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夢回神州
“你不回中國？你再說一遍？”唐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蔣經國怯生生的看看安娜，又壯起膽子道：“我不回中國！”
唐毅恨不得一腳踹死他，自己冒着生命危險和敵友不明的安娜合作才將他從謝可夫農莊救出來，他居然說要留在蘇聯？留在這裏幹什麼，繼續偷泔水吃被人打的滿地爬嗎？這不是賤骨頭是什麼！
唐毅強壓着怒火，語重心長的道：“中國畢竟是你的祖國，現在你留在蘇聯對祖國很不利，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們確實是為了你好！”說罷，從中山裝口袋裏取出證件遞給蔣經國：“你仔細看看，我真的是接你回國的。”
蔣經國耷拉着腦袋沉默不語，任憑唐毅翻過來倒過去車軲轆話說了一籮筐，說他就是一聲不吭。唐毅真想正反抽他二十個耳光，最討人厭的就是這種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悶蛋！
“你真的不打算回國了？”唐毅的耐心徹底被磨滅，冷冷的對蔣經國道。
蔣經國的嘴唇蠕動了幾下，鼓足了勇氣抬頭看着唐毅道：“你把我送回謝可夫農莊吧。”
唐毅火沖頂門，一把將蔣經國從床上拽了下來，怒吼道：“去那兒幹什麼？去送死嗎？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說罷，拖着蔣經國就往門口走。
蔣經國已經瘦的皮包骨，根本沒有力氣反抗，只是任由他拖拽。安娜急忙衝到門口，用身體堵住大門道：“唐毅，你想幹什麼？”
唐毅獰笑着道：“把他交給契卡的特務，就說他密謀逃離蘇聯！”
安娜臉色變得慘白，死死的拽着唐毅的皮帶道：“你瘋了嗎？把他交給契卡，他必死無疑！”
唐毅拖着兩個人艱難的往門口挪，歇斯底里的道：“反正他也不想活了，我這是成全他！”
安娜碧藍色的雙眸瞪的溜圓，直勾勾的盯着唐毅，緩緩的道：“如果把他送到契卡那裏，不但他要死，連我也要陪葬！他在我家裏躲了三天，你想把我也害死嗎？”
唐毅眼睛血紅，根本就不搭理她，伸手就去開鎖。“啪”的一聲響，唐毅的腰帶被安娜生生的扯斷了。唐毅急忙鬆開蔣經國的衣領，用手提着褲子。蔣經國就像一條死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麻木不仁的表情讓唐毅看見就膩味。安娜一手抓着半截斷了的皮帶，一手將唐毅往椅子上按，唐毅像泄了氣的皮球，就勢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從桌上抓起一支煙，手哆嗦的掏出一根火柴，還沒有划兩下就斷了，然後又拿出一根，又折斷了。
安娜苦澀的笑了笑，扔下半截皮帶從唐毅手裏搶過火柴盒，取出火柴划著，替他點上，然後換了一副親切的笑臉，把蔣經國攙扶起來，和聲細語的對他道：“你為什麼不願意回中國呢？你的父親是中國的最高領袖，而且那裏是你的祖國啊！你不想念你的父母嗎？”
蔣經國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似乎有淚花閃過，但是他轉過身，悄悄用袖子擦掉搖了搖頭。
安娜搬來一把椅子，讓蔣經國坐下，然後蹲在他身邊，輕柔的道：“我知道你很想念你的父親和母親，我聽見你做夢的時候都在喊他們····我聽見你在喊：母馬，母馬什麼的，是你們家鄉對媽媽的稱呼嗎？多親切啊！她一定在家鄉等着你，每天都在窗口望着遠方，盼望你回到她的身邊。”
唐毅本來一肚子的火，聽見安娜勸蔣經國的話，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母馬？還公騾子呢！蔣經國一口浙江奉化鄉音，而安娜只在北京生活過，聽不懂方言，只是她也算是冰雪聰明，居然能猜出“姆媽”那是母親的意思。
蔣經國似乎被觸動了情腸，用手抱着頭嗚嗚咽咽的哭起來，而且越哭聲音越大，最後乾脆是放聲嚎啕。
唐毅嚇了一跳，急忙把窗帘拉開一條縫往下看了看，幸好周圍沒人。
安娜站了起來，用手拍着蔣經國的背，似乎是母親在撫慰受了委屈的孩子。蔣經國也不由自主的將頭偎依在她的臂彎處，眼淚將安娜的衣服打濕了一片。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回國了嗎？你現在從謝可夫農莊出來了，已經不可能回去了，如果你執意要回去，你和我，還有他，也許還有許多無辜的人都要死！你忍心看着那麼過關心你的人為你而死嗎？你能忍心讓你的父母承受失去兒子的痛苦嗎？”安娜見蔣經國的態度不再堅決，於是就趁熱打鐵，繼續發動感情攻勢。
蔣經國靠在安娜的手臂上，想了半天喃喃的道：“我真的不能回去了，我在蘇聯寫過信罵過我爸爸，我說他是反革命要和他脫離父子關係，這封信還登上了《真理報》·····他是中國的最高領袖，怎麼可以受到這樣的侮辱？他是不會原諒我的！”
蔣經國說話帶着濃重的軟糯的奉化口音，唐毅聽起來非常的吃力，也就明白個大概，安娜就更不用說了，壓根一句沒聽懂。
安娜一臉迷茫的問唐毅：“他說的是什麼？”
唐毅沒好氣的道：“他說他罵過他爸爸····矯情！”
安娜釋然的一笑，摸摸蔣經國短短的頭髮，慢慢的道：“我知道你們中國有個故事，一個叫哪吒的孩子和他的父親殺來殺去，可是最終他們還是父子····我和父親、母親從中國回到蘇聯的時候，那時候十月革命剛剛結束不久，國家很窮，我們家也很窮。家裏經常沒有吃的，媽媽每天都在唉聲嘆氣，她不停的在嘮叨，爸爸的脾氣也很壞，我很怕這個家，怕見到他們····有一次，我不小心把爸爸唯一的一件大衣弄破了，那時候我很害怕，我跑到外面不敢回家。我沿着莫斯科河邊走來走去，天很黑了，夜非常的冷，我很害怕，真的很想回家可是我不敢！後來我就在河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家裏了！我爸爸緊緊的摟着我，他在哭，哭的很傷心，我從來沒見過他哭過，即使日子再難過的時候他都不會哭，那一刻我知道了，他是愛我的·····”
安娜沒有說完，深深的嘆了口氣，看着窗帘發獃。
蔣經國入神的聽着，見她不說話了，忙問道：“那現在你父母親呢？他們不和你一起住嗎？”
安娜的眼裏充滿了淚花，黯然神傷的道：“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我現在真的希望這只是一場夢，睡醒了就過去了！我寧可媽媽天天在我耳邊嘮叨，我寧可爸爸天天打我罵我，只要他們還能在我身邊，在這個家裏！”
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臉頰抽泣。蔣經國臉色木然，獃獃的坐着，過了許久，他突然嗷的一聲放聲大哭了起來：“姆媽，爸爸，我想你們，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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