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您別說得那麼難聽,戰場廝殺從來不是那麼輕易的,當他遠在塞外拼殺時我們猶在醉生夢死,又有何資格指責他?他從來不在乎功名利祿,唯一求的也不過是守着個人過一輩子而已,而我這輩子不可能有了,品蓉賢惠大度,可是作為她父親的您哪次見面不是催着她再大度些,好留個子嗣,您先別說,我知您是好心,可是您真的是為了品蓉着想么?她心裏苦,難道您還想看到陳慕卿如品蓉一般苦么?她怎麼說也是我的同窗,如今微樓有求於我,別說是母後生前叮囑我的,就是她不說,我同樣也會這麼做的!因為微樓重視這份兄弟情,他信得過我路微澈!咳咳……”
路微澈極少這麼激動地說一大段話,情急之中嗆的厲害。
而林昌述楞在一旁,太子一向溫厚,極少發怒,看來他真的重視這份兄弟情義,而提到品蓉,他確實心生愧疚,當初他將嫡女林品蓉早早嫁給太子,但是好幾年無所出,他心急甚至暗示過再給太子納幾房妾室的,反正倘若妾室懷上的話可以記在正室名下的,如此品蓉的皇后太后之位算是坐穩了,而他作為皇親國戚也可高枕無憂,不過聽路微澈一說,他還真虧欠自家女兒不少,他還記得品蓉當初眉眼中的黯然神傷,只是事實過去太久,他年紀大了,越發急功近利,忽略了許多。
太子妃原本一隻繡花鞋踏在門檻,聽見自己夫君同父親長篇大論,她極少見太子動怒,不過字裏行間透着對兄弟情義夫妻情分的重視,不禁淚流滿面,太子雖病弱卻從未委屈過她,她也知足了。最後聽到太子咳嗽,心疼,這才出來,再給他倒上一杯茶,為他拍背順氣。
一邊是夫家,一邊是父家,兩邊都是家,她也不好做得有失偏頗,於是為她爹也倒一杯茶,父親請用茶。”
三人落座,一時無話。
林品蓉想想不知該從何勸起,還是太子發話,“品蓉,此事你別管,好好照顧伊白便好。”
夫妻二人成親多年,路微澈也納了幾個側妃,不過去得少,目前也就玉瓷公主路伊白一個獨女。
林品蓉點點頭,“殿下也快別同父親吵了,不然又該犯病了。”
“嗯,我省得的。”
司徒崇幾個下了朝猶膩歪在一起,葛錚最閑不住,嘿嘿笑了兩聲率先道,“嘿嘿,將軍竟然是個女娃,當真是厲害!”
剩下幾人各懷所思,皆不搭理他。
方才戰局太過激烈,齊緣這才換過神來,突然記起將軍曾問他姻緣之事,當初在恭城初見她之時,她還透露原來的身份,齊緣便心生嚮往,想起過那事,如此兜兜轉轉,他才明白她原是對自己存着一份情意的,也許不深,但他能覺察到,可惜他太過遲鈍終是錯過了,不說承佑郡主的身份他配不上,就是單以她傾國傾城的容貌與聰慧絕頂的本事他也無法觸及。
林竟川此時已說不出的難以置信了,那些繁複的戰車他是清楚的,還是她手把手教的,那是五國中前所未有的,竟然出自一名女子之手,他委實吃驚。他自愧不如他認了,可是差的如此之遠他就鬱結了。
葛錚見無人搭理,開始自個兒琢磨,開始琢磨明白一些事,他這人藏不住事兒,一個狠拍手心,“我說難怪她怎麼深陷燕營吶,八成是故意的了,那是咱們幾個不是還跟將軍鬧着呢嘛,軍中上下不夠協心協力,將軍這才出的一招!”
可是她出這一招也算豁出性命了。
被抓到敵營還能活下來的將軍從古至今就沒幾個!
“她一個弱女子尚且如此?咱們幾個錚錚鐵漢慚不慚愧?”
眾將沉默便是慚愧,唯獨衛放那小子頗為老神在在的模樣。
司徒崇眼尖,真是怪了,他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都鎮不住這驚天動地的消息,衛放怎麼如此鎮定,
“衛放你不會是早就知道了吧?”
衛放眼睛掃了一眼正瞧着自己的幾人,心想現在才問,晚了!
“我不是說過我以前和她是同窗么?你們偏不信!”
林竟川此時也忍不住八卦了,“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同時眼睛與其他幾人在空中交匯,倘若衛放敢點頭,他們一定滅了他!
衛放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不是,”他也被騙了好久的好伐?“也就是比你們略略稍微早了那麼一點兒,四皇子帶她回恭城時見到才認出來的。”沒什麼好得意的,得意個什麼勁兒呢?
“嗷——”隨着衛放一聲慘痛大吼,他算是相信軍營里什麼叫做整你沒商量了,況且是不帶官銜的那種。
末了幾人商量着到底在將軍手下當過差,臨走前還是應當去拜訪拜訪的,擇日不日撞日索性就今日吧!
姜爺不知是在斥候屯待久了還是怎麼的,總是習慣打聽到一點什麼才心滿意足。
司徒崇幾個站在高頭大馬前等着他,他們是武官可以騎馬,待姜爺上馬,司徒崇才問,“如何?”
姜爺失望地搖搖頭,“形式不太明朗,不過我估摸着是難了。”
他們個個加官進爵,獨獨少了戰功最大的她!
一行六人騎着高頭大馬浩浩蕩蕩走在青石板街上,其中還有幾個相貌不錯的,引得百姓頻頻回頭,其他人倒沒什麼,自我感覺良好的葛錚開始各種膨脹了,總覺得被盯着不大好意思,可怎麼就倍兒舒坦呢?賊舒坦!
到了陳府,幾個人沒料到會吃閉門羹,而且還是陳伯年滴水不漏地回絕,“諸位將軍實在抱歉,郡主身子抱恙實在無法面見諸位。”
以前她要是有個頭痛風寒的,能躲在帳里好幾日不露面,六人吃不准她是真病還是假病,是以不敢輕易求情。
倒是齊緣幼稚了一回,笑道,“管家大人,郡主身子抱恙不宜見客能見一見世子與無止先生也是好的,恭城一別之後甚是挂念。”
齊緣也不知怎麼了,特別渴望能見她一面。
陳伯年還是拒絕了,倒是問了哪位是林竟川。
林竟川在一片鄙夷中朝陳伯年拱拱手。
“郡主有幾句話交代老奴務必帶給林將軍。”
林竟川委實也後退了一把,堂堂二品副將,盛玄將軍喚人家老家丁一枚做管家大人。
陳伯年再道一聲不敢當,“郡主托老奴轉告林將軍,請林將軍務必安排好士兵撫恤金髮放問題和死傷士兵的登記,以及士兵戰功的記錄。”
她還是在乎士兵的對吧?
即便她未對他說過一句私下話,林竟川也是高興的,慶幸自己是安排善後工作的總負責。
陳伯年再次道歉。
司徒崇這才領悟過來陳慕卿的意思,忙不迭道,“倒是我們幾個造次給郡主添麻煩了。”
他們幾人浩浩蕩蕩地來,多少眼睛在盯着吶!倘若再給她來個結黨營私的罪名,只怕明日少不得林昌述一番說辭了。
第二日陳慕卿領着陳幼圓早早地梳洗打扮,二人皆着麻布青衣,低調內斂。
皇帝照例與群臣上了早朝,不過大臣們多是想到南書房看熱鬧的,是以早朝分外潦草。
陳遇凌早在府中聽聞陳慕卿一事,心想能幫扶一下的他就是殘了也得入宮的,是以拄着拐杖一抖一抖地入殿。
陳慕卿遵照安排攜陳幼圓步入書房,深呼吸之後低頭看着陳幼圓,見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嘆了口氣,說實在以他的年紀面臨這些實在過早,許多高官貴族家的七歲小孩此時大概還在學堂里調皮地氣夫子呢。
“幼圓,別怕,凡事有姐姐吶。”
陳幼圓其實倒不是害怕,他見過無止是如何殺人的,見過血流成河是何種模樣的,他出生的家庭註定了他此生的不平凡,因而對他姐姐陳慕卿笑道,“幼圓不怕,咱們能保住王府的對么?”
他只是有些不安。
姐弟二人手牽手緩緩步入南書房,屈膝下跪,做足了禮,“陳慕卿(陳幼圓)拜見皇上,吾皇萬歲。”
德康站在皇帝一側,捏着嗓音喊,“皇上請二位快快起身。”
“謝皇上!”
陳慕卿微微抬頭,路微澈長身立在皇帝幾步前的右側,而路微樓在左側,一眼神情。
路辛玖俯視幾步開外的陳慕卿,內心感慨,當初匆匆一別便是經年,她承諾過的保護大盛的誓言她實現了,可是作為九五至尊的他卻要食言,慚愧。
她以墨色錦綢遮發,難道果真早生華髮?
仍舊的明眸皓齒不變的傾世容顏,偏偏早生華髮染白素眉!
“承佑郡主別來無恙?”
“多謝皇上關心,慕卿無礙。”
她眸子清澈,神情淡然,對得起天地,路辛玖竟心生慚愧,他也確實愧對於她。
當初他允諾過陳老夫人,待她凱旋便恢復她的身份的,可惜中間出了岔,她成了固倫公主殷靖王妃。
兩人打着太極,你讓我推的好生客套。
後面的大臣似乎攢足了勁看熱鬧。
上了年紀的有裴閣老焦閣老四位,正值中年的便是林昌述與后側的陳遇凌,年輕的便是路微澈路微樓以及幾位新封的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