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世子不是好端端地坐在嬸娘面前么?慕卿如何假扮世子了?”
“眼下不是以前你絕不可否認吧?”喬氏氣歸氣,還是有些竊喜的,她總算抓住她一個把柄了。
陳慕卿並未否認,而是問,“那麼嬸娘以為慕卿為何要假扮哥哥呢?如何扮得了哥哥呢?”
倘若沒有老夫人的協助,她怎扮得了陳慕柯?
喬氏頓悟,“你是說……?”
原來真正的老狐狸是老夫人!看着她如跳樑小丑般丟人找人,不過她已經死了不是么?喬氏輕笑,王府里如今只有一個落魄回來的郡主和年幼的小世子,即便分府了又如何?憑她的手段還解決不了么?
陳慕卿又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呢?不過她並不着急,仍舊不露山水繼續打太極,“府中情形叔父嬸娘也是知道的,幼圓年幼,哥哥早早去了,祖母擔憂承佑王爺之位落入旁人之手,這才叫慕卿扮的哥哥,想來叔父嬸娘深明大義,定是能體會祖母的一番用心良苦不是?”
即便是陳遇凌與喬氏有異心也不敢達一句不是,更何況陳遇凌並非有異心,因而聽不出陳慕卿說的那條梗。
“母親臨走前可說了什麼?”
陳老夫人對於他恩重如山,對於她的殉國陳遇凌不可謂不心痛。
陳慕卿並未直接轉述當時老夫人的話,而是道,“祖母臨走前曾要慕卿轉告叔父,望叔父高瞻遠矚好自為之!”
高瞻遠矚?好自為之?
陳遇凌頗為鬧不明白老夫人指的是哪樣。
陳慕卿瞧着臉色如調色板的喬氏道,“祖母令慕卿轉告嬸娘,知足常樂,這山不可望着那山高,該是自己的上蒼總不會少的!”
喬氏霎時驚得臉色蒼白!
而陳遇凌終於聽明白了,從陳慕卿說老夫人擔憂王府之位落入旁人之手到他的好自為之再到喬氏的知足常樂,他再聽不明白便是傻子了,一開始老夫人便是不喜他與喬氏的親事的,她口中的“旁人”指的可真不是旁人!
喬氏見陳遇凌怒視自己,一時心慌,再看肇事者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頗為氣惱,指着她大罵,“你休要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很好,她要的便是喬氏自亂陣腳落入她設的圈套!她悠然地抿一口上好的碧螺春,才道,“嬸娘說的是什麼話?慕卿如何血口噴人了?叔父問祖母臨走前說了什麼,慕卿可是如實道來了,如何成了血口噴人?”
她再瞧一眼陳幼圓,見他面露苦楚,心疼卻毫無辦法,有些事不能解決得一勞永逸,日後極有可能要的就是幼圓的性命,所以儘管她與幼圓皆不願意看到她還是得做下去!
“那你說,她說的該是自己的上蒼總不會少的是幾個意思?我在你們王府勤勤懇懇起早貪黑,落得什麼好處了?她如此說我她難道不該心裏有愧么?活該她墜樓!”
她最後一句算是逆了陳慕卿和陳遇凌的鱗了!
作為陳家人,最容忍不得的便是如此忘恩負義之人!
果然,“啪!”清脆響亮的一聲換來喬氏的豁然倒地。
陳遇凌心痛如刀絞,面色黑沉,“倘若你在如此口無遮攔驚擾母親靈駕,休要怪我不客氣!”
喬氏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陳遇凌如此打罵於她,一時耍潑辣,倒在地上手腳亂踢,弄得髮絲凌亂,衣衫沾滿灰塵,臉上的妝容因淚水變成女鬼,“好你個陳遇凌,你竟敢打我?想我喬余芳為你生兒育女,多次為你的仕途求助父親,我不求你知恩圖報,你也不能如此待我啊?”
“你休要胡鬧,這是在王府,你若一直撒潑,即便你鬧到娘家你父親那裏我也是不會鬆口的!”
喬氏涕淚橫流,不情願地起身,其實多年來陳遇凌對她算是不錯的,而陳慕卿一回來他便開始不由她控制,說到底還是陳慕卿在從中作梗!
“母親臨走前尚記掛媳婦兒,媳婦兒甚是感激!”
“嬸娘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不過初瀾,哦,初瀾便是之前假扮慕卿的舅父家的表姐,初瀾到慶州之時對慕卿說的可不是這樣的喲!”
鄭初瀾?喬氏倒是忘了還有這麼個厲害的角兒,想當初她與陳伯年兩人,拿出當時還是安定大將軍的陳慕卿的書信以及王府的麒麟金印,不知有多咄咄逼人。
喬氏暗道一聲遭,生怕泄露了秘密,打着呵呵道,“喲,原來是表小姐呀?莫不是庶出的那位?想來母親還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從母親手底下出來的氣度能力可不差!”
“慕卿倒是要替初瀾感謝嬸娘的謬讚了,不過只怕嬸娘待會兒就不會如此說了。陳伯年,呈上來!”
陳慕卿臉色一變,頓時凝重起來,接過陳伯年遞來的賬本,霍地摔在桌上,厲聲道,“嬸娘一直以為慕卿冤枉了您,看了這本賬簿,不知嬸娘可還有話說?裏面可是清清楚楚記着嬸娘自掌管王府以來如何一筆一筆剋扣丫鬟小廝婆子月錢的,不知慕卿可有冤枉嬸娘?”
喬氏頓時心跳如雷,見陳遇凌方才稍稍緩和的臉色再次變得青黑,還打算上前翻來賬簿,她連忙上前阻止,“老爺別看,請老爺相信妾身是冤枉的。”
陳遇凌冷哼一聲,一把甩開她,“倘若你不是心虛何必阻攔我?”
如果她真的敢竊取下人月錢,陳遇凌非得將她遣送回娘家不可!
喬氏悻悻被推開,投向陳慕卿的眼光越發狠厲!
而陳遇凌果不其然臉色隱隱藏着暴風雨,霍地將賬簿砸向喬氏,“你個無知婦人!”
他為官多年已修得沉穩如泰山之氣,許久未真正動怒了,然而賬簿裏面所記載數額之大,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前他還以為喬氏出資為他鋪路費了她大半嫁妝而心懷愧疚,不曾想竟全是王府的,難怪之前鄭初瀾為何執意對賬守着王妃的嫁妝,倘若不整頓一番只怕大半個王府都要沒了!
想當初他陳遇凌也不過是個庶出的,身份卑微的母親難產而死,是老夫人憐他無所依託將他記在名下管教,給他嫡子身份,教他仁義禮制……
而他竟忘恩負義娶了個毒婦喬氏老夫人母親添堵!
喬氏腦門冒起個大包,發側的步搖搖搖欲墜,一抽一抽哭成淚人,甚是可憐。
一直沉默的陳幼圓看不下去,小短腿溜下椅,過去抓住喬氏的下炮,眼睛紅紅的蓄着一大泡眼淚,“嬸娘——”
喬氏拚命擠眼淚,甫一見身邊的小不點,眼前一亮,她似乎將這小不點給忘了,遂一把摟住了幼圓哭的更起勁,“哎喲幼圓吶,嬸娘過得苦呀,他們個個以為打理一個偌大的王府容易,嬸娘起早貪黑管着你們的衣食住行,還得顧着你叔父外邊的應酬,落不着一句誇獎也就算了,末了還得怪罪到嬸娘頭上來,老夫人當初分府已將半個王府分出去他們不是不知道,近幾年王府是入不敷出,倘若不苛扣下人月錢,偌大的王府如何維持?”
喬氏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尤其是陳遇凌,外面的應酬所需花費他是清楚的,況且她也不是為了自己獨吞,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陳遇凌耳根子軟,最後還是將祈求的目光投向陳慕卿,“郡主,你嬸娘並非大惡之人,之所以如此也是形勢所逼,如若你執意,叔父在此打個欠條,如此一大筆數目尚書府恐怕是短期內無法償還的,不過你放心,叔父今日在此打包票,一定盡數歸還。”
陳幼圓此時也是眼巴巴望着她,滿是委屈道,“姐姐——”
好像不仁義的是她,可是喬氏當真留不得,以前她可以圖謀世子之位與外人合謀擄走祖母,他日便可謀害幼圓,難不成要她眼睜睜看着陳家嫡系唯一的血脈斷送了么?
陳慕卿一時望着兩人,末了還是搖搖頭,“叔父,倘若慕卿是貪圖錢財之人也便不必今日才將此事公諸於眾了,叔父以為祖母不理府內家事專心禮佛便不知么?祖母她心若洞火,倘若不是看在嬸娘勞苦功高也不必瞞着。祖母年事已高本無心力偏偏在慕卿出征時召回初瀾接回幼圓郁清院,而在被擄前拉下見面求林昌述林丞相不遠千里地送幼圓到塞在,叔父不曾想過祖母的用心良苦么?還有,祖母為何偏偏是初瀾到城郊視察農莊那日被擄走?而且當日為何青游喝了嬸娘遞去的茶后才昏迷的?祖母尚在新喪,慕卿不敢要求祖母披麻戴孝,然而嬸娘一身大紅長袍手染丹蔻,究竟將祖母置於何地?慕卿自問還算是個寬厚的,當初千里傳書給初瀾極力分府,該給叔父嬸娘的沒一樣是短了的,嬸娘為何執意反對分府?倘若嬸娘仍有異議,敢不敢與青游陳伯年當面對質?”
陳慕卿字字說得殷切,末瞭望向陳幼圓,道,“幼圓,你也該生性懂得是非了,姐姐今日不逼迫你,孰是孰非希望你能認清事實,是該護着嬸娘還是該護着你的位置你也該做個抉擇了,當年姐姐擔起承佑世子不過十歲,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保住世子之位傳與你,而你是男孩,如今也七歲了,姐姐知於你而言尚早了,不過天意如此局勢如此,這世道需要憐憫和感恩,不過並非人人事事值得你如此的,你仍舊要護着嬸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