈——”周孝帝仰天長笑，“鎮國公誠不負朕，”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周大喜，皇上大喜啊！”
……
此番大捷，讓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周孝帝大笑連連，接下來的日子裏后宮裏陳皇后椒房獨寵，前朝周孝帝連連下旨，源源不斷的賞賜賜往鎮國公府，陳家氣焰大漲，就連慈寧太后的臉色也都紅潤了許多，再也沒有人敢說一句陳家眾人的不是。
“將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都裝起來，”陳皇后伸出纖纖細手指點江山，“都裝好了，待會兒好讓方國夫人帶回去給哥哥。”
“是，娘娘。”小陳嬤嬤道：“奴婢會仔瞧細着這些小蹄子的，娘娘您就放心好了。”
“嗯，”陳皇后微微點頭，“你辦事本宮最放心不過的。”
“那娘娘您不如先去歇會兒？方國夫人要下響午才進宮呢，您這幾日忙裏忙外的，都沒有好好歇息，皇上看見了，又要心疼了。”
“也好，”陳皇后慵懶地笑着，“你得給本宮看好了，這可是本宮給那未出世的侄兒的賞賜，容不得半點疏忽。”
“娘娘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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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捷七日後，望月城八百里加急送來了後續戰況，以及眾香國的投降文書，同時這也意味着邊關很多消息都傳回來了，比如立了大功的，又比如死在戰場上的……所以蕭婉這兩天老是催着綠漪打探消息。
“如何？可有信傳來？”
“還沒呢娘娘，”綠漪道：“這會兒邊關肯定忙得很，大少爺估計沒時間保平安呢。”
“怎麼會沒時間？沒寫信的功夫，讓人帶句話的功夫總有的吧。”
“娘娘您別急，”碧芳安慰道：“大少爺此番是公爺的親兵，層層守衛的，安全着呢。”
“本宮如何能不擔心？”蕭婉愁眉苦臉的，自從聽了貴太妃那一番話后，她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生怕要應驗到疼愛她的大哥身上。
“娘娘……”碧芳的話還沒說完，門外便傳起了唱喏聲。
“皇上駕到——”
今兒皇上不是翻了柳賢妃的牌子嗎？怎麼到這兒來了？蕭婉雖然感到奇怪，但還是領着眾人出門迎接，“參見皇上——”
“免禮。”周孝帝將蕭婉扶了起來，“手怪涼的，怎麼沒給你們娘娘燃上手爐？”
碧芳連忙應着下去了。
“臣妾謝過皇上關懷……”蕭婉害羞地笑着，一雙美目柔柔地看着周孝帝。
周孝帝的眼中……似乎閃過不忍之色。
一番溫柔小意的侍奉之後，周孝帝慢慢道出了來意。
“令兄蕭誠是一員不可多得的虎將啊，在戰場上奮勇爭先，連斬對方几員大將，此番大捷，他功不可沒啊。”
不知怎的，聽到周孝帝這一番誇獎之後，蕭婉心裏的不祥預感反倒越發濃烈了。她定了定心神，笑道：“家父屢屢教導妾等要精忠報國，不負皇恩，兄長他身為大周的將士，在戰場上自然要奮勇殺敵，報效皇上，哪當得您如此誇獎，皇上您這話要是被臣妾兄長聽見了，不知他要高興成什麼樣子呢。”
“他……”周孝帝猶豫了一下，說道：“鎮國公的信上說，他失蹤了？”
“……失蹤？”蕭婉瞪大了眼睛，一瞬間有些茫然，臉上的微笑也保持不住了，“怎麼會失蹤呢？”他不是只是一個親衛嗎？！
“不錯，”周孝帝直視蕭婉，斟酌着開口道：“是在戰場上失蹤的，當時場上極為混亂，令兄身中流箭……”
“流箭……”蕭婉喃喃道：“身中流箭……”
周孝帝見狀輕摟着她，柔聲安慰道：“愛妃你要節哀，鎮國公已派人搜尋了，想來不日便有消息。”
但不管周孝帝說什麼，她都雙眼無神，整個人都好像傻了一般……
流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