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陳慕卿自是知道後果的,否則也不會那麼害怕了,幼圓只怕是死罪可逃活罪難免了,如今陳家嫡系一派子嗣雖單薄,可是庶出還有一大堆的,她怕的是皇帝連坐,承佑王府本來就與族裏有了衝突,倘若再被連坐,到時幼圓恐怕會被族裏除名。
她允諾過祖母要好好護着幼圓的,承佑王府的牌匾不能倒。
“一切錯在慕卿,當初是慕卿執意求無止先生將幼圓帶走,他這麼小就經歷槍林彈雨,所以才會心性發狂,求皇上恩典,繞過幼圓,別再打他了。”
她看着不老實的幼圓被兩個大內侍衛捆着,時不時傳來悶哼聲。
路微樓瞧着也心疼,那是她願意用命護着的孩子,是以他大刺刺地走過去,“他是我路微樓的徒兒,誰敢動他!”
說著從兩名侍衛手中將陳幼圓解脫出來,手一點他的睡穴,狂躁的陳幼圓總算安生了。
柔軟的身子一軟,被他撈入懷中,將孩子帶到她身邊,悄聲道,“別擔心,沒人傷得了他的,明日我便帶他回布倫谷!”
而後他對上皇帝,義正言辭道,“那是莫文媚咎由自取,倘若她能安分守己不動卿兒,幼圓也不至於狂性大發誤殺了她!”
“他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否則如何服眾?”
諸位大臣再次見到陳慕卿的滿頭銀髮,跪在地上為幼弟求情,“慕卿懇請皇上三思,幼圓太小,是慕卿沒有教好他,慕卿有罪,皇上要殺要罰,慕卿無話可說。”
“慕卿允諾過祖母,定要護得幼圓周全的,皇上能否看在陳家為大盛子民鞠躬盡瘁的份上,寬恕幼圓這一回?”
負手而立的顏容見狀,不由動容,她那麼聰明高傲的女子,為了親人能將姿態放低至此,真的是傾盡全力了,聲音有些嘶啞,“皇上,方才承佑世子持劍過來本王未來得及阻止,本王也有責任!”
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殷靖王一夜話語寥寥無幾,居然替一個與他無關的孩子求情,不說眾臣,就是路辛玖也頗為驚訝,“殷靖王言下之意,是願意為此事擔一份責?”
他略略點頭,“正是如此!”
陳慕卿也微微詫異,抬眸,淚眼中的男子她看得並不真切,可是心底仍舊是存了一絲感激的。
六大將軍也一齊下跪為陳幼圓求情,“末將請皇上三思。”
如今大戰才落下帷幕,六人在南盛的地位極高,說話有分量了。
這麼多的人都為陳幼圓求情,他是否要考慮一下?“眾位卿家以為如何?”
反對派還是以林昌述為首,“皇上,撇開刺殺鈴音公主不說,承佑世子公然以下犯上,實為大不敬,必須重責!”
路微樓適時提醒,“林大人,您懇請皇上要罰的,可是您的外孫女婿!”
可不是么?皇帝原先便賜婚給陳幼圓路伊白二人,而路伊白便是林昌述的外孫女!
林昌述嘴角抖了抖,為了太子的前途,他不得不如此,“四皇子此言差矣,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承佑世子,倘若開了一個先河,日後不堪設想!”
“如何個不堪設想?本皇子的徒兒豈是你可以評論的?”
一身紫衣的林昌述撇撇嘴,作無奈狀。
一時朝中大臣分成兩大派,路微樓還是輸在群眾基礎不夠紮實,支持的票數還遠遠低於林昌述的。不過好在有殷靖王和六大將軍,他們的分量還是比較重的。
路辛玖看了心裏有了個大概,正想開金口。
他正對着大殿門口,忽見門口出現一道金光,隨後便傳來守殿的侍衛驚呼,“蒼天吶——”
眾人順着張口結舌的路辛玖扭頭,也同時驚呆了。
那是怎樣令人震驚的場面呵,一路金光閃閃,一路素白花瓣撒了一地,而後一身白衣容顏傾世的女子踏着輕飄的步子從天而降,神色淡然,從容不迫。
她就那麼明目張胆地點着眾人的頭尖直直飛身直大殿之上,而後一個乾淨利索地轉身面向眾人。
年輕的小輩認識她的不多,就是陳慕卿也並未知曉她的身份,可是她的身體比她更忠實,一聲輕輕的充滿眷念的嗓音低低響起,“母妃,慕卿等了您好久——”
是了,之前她打算迎回父親的屍骨,命人開棺時發現裏面空空的,她就隱約猜到了。
年長的幾人聽到她潸然淚下的出聲,也紛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太后驚訝於承佑王妃七年來容顏不改,不過她到底是見識過世面的,嘴角微微擒着笑,“承佑王妃別來無恙?”
承佑王妃微微福身,“承太后的福,臣婦一切安好,只是臣婦聽聞皇帝要處置臣婦的小兒——”她忽然將目光轉向皇帝,比起路微樓她更加肆無忌憚,“皇帝,可有此事?”
皇帝被如此冒犯,不可能不怒的,“放肆!你以為這是哪兒?由得了你胡來?”
嫡仙一般的承佑王妃鄭氏聞言也不怒,緩緩從袖中掏出一塊麒麟玉佩,而後有恃無恐道,“皇帝可否認得此物?不知現在臣婦可否放肆了?”
皇帝與太后見狀,驚得立馬跪下,不明所以的眾臣也只得跟着跪下。
“你怎會有此物?”
鄭氏笑得肆意,她的面容姣好,也無怪陳慕卿生得一臉傾國傾城之色了,“倘若沒有開國皇后的此物,太后皇帝以為臣婦如何在難產之中存過呢?”
沒錯?那麒麟玉佩便是開國皇帝賜予唯一心愛女子的物什。話說當年開國皇帝極為寵愛這一位皇后,一生僅娶她一人不說,還百般寵愛她,即便是南征北戰也時時將她帶在身邊,對她是百依百順,傳聞只要麒麟玉佩重現,不管持有者提出怎樣的要求,當朝皇帝都必須竭盡全力應承。
倘若沒有這個傳聞,鄭氏也不會如此膽大妄為了。
她在皇帝跟前來回踱步,然後扶起自己的女兒,眼眶忍不住通紅,當年她只顧沉浸在喪夫之痛中,忽略了兒女,甚至置於王府於不顧。
“卿兒——你的白髮?”她若是早些清醒過來,也不至於讓自己的女兒身陷囹圄,脫不開身,說起來還是自己的錯,不能撐起王府,為她撐起一片天。
陳慕卿有些尷尬,畢竟她只是佔有這副身體,即便她早已將王府的人當做親人,可是她的靈魂不屬於這裏,“幼圓等了您七年,他從未見過母妃。”
她略微後退,拿起陳幼圓當擋箭牌。
路微樓顏宋看着戲劇性的一幕,總算放寬心,有了麒麟玉佩,誰還敢難為陳幼圓呀?
鄭氏再瞧瞧路微樓懷中昏睡的陳幼圓,一顆心柔軟若春水,她的孩子都這麼大了,她才回來……
她頗為感慨,哽咽不已,而後柔軟的心在面對皇帝時變得憤怒。
她自蘇醒后執意出布倫谷,在久違的客棧茶館也聽過一些關於承佑王府兩位郡主世子的傳聞,她的卿兒為了大盛安危生生愁成一頭銀髮,偏偏皇帝與朝中大臣還百般阻撓,“哼,憑你們也有資格左右卿兒的婚姻大事?卿兒大義為國,她值得世間女子最尊貴的位置!”
除此之外,誰還能配得上她吶?
眾人大駭,之前陳慕卿以未出閣的女子身份執意要嫁給四皇子路微樓已是怪談,不曾想她的母妃鄭氏更加膽大包天!
世間女子最為尊貴的身份不正是皇后么?雖然如今後位懸空,可是鄭氏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大的男子么?如果不是,那她又將太子妃林品蓉置於何地?再者,陳慕卿意屬四皇子路微樓,難道她要路微樓與兄長兵刃相見么?
無論從哪方面講,都是不可思議。
“母妃,您別說了。”陳慕卿驚駭,趕緊阻止。
沒想到鄭氏還真的聽了她的話,微微一笑,“好。”
入夜,承佑王府燈火通明,才醒過來的陳幼圓有些懵,怎麼一覺醒來就多了個母妃呢?
他怯怯不敢靠近的舉動深深刺痛了鄭氏的心房。
陳慕卿伸手挽住她,安慰她道,“母妃,幼圓沒見過您,是有些疑慮的。”而後又對幼圓說,“幼圓別怕,母妃回來了,她不會傷害咱們的。”
陳幼圓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張開雙臂,弱弱地問,“母妃,幼圓可以抱抱您么?”
鄭氏求之不得,殷切的雙眼頓時淚流滿面,“幼圓對不起,母妃應該早些醒過來的,母妃怎麼捨得你過得這麼辛苦呢?”
……
深夜,陳慕卿在青游的伺候下躺下歇息,而後門外響起敲門聲,她有些疑慮,莫不是顏宋半夜來找自己?或者是路微樓?不過路微樓潛入房間從不會問她的,疑慮之中開口,“請進。”
探入房門的是一隻短小的月白皂靴,她心裏一時有了數。
來人正是一身盈盈的鄭氏,歲月流轉,她還是當年溫婉的模樣。
陳慕卿欲起身,被她適時攔住,“躺着吧,今夜你也累了,母妃說幾句話便走。”
走?她不由緊張,“母妃您要去哪裏?”
鄭氏素顏明媚,哧的笑了,“放心,母妃不會離開王府的,幼圓孤獨太久了,你不日也是要出嫁的,母妃總得將失去的日子賠給幼圓的。”
她總算放下心來,敞開錦被,邀她共眠,“母妃您上來吧?夜裏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