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愛恨難明
除了一身紅袍的烈焰使,其餘魔教中人穿的都是各門派的衣服,這導致大多數人無法分清敵我,眾人打成一團,場面混亂至極。
“王爺小心——”
隨着一聲高喊,烈焰使的火焰刀甩了過來,刺中的不是秦王爺,而是擋在他面前的楚留奕。鮮血不斷地外涌,楚留奕的臉瞬間白了起來。他一咬牙,竟是反手硬將火焰刀拔出來擲了回去,下一刻,飛刀出手人也跟着朝烈焰使攻過去。
江北羽已經到了,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派人保護柳星璃。江南還在努力的控制局面,盡量減少誤傷,郝如意則是完全嚇傻了,捂着嘴說不出話來。大哥哥。。。。。。他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支撐多久?
郝如意左顧右盼,身邊還閑着的只剩持劍站在秦王爺身邊的朱晟奕,“你怎麼還在看,快去救他呀——”郝如意使勁去拽他的胳膊希望能拉他出手救人。
“我救他?我憑什麼救他?本世子。。。。。。”
憑什麼救他?郝如意突然覺得眼前的人不可理喻,心裏又急又怕火氣噌的一下就竄了上來,吼道:“憑什麼救他?他是你弟弟!!救他啊!”
在打鬥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之後,眾人倒是抓住了幾個魔教教眾,不過全部服毒自盡了,各大門派皆有傷亡,各自修養善後。郝少山來過一次,在確認郝如意沒有受傷之後,又自顧自的走開了,其他事一概不理。
郝如意看着楚留奕的傷口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火焰刀的傷口很難止血,處理起來麻煩異常,等郝如意忙完了,已經是臉色發白又累又急出了一頭一身的冷汗。
秦王爺一直在一旁,眼中的震驚和心痛掩都掩飾不住。那是怎樣一具身體,刀傷、劍傷,甚至還有火烙,還有他看不到的已經消失的傷口。到底經歷了多少事,才會變成了今天這樣?那些痛和傷口,傷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心突然間,很疼。
那是。。。。。。他的兒子,他的骨肉,一直就在身邊,而他渾然不覺。“父親”這個詞突然就變作深深的諷刺。孩子、孩子!我為你做過什麼?什麼都沒有,卻累你至此。
楚留奕並沒有昏迷他一直醒着,即使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神志不清,即使痛得渾身發抖,他仍舊醒着,固執的不肯閉上眼睛。小時候的經歷,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他該多休息的。郝如意在一旁心疼得直哭,她一哭所有人都亂了陣腳。
柳星璃紅了眼睛,再不管其他人的反應,握住楚留奕的手,幫他理了理額前的頭髮,輕聲道:“睡吧,你不會死的。我絕不會讓你死的。我守着你,看着你,陪着你。”
他們之間真的有愛情嗎?柳星璃曾不止一次的懷疑過這件事情。若有,她牽腸掛肚他卻若即若離;若沒有,何以她不過握了他的手說了幾句話,他就放下防備安下心來?
秦王爺走的時候,朱晟奕明顯的臉色不善,郝如意則是心神恍惚,江南一直陪着她,只派了幾個小廝送秦王爺出去,好在秦王爺如今也無心這些小事。
楚留奕一清醒,立刻就要起身。
“不準!”郝如意叉着腰站在床前阻止他。臉色還是很蒼白,受傷才沒多久哪能這麼折騰?“哥——”
楚留奕抬手把他往一邊推,“別鬧。”
眼看着他就起來了,又不能使勁把他拉回去,“那。。。。。。那你坐着,我有話要說。”郝如意說著摘下了頸上的玉墜遞到他面前。
楚留奕不接,“你也知道了?”
郝如意用了很久來分析這句話的意思,“你。。。。。。你知道?那你在秦王爺身邊那麼久,幹嘛不說啊?”
“我為什麼要說?”
“不是,那什麼。。。。。。”郝如意撓頭,是啊,為什麼要說呢,想想秦王妃,想想朱晟奕,再想想已故的楊家伯母,令人心寒的地方怎麼會有家的溫暖?不如不說。“哥,你到底有多堅強?那麼多艱難困苦,那麼多口不能言,為什麼從來只見你笑,不見你哭?”
楚留奕還是笑。傻丫頭,你哪裏知道,你有師父,有朋友,你掉一滴眼淚有一堆人跟着心碎,可我呢?就算哭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多少個日日夜夜裏,他永遠都只有一個人,再怎麼寒顫顫的天氣,也不會有人提醒他添件衣服。楚留奕的日子,不是誰都能過的。
郝如意低着頭,自責自己一時嘴快,楚留奕拍拍她安慰道:“傻丫頭,那關你什麼事?不是你的錯。”
“那這個。。。。。。”郝如意猶豫着,還是把玉墜拿了出來。
楚留奕接過來,嘆了口氣。
秦王爺住在湖州知府的府上。蘇不青帶了另外幾個大內密探,想要聯合揪出魔教背後的黑手。魅影魔功重現江湖,令人不得不疑心當年的魔頭沈木頃未死,偏偏大內的相關檔案不翼而飛,朝廷真的無法再坐視不理。
等只剩秦王爺和楚留奕了,兩人卻相對無言。秦王爺伸手想去碰他,楚留奕卻驀地後退,避開了他的手。
秦王爺驚愕半晌,才反應過來,“你。。。。。。你恨我?孩子,我。。。。。。”
楚留奕默然,“王爺如果沒什麼事,屬下先告退了。”
“孩子。。。。。。”
“王爺,”楚留奕深吸了一口氣,“我娘已經過世很久了,她生前過得很不好,可死的時候並沒有什麼遺憾和不甘。至於我爹。。。。。。我心裏對他毫無印象。我並不是恨他,只是毫無印象而已,沒有辦法把一個陌生人和父親這個角色聯繫在一起。我爹和我娘之間究竟有多少愛、多少恨,都隨着我娘的離去而煙消雲散了,至於我,”他頓了很久,才又說道:“我不會介入別人的生活,也不希望有人打擾到我的人生。”
楚留奕離開知府家的時候,頭也不曾回。秦王爺再愧疚,終是留不住他。
“枕霞樓的頭牌裝什麼清高,還不是婊子一個!”湘雪凝聽夠了這句話,也受夠了這一群噁心的男人。就這樣把她堵在街口,以為她袖子裏的劇毒袖箭是吃素的嗎?湘雪凝的手已經抬了起來,卻又放了下去。因為她看到楚留奕正走過來。
在他的面前,湘雪凝的身份是郝如意的姐姐,是一個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柔弱姑娘的形象。想要繼續呆在他們這群人身邊,這個形象就不能有改變,更別提是有可能引得別人懷疑她的舉動。湘雪凝順着面前男人的推搡跌倒在地上。她知道楚留奕會過來救她。
原本不過是做一場戲,可當楚留奕的手向她伸過來時,卻不知怎的認了真。
原來,他還是那個他。唯一的一縷光亮,唯一的一絲溫暖,讓她近乎枯萎的生命還可以有一點點鮮活的色彩,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湘雪凝心裏的記憶似乎在一瞬間全部被喚回,連愛情也蘇醒了。曉東,你回來了。。。。。。
楚留奕將湘雪凝帶回了江南山莊,姐姐的到來對郝如意來說自然是一件令人無比興奮的事,開心的抱着湘雪凝的胳膊搖啊搖。
“如意,你真的很幸運。那麼多人疼你,愛你,”湘雪凝笑着扭頭去看郝如意,這丫頭長得真是漂亮,天生的漂亮,是後天的任何努力修養都比不過的光華,“連我都要嫉妒了。”
郝如意微笑,抱着湘雪凝的胳膊靠在她的肩上。“姐姐生得那麼美,一定可以找到一個特別特別好的人,然後我就有一個特別特別好的姐夫啦——”她轉着靈氣的眼睛想像。
這天,是一年一度的花燈會。就算凶殺案一再發生,就算江湖武林亂作一團,百姓們仍舊是淳樸而簡單的,只要豐衣足食,誰也擋不住他們去過繁華的生活。
洞庭湖上到處有人放河燈,已經入夜了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江南準備了一艘畫舫,大家索性夜間游湖,江北羽嘆道果真是一群孩子,也就隨他們去了。
漫天的煙花,滿湖的許願燈,熙熙攘攘的遊人,高掛的花燈,明朗的月色,繁華,安定,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喜上眉梢。
我們來許願吧,就讓我們長命百歲,然後永遠都在一起——郝如意一向是最孩子氣的一個。楚留奕默不作聲的看着她興高采烈的玩鬧,郝如意就靠到他身邊去纏他,纏着纏着兩個人就鬥起嘴來。
江南寵溺的看着她玩鬧,在心裏默默的念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湘雪凝亦看着他們,我愛的和愛我的,請不要再離開。
柳星璃本來在吹笛,聽着這一船的嬉笑怒罵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你可知道,很多時候,我的心裏眼裏容不下別人,只有你一個。如果可以,請你一世安樂,一世康寧。
如果這些願望全部都實現,會很美好吧。
那一天,風很輕柔,星很亮。
姑姑?柳星璃夜半醒來時,看到的就是李懷蘇的身影。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恍惚了一下,覺得姑姑似乎是還沒有死,起身就跟了出去。
一路跟着,直到跟進了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夜風一吹,柳星璃才瞬間清醒了不少。四下里靜悄悄的,沒有路人,也沒有燈光。
屋子裏一片漆黑,只窗前有個模糊的人影。柳星璃正想走過去看看清楚,身後的門卻“咣”的一聲關了個嚴實。屋子裏一下子亮起來。
柳星璃握緊手中的長笛只待攻擊窗邊的人,卻冷不防被人從後面抱了個滿懷,心下一驚,再去看窗前,哪兒有什麼人,不過掛了件衣服!待她反應過來要甩開來人時,竟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渾身使不出一點勁來。這時她才想到方才推門時觸到的粉末狀東西可能是迷藥。她畢竟是初涉江湖,經驗太少,此時暗叫不好,卻已經晚了。
“美人兒,我已經想你很久了。”身後的人呵着氣說道。那聲音,赫然是朱晟奕!他笑擁着柳星璃向床邊走去,心裏卻想起不久前與湘雪凝的對話——
“你要的是柳星璃,我要的是楚留奕,你我二人合作,有何不美?”
“只可惜便宜了那臭小子!”
“你美人在抱,我自然有辦法帶他遠走高飛,叫他們一輩子不再相見,獅子不也是眼不見心不煩了么?。。。。。。”
楚留奕睡不着,就在莊裏來回的晃,心裏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龍隱司的事、魔教的事,還有,柳星璃。
江南山莊內假山林立,建有很多八角亭。楚留奕心不在焉的踏着石階走上去,卻看到一個女子縮在亭中的角落裏。
湘雪凝?“這麼晚了還不睡?”楚留奕邊問着邊走過去。對於小時候曾陪伴過他的人,楚留奕總是心存感激的。
湘雪凝抬頭去看他,十年不見,他是益發的高挑俊朗,,怎的自己今日才發現?“你不是一樣也沒睡?”
小院裏,朱晟奕不斷地說著些“對她好”、“富貴榮華”之類的話。柳星璃被他壓在床上,想掙扎卻使不上力氣,氣的眼淚都掉下來了,絕望中,不知是不是出於本能,她不假思索的大喊道:“曉東,救我——”聲音已帶了哭腔。
“他不會來了。”朱晟奕喘着粗氣,顯然早已動情,“他在陪他的小情人兒,今晚,你是我的——”
眼前閃過楚留奕的笑容,柳星璃只覺得眼前的一切讓她噁心,當下雙眼一閉,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拼力一掌拍過去,竟將朱晟奕凌空打飛出去,後者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黑,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柳星璃拉好弄亂了的衣服,強撐着搖搖晃晃的向外跑,嘴角已滲出了鮮血。此時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快回去、快回去!只要回去,就可以看到他,他就會保護自己。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