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去盟友
比起毒藥，大餅中加入巴豆更為陰毒一些。
還是那句話，修仙之人最忌諱不潔。小黑屋就算再黑，也是藏經樓的一處，而藏經樓素來是凌滄書院的聖地，以糞土污小黑屋就等於玷污聖地。若說下毒只是一死，這樣的罪名怕是連全屍都得不到一個。
羅和煙愈想愈覺得后怕。她本能地懷疑這是桂芊嵐的陷害，但事實上上午的事是何語依謀划的，桂芊嵐就算再厲害也不得未卜先知。何語依和易紹賢有沒有關係她不知，但易紹賢的舉動明顯是幫何語依的。易院正不能隨隨便便處置何語依，又需要個出氣所，自己就這樣被推了出來……至於廚房的大餅，如果易紹賢的出現不是意外，那便只能是他和何語依的滅口之計。
她愈發得沉默了，桂芊嵐也不心急，退至牆邊抱肩而立，靜靜地等待她的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羅和煙終於答話：“桂芊嵐，我明知道你是在挑撥離間，卻願意去相信你的話。”
“多謝誇獎。”桂芊嵐也不客氣，只是倚在一邊的牆上，笑望着她。柔順的長發緊緊地貼在牆壁剝落的石灰壁上，側耳聽見薄牆后隱隱的嘈雜。聲音入耳時，桂芊嵐猛地一驚，卻在羅和煙面前仍維持着表面平靜。她緩緩地脫離牆壁，改負手而立道：“我本就是來看保你不死在別人手上的，現在你沒事，我也就先走了。”
“等等。”羅和煙叫住她，“你來這裏的目的真的就是救我這麼單純。”
“不然呢？”桂芊嵐回眸而笑，“當真以為我是來討好你的嗎？你有什麼價值值得我討好？”
“你可以……我……”羅和煙自己都覺得不現實，訕訕地沒有說下去。
桂芊嵐卻不留情面地幫她補全：“我可以拉攏你？你何德何能？不過是個玩物罷了。”
說完，她長袖一拂，原先落定的塵埃當空而起，羅和煙連忙掩面，卻見桂芊嵐已消失不見。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涔涔冷汗早就浸透她的脊背。隨着她的動作，又是些許灰塵揚起，她卻再顧不得臟，一本不知是被桂芊嵐丟下還是自發掉下的書落在她的面前，她小心地拾起了，拂去上面的灰塵，《凌滄十戒》四個描邊金字在燭火下閃着熠熠的光。她抬頭又見灰塵遍佈的小黑屋裏某處竟有幾分塵埃不染，恰好能容納一架燭台，旁邊的火柴盒裏還躺着幾根細腳伶仃的火柴，劃了根發現還能用。
她隱隱約約明白了桂芊嵐的用意，將燭台移至自己跟前。燭火的光漸漸充盈了她的內心，《凌滄十戒》上斗大的字入了她目便再也出不去。羅和煙低低地發出聲音誦讀，在寂靜的黑屋裏感受着冥冥中靜謐的力量。
===
何語依推開門時驚呆了。
沒有她想像的污穢和濁氣，只有一位少女盤腿而坐，低低的帶有些沙啞的讀書聲在這一方斗室里別有韻致。少女身側的大餅有一個淺淺的牙印，被咬下的那一塊也被拼合了回去。看見何語依進來，羅和煙沒有絲毫的驚訝，只是抬眼望了望何語依身後的凌昶，響亮道：“請掌門恕和煙身處斗室衣衫凌亂不能起身行禮之過。”
凌昶點點頭，何語依卻面如土色。
她知道自己是着了桂芊嵐的道了。
晚上用餐時，她聽到桂芊嵐和談慕隱隱約約提及仙藥課錢夫子所需的巴豆突然失蹤一事，正好給她將巴豆換到廚房裏的行為做借口。她本是和戚飛憶、羅和煙謀划要用認親來懲罰桂芊嵐。桂芊嵐是院正養女，逐下凌滄山就是易院正的臉，因此在易院正為難時提出關桂芊嵐禁閉以示懲戒。然後讓桂芊嵐吃下含有巴豆的大餅，使她獲了侮辱聖地之罪，一舉可以除掉她。
誰知，桂芊嵐在認親人面前咄咄逼人，戚飛憶無法才找了易紹賢幫忙，易紹賢聽后也是氣急，在他看來桂芊嵐還有用，不應該這麼早就除掉她。因此，他也就是請來易院正，將羅和煙推了出去，算是保全了大家，也給桂芊嵐賣了個人情。
那日桂芊嵐落水，自然是羅和煙推她的。戚飛憶提供她來癸水的日子，何語依引她出門，羅和煙動手，這一切易紹賢都清清楚楚，但他不動聲色，只等桂芊嵐問起好提出並用為之報仇的話語讓她對自己死心塌地。
不過這樣一來，落罪的就是羅和煙了。
何語依本還有猶豫，卻在易紹賢的一句話中打消了——
“她知道你那麼多事，遲早也是要被除掉的。”
這句話堅定了何語依犧牲羅和煙的決心，加之桂芊嵐“無意”中提到的那件事，更讓她覺得這樣既可以將責任推到送錯食材的小丫頭身上，又可以永除後患，是個絕好的法子。若是戚飛憶的話，可能還不會這般性急地去找掌門，但何語依是沉不住氣的，想到便去做了。
其實何語依也是懷疑過這是不是桂芊嵐下的套，但她以為桂芊嵐並不知道巴豆的事，因此說出來也只是巧合。誰知易紹賢為了安撫桂芊嵐，已經答應要為她除掉羅和煙。畢竟對於易紹賢來說，羅和煙只是個棋子，丟了就丟了，在桂芊嵐溫柔陷阱之下便說出了巴豆大餅的事。
桂芊嵐便將計就計。前世里，羅和煙就是被易紹賢算計死在小黑屋的，但桂芊嵐並不清楚其中的詳情，今日重新推到再來，便又是一番光景。
何語依站在羅和煙面前，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反倒是凌昶聲音低沉卻柔和地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學生有罪。”羅和煙並不看何語依，只是改坐為跪，“學生不該在禁閉時進食，這是《凌滄十戒》上明文規定的，學生沒能遵守‘戒食’一條，只能誦讀戒條百遍，以自紓罪過。”
凌昶也看到了一旁被咬了一口的大餅，神情卻是緩和的：“你的事情我聽易院正提了，你本質並沒有做錯，只是行事魯莽不和規矩，既然你誠心思過，那明日一早，你便出來吧。”
“謝掌門。”羅和煙依舊恭敬地行禮，自和掌門交談后，她便再未看過何語依一眼。何語依望着她涼薄的神情，知道自己已經永遠地失去了一個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