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媽媽丟了
李婉覺得她的人生充滿了失敗,就像她在單位里的境地,用兩個字來形容“尷尬”。當一名好醫生,一直是她的理想,可理想與現實猶如牛郎織女,很難相會。在江頭市中醫院裏,她李婉就屬於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境地,用她自己的話形容,就是忒憋氣。
李婉脾氣很執拗,在人際交往上是一根筋,總是順着自己的心。她不具備場面上的那種功夫,也不像人家小姑娘將一身白大褂穿得顯山見水的,再配上一副嬌滴滴水靈靈的勁兒,還有一身善於拿捏的功夫,總能撐住場面。李婉同志給人的印象總是四個字:認真、執着。那是委婉的說法,說得直白一點,就是不會做人,太較真。可李婉並不在乎,她在乎修鍊自己的內功。“醫生,就要有醫生的樣兒,醫術與醫德才是最重要的。”李婉總是這樣安慰自己,雖然在醫院裏不太招人喜歡,但好歹在這幾年裏也沒犯過啥錯,也算清靜。
一大早,醫院值班護士巧兒突然打電話來,說有一位病人到住院部找她,嚷着要找她看病,任誰勸都不行。
李婉腦海里立即就浮現出一個人,小眼睛,鼻樑上架着一副無邊黑框眼鏡,方臉,不大愛說話,總是一副別人欠他的表情,顯得諱莫如深。“但願不是他。”李婉眉頭皺了起來。思紂着這一去又不知得耽擱多久,李婉只好把她婆婆送到了她媽家,一進屋,黃小坡她媽臉就沉了下來,因為李婉媽躺在床上沒起身。照顧李婉媽的表姨媽一見這黃老太太不高興,趕緊進裏屋把李婉媽扶了起來,用手指着黃小坡他媽對李婉媽說:“你瞧瞧,誰來啦?認識嗎?”李婉媽用手揉了揉眼睛,盯着黃小坡他老娘看了一會兒,忽然雙手一拍,笑着說:“小晃,你回來啦!”緊緊地抓着黃小坡他媽的手不鬆開。這下黃小坡他老娘愣了,“搞啥名堂,竟然裝不認識?”嘴一撇,眼一瞪,甩開老太太的手,抬步就要走,“媽,媽,你別。”李婉拉住她婆婆,趕緊解釋,見黃小坡老娘的臉色漸漸緩和,恢復正常,李婉這才敢出門。
表姨媽卻看着這表親家,心裏着實不是滋味。你想啊,這罪魁禍首是黃小坡啊,你這老娘們兒還有啥資格擺你這張老臉?越看這老寡婦越生厭。因此,黃小坡他娘開始念叨日子的艱難時,表姨媽的臉色就很不好看了,她打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您老說得對,是,日子艱難,這都是誰害的呢?”黃小坡他娘一聽這話,不樂意了,這是權威受到挑戰啦。“俺說這日子艱難,那可是大實話啊,俺小坡掙個錢也不易,難怪他會這麼辛苦,敢情都弄進窟窿里了。”
58歲的表姨媽氣得直冒火,“您老說的這是啥話?都弄進啥窟窿里了?我老姐可不是那種把兒養大就要把兒榨乾的人,好歹也是有醫保有積蓄的,她用得着靠小坡過日子?”
黃小坡老娘氣得直哆嗦,手一指:“你說的是俺是不是?”
表姨媽回道:“就說你咋了?你也不問問清楚,我老姐這病是怎麼得的?如果不是小坡,她會成這樣嗎?”
“俺小坡咋啦?今天你必須得跟我說清楚。”黃小坡老娘雙手叉腰,唾沫橫飛。
表姨媽極力控制自己,但終還是沒忍住,她的嘴像機關槍一樣嗒嗒嗒的就全射出去了。黃小坡老娘剛開始怒不可遏,最後臉色漸變,一下癱軟在沙發上,雙手捂住老臉,全身顫慄,老人覺得自己的臉都被丟盡了。要知道,她辛苦一輩子而活得執拗,全憑心中坦蕩。於她而言,臉面比啥都重要。“小坡啊……”她捶胸頓足的嚎了起來,一聲接一聲的嚎,長長短短,上氣不接下氣,最後竟然暈了過去。
表姨媽一下慌了,趕緊掐人中,噴水,抹風油精,搗騰了好一會兒,總算緩過勁兒來。誰知,又是有一聲沒一聲的干“嚎”。好不容易端茶倒水賠不是,又是安慰,黃小坡她老娘才住了聲兒。表姨媽鬆了一口氣,迴轉身去看她老姐,呆住了,床上沒人,滿屋都沒找見,急得團團轉。就為了眼前這個主兒把老姐給弄丟了,表姨媽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這可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