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怕別離
楊曉東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湘雪凝則是一臉的不敢置信,半天才想起來去追。而這裏已經是大堂,他看到江南站在走廊上,嘴角一揚笑着走過去。
“曉東!”
楊曉東應聲而停,努力的忍下想回頭的衝動。湘雪凝已經沖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曉東,你是曉東對不對?”
楊曉東眼神茫然的看着他,腦子卻轉得飛快。這個人是誰?她怎麼會知道楊曉東這個名字的?他幼年幾經漂泊,去過太多地方,認識的人又多又雜,一時竟想不出自己何時認識了這樣一位姑娘。
“是我,你還記不記得?吉祥,我是吉祥啊!”湘雪凝滿臉希冀地看着他,換來的仍舊是一臉茫然。僵持半晌,湘雪凝終是放開了手。她一生孤苦涼薄,而他猶如黑暗中的燭火,給了她唯一的光明和溫暖。可是,他不記得了。
香雪凝苦笑着搖了搖頭,含淚後退,“對不起公子,認錯人了。”罷了,忘就忘了吧,現在的她,又有什麼資格還要他記得?罷了,罷了。。。。。。
快要天亮的時候,楊曉東和江南才回了客棧,兩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話。到客棧時,本想着各自回房休息,卻見一個身影歡呼雀躍的一路奔來,幾乎是撞在了兩人的身上,竟然是。。。。。。如意?!
楊曉東抬頭去看,柳星璃正站在不遠處微笑着向他們點頭示意。
郝如意的經歷說來雖有些離奇但卻並不複雜。據她的原話是被一個“白衣服長頭髮的大哥哥”給救了,那群人本來要殺人滅口的卻就此作罷。一來郝如意不懂武功,二來她那時昏昏沉沉,具體的情形根本描述不清楚。柳星璃笑着說她是“福大命大”,江南和楊曉東則對此持懷疑態度,奈何那白衣長發的男人救人之後就走了,郝如意也的的確確是毫髮無傷,再爭論不免顯得多餘了。
早飯過後,楊曉東就一直呆在屋子裏,直到吃午飯也沒有出現。郝如意見狀乾脆弄了些吃的給他送到了房裏。楊曉東正在桌旁發獃,看到她先是一愣,繼而也就順她的意吃飯。郝如意在一旁又是夾菜又是倒水,伺候的那叫一個周到。
楊曉東吃着吃着突然停了,放下筷子斜眼去看她。“你以前跟我鬥嘴斗不贏臉都要臭半天,突然對我這麼好,有什麼企圖?”
“那個。。。。。。”郝如意乾咳兩聲,坐到他的身邊去,從頸間扯出了那塊半月形的玉墜,“這個,你還記不記得?”郝如意見他明顯愣了一下,又趕忙指着自己的臉,“是我,我啊,想起來沒?”
楊曉東幾乎是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你。。。。。。你是,如意?你還活着?!”
郝如意也站了起來,帶着滿臉的喜悅和微笑,“哥,好久不見。”
楊曉東呆了半晌,突然抱住她,直轉了好幾圈才停下,揉着她的頭髮自顧自的笑出了聲,“你還活着,太好了。。。。。。”死丫頭,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我的好妹妹,我僅剩的親人,你可知道,在你走後,我有多麼的痛苦,多麼孤獨?
郝如意賴在楊曉東懷裏笑得合不攏嘴,而楊曉東則少有的露出一種溫柔寵溺的表情,“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過得好不好?”
“我?那次大水之後,就被師父給救了,後來就一直跟着他,”郝如意從楊曉東的懷裏抬起頭來,“我師父嘛,說來你也可能認識的,他住在鹿鳴谷,叫做郝少山。”好如意的眉眼一彎,笑得十分好看。
“鹿鳴谷?”見死不救郝少山?這郝少山長年獨居在鹿鳴谷,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醫術高明,也是出了名的脾氣古怪,有時會為了救人幾天幾夜不眠不休,有時又不論人家如何苦苦哀求都看也不看一眼,久而久之就得了個見死不救的名號。如意居然是被他給救了,這丫頭還真是。。。。。。福大命大。楊曉東笑,“那你不好好在鹿鳴谷獃著,怎麼跑出來了?”
“我是難得出來走走,誰知道我那師傅居然還弄個保鏢給我。”
楊曉東摸了摸鼻子,道:“江湖傳言江南山莊莊主江北羽與郝少山雖從不見來往但交情卻不錯,如此看來是真的了?”
郝如意撇了撇嘴,“那種事情我不知道,他。。。。。。”
“如意——”兩人正說著,就見江南推門進來。見屋子裏兩人親昵的樣子,江南吃了一驚“你們。。。。。。”
楊曉東見狀立刻放開了郝如意,後者則貌似不經意的四處看看。“怎麼了?”
江南看了楊曉東一眼,道:“也沒什麼,星璃找你。”他是真的鬱悶了,這兩個姑娘是怎麼一回事?楊曉東的吸引力就那麼大嗎,怎麼她們死活都看不出這個人危險,危險,危險!
晚上的時候,四個人總算是有重新坐在了一起,江南和柳星璃面面相覷,不知道坐對面的兩個人怎麼突然之間關係變得這麼和諧親昵,明明以前是一見面就吵的。
“還好這次你沒事,要不然我就真的不知道怎麼回家跟爹交代了。”江南道。郝如意沒事,他才真的鬆了一口氣。
郝如意笑,正要開口,卻聽到一旁的楊曉東忽然道:“柳姑娘,以後你一定要萬分小心。”
“啊?為什麼?”郝如意問,柳星璃也疑惑的看向他。
“如意告訴過我那天的情景,你們仔細想想,那天,如意是在柳姑娘的房間裏被抓的,而且她有清楚的聽到說抓錯了人,如果如意沒有剛好進了柳姑娘的房間,那被抓的應該是誰?”
眾人心裏都是一亮,柳星璃有些不可置信的抬手,指了指自己。
“這也是我在船上得來的情報。魔教死灰復燃,此次祭血堂出動了不少人,目的,就是抓你。”楊曉東一臉的凝重,“原因我還不知道,不過,”他轉而面對江南,“這一回,你們江南山莊有的忙了。”
他們四人因嫌客棧里人多眼雜,故而特地出門在江邊找了個地方,此時已是夜間,清凌凌的江水泛着月色,微風吹過,揚起岸邊細細長長的垂柳,空氣中瀰漫著嫩草的清香。月光有些冷,卻很溫柔。
柳星璃嘆了口氣,轉身看着江邊的石頭髮愣。
那天,他拉着她去湖邊,陪她找鵝卵石,“你看,這石頭曾經有稜有角,不也成了這樣?時間可以見證一切,同樣也可以撫平一切。傷口可以用來懷念,可我們不能帶着它上路,不管你得到了什麼,亦或是失去了什麼,不同的路上有不同的風景。”
那天,他擁她入懷,笑着告訴她,總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會好起來。。。。。。
只有他,可以幾句話就讓她眉開眼笑,而如今,是她的錯覺嗎?他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少,關係越來越生疏,距離越來越遠,彷彿那些溫柔和陪伴不過是她一個人的臆想罷了。正想着,突然聽到四周的響動,回神時周圍全是黑衣蒙面人,而楊曉東和江南擋在最前面,護着她和郝如意。幽冥使就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如同看着已落入陷阱的獵物。他通身黑袍,夜色中更是看不真切,只見他大袖一揮,周圍的黑衣人便立刻整齊劃一的抽刀攻了上去。四個人的距離一拉大,幽冥使立刻出手,像鬼魂一般飄過,眨眼到了柳星璃的眼前。柳星璃避無可避,只得抬手相抗,被他推出去老遠。
郝如意本不會武功,情急之下,竟伸手就去抓幽冥使的黑袍,楊曉東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奈何距離太遠,只急得大喊:“不要!”
幽冥使掌峰一轉,一團漆黑的霧氣掀起漫天的雜草樹葉朝着她就竄了過去。
眾人驚愕間,一抹紅色在黑氣之中忽的閃過。就在那一抹紅色觸到郝如意的一瞬間,黑氣同時抵達,將兩人推出去好遠,紅色的身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郝如意跌在了他的懷裏——江南咳了一口血,看郝如意的眼神卻是鬆了一口氣。
楊曉東也才跟着鬆了口氣,豈料幽冥使好似沒有看到,轉頭攻向柳星璃。楊曉東情知她必定招架不住,右手一動數把飛刀齊發,穿過那些圍攻他的黑衣人的咽喉,徑直釘在了地上,全部命中,例無虛發。
柳星璃已然支撐不住了,楊曉東便在她毫無招架之力的那一瞬間來到她的身邊,抱住她身形一轉,幽冥使一掌拍在了他的背上,楊曉東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看着楊曉東流着冷汗逐漸蒼白的側臉,說不清為什麼,柳星璃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
可是,流淚的時候,心雖然是痛的,卻奇迹般的安靜下來,踏實下來,依賴着他的懷抱,永遠不想離開——已經好久,好久,都沒有這種安心溫暖,被人保護的感覺了。
郝如意急啊,看着楊曉東都快急死了,突然眼前一亮,伸手向腰間一摸,就開始到處撒,全是白色的粉末,邊撒還邊碎碎念:“你還不死,還不死,毒死你,毒死你!”
幽冥使心下一驚,仔細感覺似乎的確有些頭暈眼花的中毒跡象,恨恨的一甩袖子,迅速帶人隱退在了夜色中。
郝如意出了一頭冷汗,慶幸自己混了過去,卻后怕的跌坐在地上直喘。楊曉東也再支持不住,眼神一恍就要倒下去。“曉東!”柳星璃回身撐住楊曉東,入眼,他和自己身上全是血,鮮紅的血,幾乎濕透了衣服,觸目驚心。
客棧
郝如意的眉毛都快擰起來了,整整一夜又是把脈,又是煎藥,忙得團團轉。柳星璃坐在楊曉東的床邊,看着他還昏迷着的臉出神。半晌,大概是覺得他會冷,伸手想去為他蓋好被子,郝如意卻也同時伸了手過來。
兩人對望一眼,都不知該說什麼。終究還是柳星璃先收回了手,郝如意蓋好了被子,在一旁站了半晌,才道:“別擔心,他一會兒就醒了,傷的雖然重,但好好調養……”
郝如意正說著,楊曉東便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一入眼就是柳星璃的臉,卻沒有看到郝如意。
“能夠一睜開眼就看見你,真好。”楊曉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卻很開心。
沒有人看見,郝如意的眼神瞬間就暗了下來,張口要說的話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她咬了咬唇,默默的轉頭走出去。
屋子裏,柳星璃看着楊曉東的眼睛,溫柔的揚了揚嘴角,她回頭拿起了她的玉笛,道:“睡吧,我不會吵到你的。”那神情,那話語,很有有幾分夫妻的味道。
少頃,客棧里響起了柳星璃如天籟般的笛聲,悠揚,婉轉。
楊曉東望着她恬靜的臉,心湖再也無法平靜,那曲子他知道的,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常相見……
柳星璃向來很少為什麼人吹笛,她的吟唱,這是……聰慧如他,怎會不懂。那一刻,他差一點就淪陷了,情感的火焰哪怕再壓抑再逃避,卻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愛上她了。
可就那麼一瞬,他記起了自己的身份,不可以。愛她,會害了她!就是這一瞬,他堅決的閉眼轉過頭去,也因為這一起一落,劇烈的咳嗽起來。
笛聲停了,兩個人的目光都離開對方。沒有人動,兩個人都慌張起來。
楊曉東輕嘆,目光落在床幃上,他是不是,該走了?……
朦朧中,門外似是有人說話的樣子,好像是江南在問如意有沒有受傷,身體有沒有不舒服,楊曉東的頭開始痛起來,只好努力去聽他們說什麼。
“我哪有受傷,我的名字是什麼,郝如意好如意,我從來都是吉祥如意的!”是如意的聲音,很不服氣的語氣,楊曉東輕笑,這丫頭……
等等!吉祥如意,如意……如意的姐姐叫什麼名字來着?是,沒錯,是“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