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心事當拿雲

西風颯颯的關外古道，紛紛的落葉四處飛散。天空陰雲陣陣，看樣子似乎要下雪。

道旁，有一個小酒店，裏面客人雖不多，但每桌都是熱氣騰騰的。火鍋熱，白酒熱，人的氣息也熱。

在這個小店裏常來常往的多是掛刀掛劍的采參客、鏢客與馬幫，雖說大多粗鄙不堪，但酒錢例來是不少給的。

靠窗戶的酒桌上火鍋騰騰的翻滾着，桌旁坐着兩個虯髯的豪客，在吆五喝六的划著拳，聲可震天。

酒勁一上頭，兩人的舌頭有點硬，談起江湖上的事，一會兒愁眉不展，一會兒又拍桌大笑。櫃枱后坐着一個年紀約十五、六的青衣少年，相貌普通，略顯孱弱。他伏在桌子上，愣愣的看着兩個豪客，似乎有點呆了。

桌前的爐火映紅了他的臉。

也許酒有點喝高了，其中一個黑衣大漢抬頭看見了發愣的少年，哈哈一笑，“小兄弟，想不想到江湖上闖一闖？”

少年只是看着他，並不答話。

大漢也不在意，一仰頭，一碗燒刀子酒入肚。不禁高吟到“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伴着一陣大笑，又是一碗酒下肚。

另一紫大漢，也是一飲而盡。

少年更是有些呆了，從這等粗豪的漢子口中，也能迸出李白的詩來，真讓他吃驚不小。

這少年也從過一落拓的秀才學過幾年書的，關外雖尚武，但少年的老爹為了讓兒子能記幾個帳，寫幾個字，狠一狠心就請來了那個落拓的秀才，白吃白住了三年，末了還交了十兩銀子。

這秀才，真正的學問倒沒教多少，但是詩詞歌賦以及一些雜學倒也沒少教少年。

“小兄弟，多大了？"

“十六。”這次，少年輕輕的應了一聲。

黑衣大漢嘿了一聲，端起了酒。青衣少年又懶懶的伏在桌子上。

但兩位豪客的談論他卻又清清楚楚的記了下來。

“十年前的那一架，真叫痛快！金刀王的金錯刀真是賊快，他的潑刀法也真是賊高。”

“可不是嘛，那千手如來的千手也不賴。”

青衣少年聽到這，懶懶的眼神頓時發出了異樣的光彩。

來店中的多是江湖中人，也多談到十年前的那一戰，少年顯是已聽得慣了，但每每聽到這一段，他還是感覺那樣的新鮮。

“他倆打了三天三宿，我也是看了三天三宿。”

“我也是。更絕的是，飯菜管夠，隨便造，那白肉血腸我可是吃老鼻子了。”

二人舌頭雖說有點硬，但談起十年前的那一戰，酒興卻也是更濃了。

少年心中笑了笑，江湖真是好玩。就這一件事，能讓人說上十多年，而且是百說不厭。接下來，應該說圍觀的有多少多少人，其中有多少多少老太太，有多少多少大姑娘了。唉，不就這點事嘛。對了，接下來，還有……

“唉！”黑衣大漢猛嘆一口氣，“沒看過癮啊！”

“誰說不是！我也沒吃過癮啊。沒成想‘瀟——’”話說一半，他機警的打住了，伸出了大拇指、中指與小指，“——來了。”他四處看了看，見沒人注意，才舒了一口氣。

青衣少年很是奇怪，為什麼所有的人一說到這，都是擺出了這樣一個彆扭的手勢，像戲中的大姑娘伸出的蘭花指，一股娘娘腔，別提有多噁心了。

唉，神秘的江湖！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黑衣大漢扔過來一塊碎銀，“零頭不用找了，”他頓了頓，“小兄弟，丈夫志在四海，不出去闖闖？”

“他還沒說上媳婦，叫什麼丈夫？”紫衣大漢哈哈的怪笑。

少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扭過頭興奮的盯着黑衣大漢。

“要做就做大事，掃天下而不掃一屋，才是英雄好漢！”黑衣大漢噴着酒氣，自顧自的說著。忽然後廚有人喊，“老小，去把泔水倒了。”

老小急忙應了一聲，匆匆的去了。

在關外，人們常把一家中最小的男孩叫做老小，姓李就叫李老小，姓於就叫於老小。這家酒店的店主姓陳，這少年是他家最小的兒子，都叫他陳老小，至於真實的名字，也沒有人去認真記了。

就在那天的後半夜，一個身影閃出了酒店。藉著昏黃的燈光，他看了看牆上的“白肉血腸”四個大字，毫不留戀的溶入了黑暗中。天亮了，人們在陳老小的枕頭上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面寫着：我、要、掃、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