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殺戮之夜
與此同時，桂芊嵐已經出了藏經樓。
小黑屋其實是在藏經樓的地下，裏面看似狹窄是實際上只是半個屋子，兩座書架一座擋住後面半間房，一架擋住逃生出口，桂芊嵐透過薄牆聽到頂上有人走動時，便尋了個借口從後半間房出去了。
估摸着何語依還在裏面鬧騰，桂芊嵐望着藏經樓外已經啟動的陣法頭疼。藏經樓的陣法向來是不會輕易啟動的，除非……
除非掌門到來的時候。
要說桂芊嵐唯一的失算之處就是沒算到何語依真的能請來凌昶，她只以為何家雖然有勢力請個院正綽綽有餘，但不至於能把掌門也請來吧，誰知凌昶這個到了夜裏不輕易走動的傢伙今日不知是心情太好還是礙於情面，居然出門了。
縱是前世里的桂芊嵐也沒享受過這般待遇，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桂芊嵐抱膝在藏經樓的飛檐下坐着，掐指算着憑自己此時的本事能有幾成勝算通過面前來勢不善的陣法……饒是她把前世里學到的仙術最大化，算出的概率也不超過三成。低低地嘆了口氣，她決定採取第二套方案——
等。
找個好些的地方藏着，等何語依和凌昶出來，陣法也就自動破了。
她調了個舒服的姿勢，安安穩穩地坐着，思忖着下一步是應該乘勝追擊讓何語依更慘一點然後將羅和煙收歸己用，還是應該和談慕聯手滅了戚飛憶和何語依的脆弱同盟？抑或乾脆在易紹濂面前撕開易紹賢的假面，然後趁機撲殺之？
桂殺殺還沒想明白下一步該滅誰，就見眼前一道黑影晃過。似是有什麼從天而降，她伸手一接，只覺得之前涼涼黏黏，一股濃郁的腥味在她鼻尖四溢。還沒等她下意識地抬頭，只聽嘭得一聲，一人重重地砸在她面前，驚起一滴鮮血正中她面頰上。
面前人似是被人一把丟下的，臉面朝下正中地面。桂芊嵐一下子呆了。眨巴着眼睛望着眼前人，等待片刻卻見對方一定也不動，鮮血似是從他額際處緩緩流淌出，整個人的模樣一如她造成見到的被羅和煙劈死的那一個。
這已經是她兩天來第三次見血第二次見人倒在自己面前第一次身上沾到別人的血。雖說她向來膽子大，卻也只是外露。遲疑少許，她終於決定起身看看。一面慢吞吞地走到跟前，沾了血的食指輕輕地在那人的臉上戳了戳，好容易觸到向下的鼻，終於探得他殘存的呼吸。
還活着……
呼吸還挺平穩的，雖然有一丟丟微弱，但總體看來是沒什麼大礙。
這般檢查之後，桂芊嵐心中的負罪感便一掃而光，漫不經心地把手上的鮮血又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她慢慢地在對方玄青色的外袍上來回蹭手……
話說，這傢伙明顯是被陣法攻擊了，居然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迹。
話說，這傢伙的背影還是有幾分眼熟的，就是不知道摔下來的時候有沒有壓壞鼻樑。
話說，那衣袍的質感還是不錯的，尤其是暗夜裏的那抹玄青色……
等一下，他的袍子是玄青色的？
月光下，對方的衣袍色澤看不清明，淺眼一掃只覺黑壓壓的一片。只是桂芊嵐臨近時難得驚艷的一瞥，才讓她瞧清衣着的顏色。
他……不會是自己認識的某人吧。
桂芊嵐這麼想着，手上卻也沒留情，絲毫沒有輕重控制地把對方翻了個面。曾如碧海珠暉的眸子現在緊緊閉着，受了傷的蒼白容顏上沾了些許桂芊嵐剛剛戳上去的血跡，額角已不再流血，狹長的傷口有些觸目驚心，卻也給他本身就有幾分妖冶的美色更添一份柔美的氣息。
辛垣緋……
桂芊嵐無奈地嘆了口氣，念在熟人的份上好心地用帕子幫他包紮了傷口。心裏卻默默地想着，這傢伙怎麼就破了相也還是美人呢。
若是桂芊嵐一個人躲這裏，那是綽綽有餘的。現在莫名其妙從天而降了一個人，桂芊嵐不得不重新選擇躲藏的地方。她很是費了一番功夫發現無論如何辛垣緋是不可能從陣法傷加摔傷的雙重壓迫下突然醒來的。
於是，她抓起辛垣緋的右手，也不管地上碎石鋪滿雜草叢生，靈巧且迅速地將他拖到了一側的樹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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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第七層。
月下白衣掀動，少年墨色長發披散，一貫束得精緻的玉冠碎裂在他腳邊。一邊的侍從半跪良久，捧着新冠的雙手隱隱有些顫抖，少年卻依舊只是仗劍而立，劍上的鮮血緩緩滴落，在靜謐的樓上無聲地潤濕了一片深沉的木色。
一彎新月天如水，新月泛着隱隱的緋紅，似是預示着今夜是個極好的殺戮之夜。少年本正和凌昶談話，卻見一位少女急匆匆地找到凌昶要到藏經樓。他心知只有凌昶入藏經樓，這裏的陣法才會開啟，幫着勸了凌昶跟着少女前往藏經樓。少年沒顧得上看少女感激的眼神，只是隨即給辛垣緋下戰書。
凌昶身邊有個少女，自然不會比一身輕的少年早到。少年到了便提前開始佈置，等見着凌昶入了樓，才見辛垣緋臨風出現。
他原本計劃殺了辛垣緋，卻熟料即便辛垣緋身處陣中，也只受了傷。
並且辛垣緋也毫不留情地重創了他。
左手拂過面龐，一張薄如鮫綃的畫皮緩緩剝落，精緻的面具下，是如玉色的容顏，心口的陣痛被他強行壓下，空氣中似乎還瀰漫著激戰時橫灑的血腥氣息，他淺淺地呼吸了，只覺得心口愈發得難受。
“主子，易少爺來了。”
聽聞侍從稟報，少年這才接了玉冠，整整衣着。長劍應聲推入劍鞘，少年緩緩地收了，在一側椅上坐下。侍從隱去了樓板上的血跡，布茶鋪桌。直到一張棋盤擺上桌，溫茶清香泛起，水霧盈盈，玉質的棋子在長夜裏泛着剔透的光。少年這才重新安好面具，低聲道：
“讓他進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