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之爭3

鼓聲一點，我鬆了手裏的線，一隻燈籠亮起，紅光只照着正在舞蹈的小枝。小枝腳下的一團光暈，隨着她的舞動而移動。小枝此刻正扯着綠綢在空中翻飛，我變換着手中的線，時而藍光，時而紅光，時而黃光，交疊使用，把人們帶進了光影迷離的夢幻之中。

簫聲漸起，舞台上一片白色光暈里，南音公子長發低眉輕吹。小枝披着一片黃暈，如螢火滑落，最後光暈合一，她隨着簫聲而舞，如月下美人，清冷孤立。

台下一點聲音也沒有，靜得能聽到一朵花落的聲音，我得意地朝紅萼和素素揚手。

曲盡舞罷燈明。這一切都靜止在這一剎那，等人們看清台上兩人時，人群里的喝彩聲如雷。

我朝主考席上望去，張雲容和劉連翹一臉平淡，看不出是喜是憂，何滿子倒是很激動，她幾乎站了起來，使勁地朝南音和小枝揮手。再看壽王和永和郡主，兩人也都面露喜色，臉上的驚嘆之意尚未退卻。

那史媽媽是一臉豬肝色，連說話也不利索了：“今年的勝者，待主考們商量后……”

沒等史媽媽說完，永和郡主說道：“不用商量了，本郡主覺得木蘭坊的小枝姑娘勝出，王叔？你覺得呢？”

那壽王換了下姿勢，咳嗽了聲：“本王也是這麼覺得的。不知幾位主考官認為呢？”

張雲容仗着自己是貴妃身邊的紅人，根本不把壽王和永和放在眼裏，她冷冷說道：“小枝姑娘，出彩倒是出彩，可惜竟然讓我們堂堂主考官助考，這不合規矩。”

壽王眼睛一斜，湊近她：“那規矩有說不能讓主考官助考么？”

“這，倒也沒說，但是未免不讓人覺得有人情在。”那張雲容猶豫一下后說道。

“好，那本王就讓南音公子放棄投票，台上五人投票，這樣可還是有人情分？”壽王不依不饒。

張雲容撇了下嘴巴，沒好氣地說：“這下沒有了……”

“那就這樣吧，我和王叔投小枝，你們呢？”永和郡主望着剩下的三位主考官。

張雲容斜着眼望了劉連翹和何滿子，點了點頭說道：“我支持扈三兒。”

那劉連翹接到張雲容的眼神，慌忙說道：“我也支持扈三兒。”

壽王擺出一副早已料到的樣子，望着何滿子說道：“聽說你的兄長，想調到京城來，我想我可以考慮一下。”

那何滿子一聽，壽王要把兄長何柳生一家調到京城，心中歡喜，忙說道：“我支持小枝姑娘。”

小枝終於如願以償，她激動地朝壽王和永和郡主行了大禮。

命她起身後，壽王說道：“飛天舞不足為奇，不過今晚的燈光讓本王大開眼界，不知是出自哪位師傅之手。”

小枝笑着說道：“哪是什麼師傅？只是個小舞姬。”

“哦？”永和郡主一聽來了勁，“這麼好的效果，竟然是個小姑娘，招來讓本郡主見見。”

我和紅萼還有素素，被一群舞姬嬉笑着推了上去，從幕後走到台前，原來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只覺得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我的身上，如在七彩雲端上，一陣喜悅的暈眩。

小枝姐牽着我的手，帶到永和郡主跟前，我向她行了禮后，便聽到小枝笑着說：“這便是小舞姬徐非煙。”

“非煙？”永和郡主若有所思，她似乎對我的名字更感興趣，然而也只是一剎那的疑惑便說道：“我很好奇今晚的燈光如何變化莫測的？”

我便把後台的操作原理不卑不亢地一一告呈，郡主聽后感嘆道：“想不到非煙小小年紀，竟然這般聰明伶俐。王叔，是不？”她瞥眼望向正晃神的壽王。

那壽王定了會神，只是望着我，眸眼深情，不語。

而他這深情的目光，讓我感覺到是帶着冰冷和不屑，於是我也不看他，故意抬高姿態，似乎在挑釁。

永和望着她的王叔，會心地一笑，轉臉朝我說道：“不知非煙家鄉何處？”

我答道：“越州豐村。”

“哦，你也是豐村人？”永和郡主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

我點點頭，好奇地望着她。

永和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的神態，便訕笑道：“聽過這裏，聽說那兒風景很美。”

我閉着嘴巴，眼神迷惘，突然想念那個家鄉了，還有在家鄉的墨哥哥。

再有三年，我就可以選拔入梨園，做女官，然後便可衣錦還鄉，可是那時候的他早已有了枕邊人吧。真是奇怪，明明希望他忘記自己，卻又迫不及待地巴望他一直等着自己。

郡主和王爺何時離開的，我竟沒有印象。我只記得郡主臨走時，似乎說了句，希望我能去太子府里，也就是他的父王那。她說這樣我便可跟在她身邊。

太子——永和郡主的父親，也就是日後的唐肅宗，李隆基的第三子李亨。當我聽到郡主邀請我進太子府時，我婉拒了，我的心裏只有一個目標——梨園。

除了梨園，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能引起我的注意。

我知道，進了梨園，我就可以自由支配自己餘下的人生，可以回趟豐村，看看娘和弟弟，還有村頭繁花盛開中的茅屋裏的墨哥哥。

那時候的墨哥哥早已娶妻生子了吧，是啊，自己負他在先，怎麼能埋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