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出事
十一
“周局,您還好吧?”被叫去協助調查了一個禮拜,吳桐看到周局眼袋又大了些。
“沒事沒事。只是把我家人急死了,她們還以為我怎麼了呢。”人都散去,周局說話的口氣也鬆了好多。
“怎麼回事呀?”吳桐問。
“哎!”周局深深嘆了口氣,“那個華盛建築的副總倒戈叛變,把老總和老季的交往細節全部舉報了。連哪天在哪個茶樓哪個包廂都說了。前前後後的,有一百多萬。”
“什麼?!”吳桐吃驚極了。這個數字不小了,夠判十幾年了。
“現在不光要判受賄,可能還要判個巨額財產不明。”周局無奈的說。
“那是去抄家了?”吳桐問。
“現在就是調查這個了。可能一定案,就要去查了。”
吳桐覺得這樣下去,季局長已經在劫難逃,如果查下去還發現有其他的,恐怕判個十幾二十年都不是不可能。
“會判多少年?”吳桐問。
“還不知道,照目前看,他認罪態度還算不錯。”
周局有些痛心疾首的說:“最難過的還是家人,他家小孩馬上就要考大學了呀!”
吳桐深表哀痛,這該是多麼悲慘的事情,一遭落馬,全家受殃。
周局和吳桐在會議室里說了一會兒后,他敲着桌子,哀聲說:“如今看來,還是明哲保身的實在,這稅務局的差事真是一天比一天難干。保不準,哪天就被企業下了套,平日裏跟你稱兄道弟,一旦沒有利用價值,或者哪天翻臉了,就把你拉下水。尋常老百姓家,犯個錯還能認錯,這國家事,一點邪門可不能走!錯了就永無翻身之地了。求情都不知道跟誰求去!”
吳桐心中沉重。又有些擔憂。
“最近我這身心是太疲累了。連着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了。上面雖然沒追究我的責任,但是枱面上肯定還要要罰我這個領導的。少不得要夾着尾巴過一段日子了。”周局說,口氣里全是自嘲和無奈。
吳桐被他一說,又輕笑出聲。周局是個穩重仔細的人,平常審核什麼資料,關係到重大問題的都會仔細的敲打敲打,不太確定的還會到大廳借稅法的書去查閱。可同時,周局又是一個極具生活智慧的人,他凡事看的透徹,說出來的話雖然樸實甚至粗魯,但卻處處彰顯哲理。吳桐有時候很是崇拜他。
“我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低調的把這事揭過去,但凡有企業來找,就推說我開會。局裏的事,你還繼續擔著吧。”周局看着吳桐,有些無力的囑咐道。
吳桐也實在不忍心看周局再過勞累。遂點點頭,讓他放心。
開完會,回到辦公室,吳桐還有些沒緩過神。她打開筆記本,點開工作人員證件照的文件夾,分局所有人的照片都在文件夾里,她一張張瀏覽過去。畫面定在季長青的照片,藍色的背景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無框眼鏡,有細紋沿着眼角伸展,微笑的嘴角,含着一股意氣奮發的姿態。這就是在分局工作了十幾年的老局長。
她又打開其他文件,是分局召開企業座談會的照片,照片中,季長青面對着企業,侃侃而談,手還撐着桌上擺出交流的手勢。再點開一些文件,是季局獲市局優秀工作者的公文,還有一些年終工作總結之類的文檔,一一看去,吳桐覺得唏噓不已。
她想起稅務局常說的一句古話:公生明,廉生威。在這個行業里,一旦伸手,所謂的人的自尊便立刻變得一文不值,等到紙包不住火的時候,就是人人都來看你的笑話的時候了。周局曾經這樣跟吳桐打比方:企業送卡送禮給你,就像是在呼喝一條狗,喂,來,快幫我辦事。你接了,你就承認自己是一條狗。人家也就會把你當狗看,再有什麼事情要辦,還這樣吆喝。
那時候聽了真是有點汗涔涔的,不過細想,其實就這樣的道理。
她又想起了了分局走廊里的教育牌,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樂自清中出,煩從貪里來。人的不快樂都是因為不滿足,要想過得輕鬆自在,還是兩袖清風的好。也許真是的天天都能瞥到,不用刻意去讀去記,腦子裏就很自然的浮現出來。吳桐不知不覺的念着:煩從貪里來……看來這樣的警示教育牌還真的相當有作用,潛移默化中讓人就深深刻在了腦海里。
沉澱了會紛繁的思緒,她定了定神,開始工作。
上午十點,施總再次光臨。
不過這次他走的比較快,到辦公室寒暄幾句后,把相關的企業資料交給她后就離去,吳桐收下后相送。施總擺擺手回送,“您回吧,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趕到司法局去。”
送走施總,吳桐回到座椅上,拿起資料隨意的翻了翻,都是一些複印件,工商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公司章程、股東會協議什麼的,還有幾張法人代表和股東的身份證複印件。
當她看到其中一張身份證複印件時,目光不得不停下來。
這是一張法人代表的複印件,複印的油印不是很清晰,不過還是能看到大概的面目,她覺得跟那天晚上開路虎的人有一點點像,可仔細看看,好像也記不起來了,只有臉型貌似是有點相像的。
她覺得有點好笑。在想什麼呀!
她又瞅了瞅身份證號,好傢夥,這麼年輕,比她還小兩歲。她看看股東名單,乖乖,是頭號大股東,看來又是個富二代公子哥。
十二
這幾天,李煦除了正兒八經的應酬,只去了一次茶樓打麻將。考慮到他上次說的那個袁老師的舅舅是什麼二把手,吳桐也沒多說什麼。
晚上自己在家拾輟拾輟花草,敷敷面膜,看看電視,要麼出門逛逛商場,也很好打發時間。只是偶爾想像李煦在麻將台上搓來搓去的,心裏有點怵怵的。
今天晚上約了范芷沛去一個養身館熏艾葉。前幾天老中醫張醫生提議她可以去做做養生,熏熏艾葉,去宮寒,或許會有利懷孕。
吳桐和范芷沛是大學同學,是舍友。范芷沛畢業進了一家商業銀行,目前是淮寧路支行的副行長。銀行的女同胞格外講究攀比,樣樣東西都是國際大牌,吳桐有時候看到范芷沛的行頭,都有些咂舌。
不過范芷沛從來不在她面前太講究。按她的話說,講究都給給行里人和客戶看的。
范芷沛開着一輛銀灰的寶馬z4停在吳桐小區門口,她們兩出門,只開一輛車,二人說定后,然後其中一個人去接另一個人。不過一般都是范芷沛接的多。吳桐上車后,范芷沛拿出一疊劵,是某個養身館的。
“是行里發的,你說要去熏艾葉,我就找了出來。”范芷沛最近剪了一個幹練的**頭髮型,嘴唇是那種蜜桃般的粉紅色,嬌艷欲滴。
“范行長怎麼剪了新髮型?”吳桐好奇的問,別說,這種短髮倒是挺適合芷沛的,一副女強人的模樣。
“好看嗎?適合我不?”芷沛眨着眼睛問。
“人家都是失戀剪短髮,你怎麼好好的想起剪頭髮了?”
“有人說我適合短髮。”范芷沛麻利的說。
“誰呀?莫非是張行長最近口味變了?”張行長就是范芷沛的老公,也是一家銀行的行長。
范芷沛沒說話,表情木木的。
吳桐看着眼色不對,問,“吵架了?”
范芷沛嗨了一聲,“吵什麼呀?沒什麼可吵的了。老夫老妻,湊合過日子唄!”
吳桐笑了笑,轉過臉看車窗外。跑車提速就是快,范芷沛油門踩的力氣足足的,吳桐坐在副駕上被強烈的推背感服侍的舒舒服服的。
車子開到一棟四層的獨棟小樓前停下,吳桐抬頭看到中間門庭上嵌着一排玻璃燈,上面只鐫了一個字:道。幽暗的藍色燈光並不耀眼,反而更顯低調。
倒是個有意境的名字。
推門進去,就進入了道的場所。與其他會所不同,這裏沒有迎賓人員,只有幾個房間。與外面的低調一致,內部的裝修也清新有致,保持着樸實無華的風格,角落裏放置着幾盆一人高的燕尾竹。吳桐經不住走過去看了看,這竹子長的倒是比她在家種的還要好。
有一位花白頭髮的老醫生走過來,問她們做什麼養生。吳桐看着他笑容可親的樣子,笑着說想熏艾葉。
范芷沛就是來陪吳桐的,她熏艾葉,自己也就跟着熏艾葉吧。
老醫生引她們走進一個空房間,查看了二人的舌苔,還切了切脈,然後對着吳桐道:“脾虛,宮寒,可是準備要孩子?”沒等她回答,老醫生又對着芷沛說:“腎虛,虛火旺,要減輕工作壓力,節制性生活。”
啊?!
二人一聽,都有些驚異,一方面是為老醫生乾脆利落的診療,一方面也為醫生的直白感到有些汗顏。
老醫生開出一副單子,遞給吳桐,“你可以選一個熏蒸加刮痧的療程,驅寒祛濕,保宮護體,對懷孕有利。”
又開出一副單子,遞給芷沛,“你可以選個熏蒸,再拔拔罐去去毒就行。”
老醫生依然面容可親繼續說:“你們拿這單子去後面的房間,會有治療師給你們配料熏的。”
二人面面相覷的走出房間。拿着手裏的單子,芷沛問:“我們這是在會所還是在醫院?”
說完,兩人都噗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