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寂寥無邊
我想化作一道海風
吹過海面留下道波瀾*-*
刻下屬於自己的痕迹
哪怕時間有多短暫
我這一生已不再有所遺憾
許多事就在我們戀戀不忘的時光里
悄無聲息地離去。。。。。
生活,因為有了彼此變得五彩斑斕;天空,因為有了彼此的笑臉顯得更加深藍;孤獨,因為有了思念無形中淡化成寂靜之聲。
當我們走投無路舉目無親時,誰的身影在我們的腦海出現得首當其衝;當我們一無所有身無分文時,誰的笑容在我們的心底升起帷幕;當我們悲傷窒息痛徹心扉時,誰的胸膛還在殘留我們臉龐的餘溫;當我們落寞無助無盡空虛時,誰的溫暖一直在我們的身旁守候;……
那個夏天,那一個夏夜,她為逃避父母的不可理喻與他靜靜的相互依偎在放滿星光的夜空下,他們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她,沒有一般女孩撒嬌的習慣;他,沒有普通男孩的甜言蜜語;她只記得他在那一個夏夜的唯一一句話:不管你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不管天涯還是海角,不管地獄還是天堂,不管所有的一切,我永遠、一直,站在你的身後;不管你是在我身邊還是在遙遠他方,我都會以你的幸福為幸福,以你的痛苦為痛苦,只要你願意,我的肩膀就是你無限期伏靠的港灣。
秦漫雪將母親留給自己的為數不多的錢財給母親置辦了後事。她母親沒想到的是,當自己的女兒給自己辦完後事時,她唯一留下給女兒的東西,都已所剩無幾。秦漫雪為這幾日母親後事的操勞,身體像被抽空了一樣,瘦了一大圈,遠遠望去,黑眼圈顯而易見,貌似一雙黑乎乎的不知是什麼的東西。整個人,像具沒有靈魂的乾屍。她挎着空空如也的書包,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在四季如春青蔥翠綠的松林間川流不息,在林間小徑上步履蹣跚,在這骯髒、人情淡薄的世界墜入悲傷的長河。
小鎮上不是很繁華的景象,到處是歡聲笑語,處處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的老農們嘴角露出抑制不住的淺笑,今年大獲豐收,真是上天眷顧啊。街道兩旁擺小攤的小販,擠滿了街道的每一個角落,什麼手機專業貼膜的、賣玩具的、賣傷葯的、賣服裝的,不勝枚舉,數都數不過來。他們大多都面帶微笑、慈善,個個充滿了對生活的激情,對未來的嚮往,洋溢着幸福的曙光,不像城市裏的人們,一副慈善家的面容,大好人的架勢,張口閉口文縐縐的“污言穢語”,暗地裏卻為所欲為,各懷鬼胎。活潑可愛的小孩們,因為一個氣球在大人們中間追逐。門面里的老闆正在給客人們展示着自家商品的態勢優劣,製造的精緻程度,質量的良好偏差,話語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攤位上的音響里永遠重複着一句讓人難以決絕的話: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我們的商品由於廠家管理不……。喧囂的買賣市場,嘲雜的叫賣聲,塵煙瘋涌歡樂無極的小鎮,其中卻鑲嵌着一面垂頭喪氣地顯得極度憂傷的殊容。
秦漫雪勉強從擁擠的人群中側身走出,雙眼定格在面前車站內的市內班車。她打算遠離這個傷心的地方,遠離這個充滿悲痛的小鎮,遠離這個被上帝詛咒的蠻荒之地,遠離那些不屬於她的,歡聲笑語。
在一路轟隆隆的聲音和油味衝天的熏陶下,秦漫雪來到了她原本那個城市裏的被爭吵玷污的家。她擺擺有些沉重的頭腦,揉揉被眼淚模糊的眼睛,顫抖着打開那已經銹跡斑斑的銅鎖,推開有些風化的陳舊滄桑的房門,徑直慢慢地走了進去,任由從門裏衝進來的風吹着有些蓬鬆的秀髮。秦漫雪一步一步的靠近客廳,在這熟悉的風景里迷惘,在這熟悉的場地里憂傷,在這熟悉的裝飾里陷入絕望;她如行屍走肉般走進自己的房間,一絲不變的裝潢,沒有太多平常女孩喜歡的色彩,沒有粉色的抱枕,沒有喜氣的被子底色,沒有眉飛色舞的壁畫…只有一張簡單的寫字枱坐落在窗檯前,顯得單調毫無生氣,也許是時間的關係,簡陋的閨房看起來變得有些凄涼。
在溫習完自己的房間的景觀后,秦漫雪失魂落魄的靠近父母的房門,放在門把手的手忽然停頓了下來,她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一探究竟,該不該就這樣默然的走進,探索這間屋子的秘密。打搬進這棟房子,她就從來沒有進過父母的房間,也不知道父母的房間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秦漫雪在門外猶豫不決,躑躅了半晌,鼓足了勇氣扭動門把手,推開那扇一直固若金湯的木門,佇立在眼前的景象讓秦漫雪目瞪口呆,到處是散落的棉花,整間屋子一片狼藉,床上的被子已經被剪得面目全非體無完膚,整個房間像被盜賊洗劫過的一樣,翻箱倒櫃,不堪入目。窗戶前還放着一梳妝枱,鏡面已經破敗,還有一張凳子,卻出乎意料的還完好無損的規規矩矩的呆在梳妝枱前,像在等候主人的親幸。
挪步到台前,雙腿微曲輕輕地坐在凳子上,梳妝枱上隱隱的還能看見一些散落長發,還能清晰的辨別幾滴被灰塵覆蓋的不知是眼淚還是露水的印記,也許是久經時間的考驗,已經變得乾涸硬化。秦漫雪看着鏡子中無數個自己沮喪的嘴臉,嘴角艱難的扯動,露出一個對自己極度不屑的冷笑,那笑容,像極了夢魘里惡魔的微笑。她把臉轉向窗外投進屋裏有些無力的蒼白的陽光,它雖然淺淡,卻很刺眼而傷神,還讓人感覺腦袋很是眩暈。秦漫雪一臉的倦容,在這蒼白陽光的襯托下,顯得無比憔悴。半臂懸挂在窗頂的帘子隨風起舞,宛如脫光衣服的柳枝般在空氣中跌宕起伏,訴說著秋天的凄涼,展望着秋季里破敗不堪的悲苦。
秦漫雪低下頭,擠盡眼中最後的一滴眼淚,淚水不偏不倚的剛好落在從抽屜里伸出的一張紙角之上,隨着筆墨開始慢慢地蔓延進去,直至看不見結尾。秦漫雪急忙馬不停蹄的拉開抽屜,裏面僅存一本有些褶皺的信箋紙,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頁還未完成的書信:
給女兒的信
漫雪:
我的女兒!漫雪,我愛你!媽媽知道,這句話來得太晚太晚…。對不起,漫雪,請原諒媽媽的自私,媽媽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是一個不配當媽媽的媽媽。我已經無法忍受現在的生活,你爸爸成天不務正業,就知道賭,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和他這樣繼續生活下去,我和他在一起,一天除了吵就是打,這似乎已經成了眾所周知的惡習。
媽媽要走了,去一個沒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媽媽真的想帶着你一起走,一起生活,然後一起忘記所有以前的不愉快不高興的事兒,一起幸福的生活。可是媽媽不能,媽媽知道,你跟着我,只會給你帶來痛苦,帶來充滿缺陷的人生。原諒媽媽以前對你的不善待不友好的行徑,如果我不對你嚴厲要求,不對你爆聲叱喝,在以後的社會,有許多事,以你的性格,以你年輕氣盛的脾氣,你不會忍讓,不會低聲下氣,不會甘願被人唾棄,不會妥協,那樣吃苦的永遠是你,你就永遠學不會怎樣去適應這個讓人厭惡的社會。
對不起,我的女兒,對不起!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遠走他方,我已不會再對你棒斥吆喝,再也不會了————明天是你的生日,媽媽真的好想陪你度過一個完整的夜晚,陪你過一個完完整整的生日。從小,你就沒有過過一個生日,沒有吃過父母給你買過的一塊蛋糕,沒有收到過父母送給你的一份禮物,沒有過父母的哪怕一個吻,更不必說一句“祝你生日快樂”——對不起,原諒媽媽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離開你!對不起,我的女兒。
不過,你放心,到媽媽該回來的時候,媽媽一定回來看你——
漫雪,媽媽真的真的不想離開你,媽媽真的不想。你知道嗎?在媽媽的心裏,你一直是媽媽的心頭肉,一直是媽媽的掌上明珠,一直是媽媽的寶貝,一直是,媽媽的驕傲。別怪媽媽平日對你的“不滿”,媽媽只是不想你以後“真正的”被別人欺負,媽媽只想你能夠幸福的生活,平平淡淡度過你的一生。我也沒有期望過你爸爸能夠給你你想要的,媽媽只求他不要為難你就好。
漫雪,對不起!媽媽真的很愛很愛你!請原諒媽媽的偷偷離去,媽媽實在不想你跟着媽媽受苦受累,媽媽只想你堅強的成長,忘記你難堪的過去,幸福的生活!對不起,漫雪!以後沒有媽媽的吵鬧聲,也許你會生活得更好,生活得更如意,更順暢。對不起,恕媽媽不能晚上再去你房間給你蓋被子了,呵呵,你晚上踢被子很厲害,經常把被子給踢下床……記住,晚上睡覺的時候,記得要蓋好被子,把肩膀兩邊壓緊一點,那樣一般就不會了,還有,少吃一點冷食,那樣對你的身體不好,在學校,要和同學們好好相處,不要輕易去招惹別人……
信到這裏就無聲的斷了,像斷了線的風箏,失去了方向。秦漫雪獨自坐在客廳里沉滿灰塵的沙發上,她將信紙揉成一個堅硬的團,扔向茶几前的電視機,只聽見聲“叮”的脆響之後,客廳里瞬間變得死一般寂靜。秦漫雪仰頭就這樣靠着,電視機頂上的那張全家福上的人們就這樣勢無忌憚沖她笑着,貌似在嘲笑她的無能,嘲笑她的懦弱,眼淚抑制不住的從兩鬢滑落,滴在剛好看不清人影的地板磚上,濺起煙火般的水花,潮濕了陽光爆曬后的溫度,浸濕了決裂已久的母愛的溫柔。
客廳里,泛濫着頹廢的氣息,被空虛、孤獨、悲傷、離愁、難過、想念、痛苦,毫不留情的裝飾。四下沒有一絲靈氣,沒有一絲聲息,空氣變得稀薄,光線變得暗淡,天花板的吊燈任由混泥土緊緊地抓着,沒有掙脫,終於,地板上留下一抹魚肚白,泛白的月光悄悄地溜進客廳,在濕潤的時空裏踏足。風還在從門裏呼呼而過,席捲着房屋裏每一個被黑暗侵襲的角落,它輕輕地撩起窗帘的一角,像孩子一樣掀開窗帘慢慢地把頭探出窗外。
淚水找錯了方向,暗地裏投降,你對現實的倔強。
“媽媽,我想你!原諒我以前的任性,原諒我————對不起,媽媽!”秦漫雪雙眼緊閉着,嘴裏發出模糊不清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