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宰相阿伊被抓震動整個底比斯,不日消息就將傳遍整個埃及。納菲爾提提皇太后得到情報的速度並不慢,可她一猶豫,那些膽大包天的人就把阿伊給審完了。她趕到的時候,空蕩蕩的廣場上只有清道夫在清理人群遺留下來的垃圾。
她就獃獃地坐在轎子裏,既不下來也不喊走,只是在夕陽下無所適從。納菲爾提提是一個在政治上缺乏自主的女人,前半輩子她聽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後半輩子聽阿伊的,現在埃及政壇面臨重新洗牌,她一下子覺得自己失去了方向。
而她腰側的小口袋裏,還有一份讓她幾欲昏厥的西台皇帝的來信,納菲爾提提竟然都不知道,她那個沉默寡言的女兒何時就做下了這樁驚天的決定。
她的腦仁劇烈地疼了起來,女官在反覆詢問了兩次之後,皇太后告訴她讓轎子隊伍前往皇妃目前孀居的宮殿。
路上她碰見了自己的大女兒邁特里蒙,邁特里蒙今年都快三十了,。生了五個孩子的她豐滿魁梧得像只哺乳的大白羊,納菲爾提提常常暗中感謝霍姆海布至今還願意和她繼續生孩子。今天邁特里蒙扯了薄亞麻布裹在身上做弔帶洋裝,肥腴的胸部整個露在外面,把紫水晶和珍珠串起的大項鏈都頂了起來,額上少見地戴了雙枝金蓮花的垂飾,看這樣子是去趕赴宴會,而且是作為最重要的嘉賓去的。
二人簡單問了好,邁特里蒙就趾高氣昂地帶着自己一對最大的兒女揚長而去。皇太后差點要把懷裏的那塊粘土板摔到她那張和一團麵粉差不多的胖臉上,邁特里蒙仗着嫁了霍姆海布及生了五個孩子,對皇位的覬覦之心也非一兩日,在這點上這對夫妻非常的志同道合。
要是如了他們的意,納菲爾提提就可以安安靜靜地被趕到外地養老了。
可是他們高興得太早了,哼哼,除了阿伊就肯定是霍姆海布嗎?皇太后突然對阿肯娜媚的做法也覺得痛快,邁特里蒙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馬上就要往他們臉上甩個響亮的巴掌。
納菲爾提提是在宮殿大門口遇見外出歸來的阿肯娜媚,她皺眉看着阿肯娜媚身上樸素的外衣和深色的斗篷,嚴厲地問道:“你去哪裏了?!”
“當然是去看阿伊的審判。”阿肯娜媚腳步不停地往裏走,使得皇太后不得不停下轎子,進入大門追了上去。
“你給我站住,阿肯娜媚!”納菲爾提提簡直氣急敗壞,這個女兒竟然無視自己:“虧我還幫你瞞着朝野上下,你知不知道,一旦這件事情傳出去,你也許會和阿伊同一天被弔死。”
好在宮殿內已經沒有外人了,阿肯娜媚把斗篷扔給安普蘇,自己穿着汗濕的亞麻裙站在原地接受質問,亞麻質地輕軟,浸濕之後像層花瓣一樣貼在阿肯娜媚身上。胸部高挺、腰肢細巧、臀部渾圓,那雙綠眸看着皇太后,讓皇太后想起了面對自己一意孤行的丈夫的緊張感。
“這就是霍姆海布自己做的孽。”阿肯娜媚輕描淡寫地說道,還接過安普蘇細心遞過來的石榴酒暢飲了一口:“扳倒阿伊明明是我和他的共同利益,他卻一定要我這個寡婦做出終身不嫁的盟誓。既然如此,我嫁不了埃及人,還不能嫁給外國人嗎?”
皇太后眼前一黑,覺得整個宮殿的拱頂都天旋地轉,她失聲尖叫:“什麼!阿伊的事情你也參與了?!”
“沒錯。”阿肯娜媚點點頭:“您去晚了,不然會聽到一些很精彩的內容。阿伊大約並不太行,因此喜歡用別的方法凌虐女人,就是個這樣腐朽的怪物,您如果知道的話,還是要讓我嫁給他嗎?”
我一開始也過得是這樣的日子,阿蒙霍特普三世也是個老頭,而且是個開拓疆土的明君,可是到了那種年紀,都不行了。納菲爾提提想,誰不是這麼忍受過來的,難道你就能例外?她冷笑道:“阿伊不行,難道圖坦卡蒙就行了?阿肯娜媚,我真為你的真情感動,你竟然願意為此背負不孕的惡名。”
阿肯娜媚的臉僵了僵:“御醫長哈圖謝告訴您了?”
“雖然沒有直接下毒,但是他是法老遇刺的見證人。”納菲爾提提緩過一陣氣來,靠進一張椅子裏:“照例他是要受一番拷打的,你放心,我親自過問的,沒有別人知道,但是恐怕哈圖謝不願意繼續服務宮廷了。”
阿肯娜媚沒有做聲,哈圖謝是個善良的長者,看着她和圖坦卡蒙長大,現在她一個個地失去了這些身邊曾經熟識的人。她頂着頭破血流的危險在往前走,雖然有先知的優勢,但她所知甚少,恐怕很快就不管用了。
“臉真難看,阿肯娜媚,用你對着圖坦卡蒙的那張臉對待其他人,你做事會容易很多。”皇太后心中滋味複雜:“幸好不是你的問題,我的女兒,怎麼可能生不出孩子?歸根究底,是琪雅那個賤人的兒子血統不幹凈,活該如此。”
納菲爾提提對於情敵的怨恨會一直延續到她被放進棺材,阿肯娜媚不打算理她,她朝皇太后伸手:“西台皇帝的信呢?”
皇太后從腰側口袋拿出來遞給她:“西台人很謹慎狡猾,他們需要再一次的確認。但顯然他們也很貪婪,願意派一名皇子過來碰碰運氣,就算出了什麼岔子,這個老頭也不缺兒子。”
“我知道了,”阿肯娜媚道:“我馬上會寫回信,儘快促成此事。”
說是要去寫信,她和皇太后都沒動,她的母親肯定還有話說。
“我希望依然保持皇太后的權威,既然是你招婿,而不是另行尋找繼承人人選,我想這點我們沒有異議。”皇太后很看中自己的地位和權勢:“至於西台的皇子,我想他不能忤逆自己的父親,也很難適應這個異國國度。阿肯娜媚,確保儘快和他生個孩子,那麼他就可以解脫了,大概都不需要我們動手,霍姆海布可是個急性子。”
再一個傀儡嗎?就和圖坦卡蒙一樣?阿肯娜媚低垂着眼帘。
皇太后以為她只是女人的小矯情,因為根據哈圖謝的專業說法,她這個十九歲的女兒,大概依然是個純潔的姑娘:“善用你的資本,阿肯娜媚,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都願意和你生孩子。”
阿肯娜媚回頭,那塊拋光的黃銅鏡上映出她倔強而蒼白的面孔,但美艷依舊。她咬咬唇,夫妻或者孩子,根本不是她前進道路上考慮的問題。誠如皇太后所言,西台皇子的利用價值一旦告罄,他們就不再需要他了,甚至對於阿肯娜媚來說,連和他生孩子的必要都沒有。
在阿伊被捕以及皇妃從西台招婿的消息傳開之後,新任農業大臣納姆一介平民的上位,反而完全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
入夜的底比斯,阿伊垂頭喪氣地坐在牢裏,三天後他就將被執行絞刑。他犯的是自古以來就不可饒恕的罪行,相比之下他倒寧可自己的落馬是因為瀆職或者受賄。
阿蒙神大祭司肯定已經拋棄他了,而自己那些產業,估計被警察和狒狒們搜刮一空。他並不知道,對於財寶的熱愛,使得人類的效率無比之高。他在牢裏關了大半夜,幾個合謀者已經完成了瓜分,邁特里蒙赴宴時頸上的紫水晶大項鏈就是阿伊的得意收藏。
這時門“吱呀”開了,阿伊耳朵一動,眼睛渴望地朝出口望去,他希望那會是他的救星。可是氣氛隱約詭異,隨着腳步聲的鄰近,監獄走廊兩端的火把逐個熄滅了。
一個模糊的人影停在他的牢房門口,阿伊看過去只覺得隱約熟悉。然後他發現哪裏不對了,他對這個人影的熟悉感,是源自一個死人,如今已經過世的法老圖坦卡蒙。他驚叫一聲,縮到了角落裏。
那個人影上前一步,黑暗裏露出圖坦卡蒙那張年輕而充滿死氣的臉,他的眼珠滾了滾,最終定位在阿伊身上。像是發現了目標,那雙眼睛突然詭異地睜大,露出了好大一塊眼白,阿伊被這樣看着,渾身抖若篩糠。
“你毀了我的父親,讓他一生的希望落空,死後被抹去了所有名字。”圖坦卡蒙的聲音像是回蕩在地獄裏:“你又毀了我,讓我成為傀儡,你還想霸佔我的妻子。阿伊,你這個惡棍。”
阿伊慘叫一聲,但是獄卒被買通了,只要人不死,隨便怎麼折騰。以至於醫生趕到的時候,發現這位才入獄一天的犯人已經中風了,他癱軟在一塊麻布上,嘴角冒着白沫,身體動彈不得,時不時抽上一抽,在死刑執行前的三天裏,還要派專人給他喂飯並收拾屎尿。
唯一的好處是,阿伊的脖子被儈子手套上繩圈之後,很快斷氣,沒有絲毫掙扎。
哈圖薩斯很快收到了埃及的回信,或許從上次深夜召集之後,所有人都等待着這樣一天。蘇皮盧利烏瑪一世看着底下一溜兒整齊站着的兒子,眼神極其複雜,最終對書記官說:“念出來!”
“是!”書記官上前一步:“埃及皇妃阿肯娜媚謹致西台皇帝蘇皮盧利烏瑪一世陛下:尊敬的皇帝陛下,您為何不相信我?我的丈夫死了,我不願意嫁給兇手和奴才。請務必指派一名皇子前往埃及,成為我的丈夫,以及埃及的法老!”
“埃及朝內權臣的勢力真的很大,埃及皇妃都不得不向國外求親,我國若是真的派皇子去,恐怕凶多吉少啊。”元老院議事長率先出列:“請陛下一定三思。”
可惜埃及法老這個誘惑實在太大,蘇皮盧利烏瑪一世的三思已經有了肯定的結果,他抖抖白鬍子,最後一錘定音:“確定人選吧。”
凱魯的身體不由僵直了一下,嫡系皇子裏,娜姬雅皇妃一定會想方設法將他趕走。而庶出的皇子裏,賽那沙無疑是最適合的人選。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他願意的結果,他有皇帝的庇護和元老院的支持,娜姬雅皇妃肯定不能得逞,但是賽那沙的結果就很不樂觀了。
果然娜姬雅皇妃開口了:“近來哈圖薩斯已經很久沒有盛世了,不如藉此機會,讓全部六位皇子舉行戰車比賽,勝利者就和親埃及,也好讓哈圖薩斯的百姓同樂。”
蘇皮盧利烏瑪一世不是不知道娜姬雅皇妃的心思,但他身為一國之君,要維繫整個國家和皇室的安定,要顧及小兒子修達的立場。他幾乎從不在官方場合駁斥娜姬雅皇妃的面子,而元老院之內,凱魯和娜姬雅的勢力勢均力敵,也就是說,以戰車決定人選的方式沒人提出異議。
眾所周知,西台國內,凱魯皇子的駕駛技術是第一的,他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勝利者。但如果他故意放水輸了比賽,會成為全國的笑柄。
夕梨和伊爾邦尼緊張得已經站了起來,他們誰都不想看到這個結果。
“不用比了。”賽那沙突然站了出來,這是他第一次在議事廳內大聲說話,一貫以來,他都只是一個最優秀的執行者:“皇帝陛下、皇妃殿下以及各位長老,不用比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