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亂墳崗（上）

這幾天，我在酒店和茶館裏聽到人們議論最多的，就是關於“江天被洪子軒殺死了”的消息。

這可以算是近十年來武林中發生的最不可思議的一件事了。

洪子軒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俠，他有個特點，生平與人過招，從不用兵器。人們都猜不透他那一雙手掌到底是由什麼構成的，總之，憑這雙掌，他不但在世間罕逢敵手，而且可以接天下間各種或大或小、有毒無毒的暗器，據說至今從未失手過。

在以前，人們說起洪子軒，總是豎起大拇指，說他武功高，人品好，扶危濟困，除暴安良，絕不愧對一個“俠”字，又說如今世風日下，這樣的人已經很不多見了。可自從十天前江湖上傳出“洪子軒殺死江天、奪走了江天的兩件寶物”這件驚天奇案之後，人們對洪子軒的評價發生了戲劇性的逆轉：幾乎所有的人都統一了口徑，都在異口同聲地罵他，說他其實是個披着羊皮的狼，人面獸心，為了區區兩件寶物，竟然害死了江天，實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畫龍畫虎難畫骨”。當然也有人在私下裏說：“這兩樣東西，都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寶，光一件就足以讓人垂涎三尺，何況兩件都加在一起，——也難怪洪子軒動心，寶物實在是太誘人了！”

那麼，是什麼樣的寶物，竟然使得一代大俠都為之動心？據說，這兩件寶物，一件是“金甲衣”，輕如蟬翼，棉如柳絮，穿上它卻能刀槍不入；一件叫“還魂丹”，生命垂危之人吃了它，會登時容光煥發，而練家子有它相助，會徒增二十年的功力。

也有人說：“什麼南俠嘛，武功也太不濟了，怎麼這麼容易就被人殺死了！”

要說江天的武功，的確不是江湖上最頂尖的，別說第一，恐怕連第十都很難排上。但要說江天的名氣，那絕對是江湖上、武林中最響亮的。他和洪子軒的師父於坤被江湖上人合稱為“南北雙俠”。要知道，這樣的稱號是絕無僅有的，因為世上沒有東俠西俠，更沒有中俠之說。不過二人得這兩個稱號，緣由不盡相同。於坤精通南拳北腿，十八般武藝，武功博雜而高深，生平未逢敵手，再加上他常年在北方出沒，所以人們心悅誠服地叫他“北俠”。只可惜，於坤兩年前突然身染重疾，遍求名醫，醫治無效，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此時他才剛過知命之年，也算英年早逝。——這彷彿暗暗印證了一件事：武功再高，就算打遍天下無敵手，也鬥不過病魔。至於江天，武功雖比於坤差了不少，可人家勝在義氣上。在江湖上，“義氣”是最被看重的東西，一個人能不能被別尊重和敬仰，主要不是看他武功，而是看他“義氣”。有個詞叫“義薄雲天”，來形容江天，可以說非常合適。江天勤於助人，樂善好施，不但能為朋友兩肋插刀，而且能為窮人散盡家財。只要別人有求於他，他一定鼎力相助，只要他看到別人有難，也絕不會袖手旁觀。有些人，可能一輩子會幹幾件大善事，可江天幾乎每天都在干善事，以至於有人說，他這麼勤奮，如果把這些時間都用在練功上，恐怕早就是天下第一了。的確如此，絕大多數武林中人就把時間大多用在練武功上了，江天卻都用在給別人解決困難上了。他這樣不厭其煩地持續了二十多年之後，就慢慢無形中成為了江湖上的領袖，江湖上、武林中幾乎所有棘手的事或糾紛，全都來找他解決，人們都相信，江天絕不會偏袒任何一方，而在霸道、再牛的人，也不會不給他面子。於是，由於江天住在南方，“南俠”之名不脛而走。

我是個小人物，不會武功，也沒有江天那麼高尚的道德，我一天乾的事，就是吃喝拉撒，基本上沒有什麼新鮮的。不過最近，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洪子軒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為何這般不識趣呢，殺誰不好，搶誰不好，偏偏認準了江天，這不是把別人的虱子抓到自己身上嗎？

這天，我到鎮上一家飯館吃午飯，卻還在被這件事情困擾。而剛吃到一半，店裏就進來三個壯漢。這三個傢伙一進門，還沒坐穩，其中一個絡腮鬍子就開始大吵大嚷：“***，這幫王八蛋，竟敢揍咱們的兄弟，不好好教訓教訓，以後就要登鼻子上臉了！”說著就拿拳頭把桌子砸了一下，發出“砰”的響聲。

他們中間有一個小眼睛大鼻子的人，那人眨眨眼睛，吸了一下鼻子說：“教訓一下就是了，千萬不要鬧出人命。”“絡腮鬍”大叫：“這是什麼話，拳腳無眼，打架哪有不死人的？”三人中最後說話的是個鷹鉤鼻，只見他微微一笑，說：“咱們盡量不要傷人命，不過打架的事，誰也說不準，要是打得興起，恐怕難免死人呀！”

接着就聽那“小眼睛”沖店夥計喊了聲：“上四碗面。”

很快面上來了，三人吃着麵條聊了起來。我聽見他們說，吃完飯，要去亂墳崗。

我預感到即將有一場惡戰在亂墳崗爆發。我是個很愛熱鬧的人，但最近這個小鎮上一直很平靜，所以此時我在心中已經做了一個決定：上亂墳崗去。我很快就吃完飯，在他們三個之前離開了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