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別 (3)
母親不太相信機械人的判斷,在她潛意識裏總覺得機械人會誤判小孩的生理狀況,機械人腦袋裏被裝滿事先設定的程序,無法分析遇到的新問題,凡是負責的母親總會疑慮機械人的判斷,母親說道:“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怎麼放心你去遙遠的遠星基地?”
剛才江雪從夢中驚醒,恐怖的尖叫聲嚇到慌張失措的母親,在進門前就心亂如麻。
江雪紅撲撲的臉蛋,晃來晃去,她說道:“媽!我已經19了,即使不能照顧自己,也要鍛煉到照顧自己,更何況我完全能自理,而且能做的很好。我不是一輩子待在遠星基地,我發誓,我只待一年。一年期限到了,我就回新泉州!媽咪,這麼說,你答應我去了嗎?”
媽媽的態度軟下來,說道:“我可沒這樣說。我不放心你去,我依然的態度。”
江雪賭氣的說道:“你不讓我去,爸爸會讓我去。”
媽媽:“我不管你們怎麼商量,我都不會同意。和你這樣說來說去,我已經筋疲力盡了!等爸爸回來,看他怎麼說,我相信他會站在我這一邊。”
江雪可憐兮兮的盯着媽媽的雙眼,不一會兒,母親回到客廳的沙發上,一頭秀髮被空調里吹出的清風吹散,屋外萬家燈火,各有各的酸甜苦辣,她搖搖頭,不願意想當年受過的一切痛苦,一想到那年的孤獨,那年的辛苦會重新回到女兒身邊,她心裏就難過的要命,要知道,自己當年發過誓,有了成就后,一定讓孩子過上優越的生活,讓他或她永遠能感受陽光的溫暖和清風的滋味,“一定不能讓悲苦、孤獨重現,一定不能讓悲苦、孤獨重現”許多年前那個寒冷的午後,她蜷縮在冰冷又孤獨的牆角,眼淚不爭氣的刷刷直流,在這個商場的洗手間裏,她忍不住泣不成聲,看見鏡子裏滄桑的自己,她開始埋怨該死的生活,她乾枯的嘴角一句又一句重複這句話。
時間過得那麼快,沒好好看身邊的人,就已經四十好幾了,她摸着自己不再風光的胸脯,唉聲嘆氣,時間都去哪兒了?只有她自己熟知那些年的辛苦,外界對她的評價,從來沒涉及到那些年。即使談到她剛來泰坦星時,也輕描淡寫的說道她幸福的和未來的丈夫開始了新生活。窗戶上模糊的自己,魚尾紋清晰可見,望向半空中飛馳而過的空中汽車,色彩斑斕的光束從天際的盡頭來來去去,二十幾歲的光景彷彿就像昨天一樣,那樣青春有活力的叫聲,那樣唯美的笑容,那樣的風,那樣的雨,已經二十多年了,不可思議。她多麼希望再返回那個不安的年代,再看看年輕的自己,再呼吸帶有土腥味的空氣,唱着當年紅遍火星、紅遍地球的歌曲,她輕輕哼着那個年代的曲調,忽然覺得這個時代陌生的可怕;一想到大街小巷,天上地底,全是該死的機械人,她就頭疼,忽然她想到:難道是自己老了嗎?不再能接受新事物了么?
遙遠的空中信號燈亮起紅燈,一排空中汽車盤旋在空中等待,她發現自己與其說在討厭如今更智能化的機械人,倒不如說懷念那個機械人還沒有思考能力的時代,那時的機械人只會微笑或者保持平靜的表情,而現在的機械人擁有了人類大多數表情。就連貓咪、小狗,也被少數製作精良的貓犬機械人取代,她難以接受那些看起來可愛的小貓、小狗竟然是死物,像她這樣年紀的人,大多難以接受。“和自然界的貓狗待在一起不是更好嗎?”面對同事的女兒牽着一隻黃色長毛狗,知道是機械人後,她委婉的叫道。
她忽然想到,雪兒想去遠星基地,會不會是機械人教唆的呢?她曾質問過祺玉,基於機械人公司設置的**決議,祺玉拒絕回答,只露出希望獲得理解和同情的表情,她只好作罷。
這樣的疑問,無從拷問,機械人不會撒謊,也沒有任何機械人教唆人類的案例,想到這些,她心裏更火,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不管怎麼爭論,女兒都堅持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
忽然一雙粗壯的大手從后把抱住,背後一股強烈的暖流,熟悉的男人味帶着淡淡的煙味,她回過頭假裝嚴肅的說道:“嘿!你慢點!女兒在房間,被她看到了多不好!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工作上的事嗎?是不是王主任那個憨厚的胖子又麻煩你?”
丈夫江史海沒鬆開妻子的意思,反倒更肉麻溫了她的臉蛋,說道:“下班后我去見小雪的亨利教授了。他打電話讓我過去,希望能和他談談。”
妻子羅熙玉忍不住笑起來,推開丈夫,叫道:“難怪你今天這麼親切,亨利怎麼說?”
江史海示意空氣幕牆落下來,把全透明的陽台封鎖住,一點聲音和蒼蠅都進不來,從里往客廳看是半透明的灰色,而從客廳往陽台看則是一副月色如洗的瓜田,當然,屬於動態畫面。
羅熙玉輕蔑的看着丈夫,略帶諷刺的說道:“你說吧,女兒聽不到了,即使她聽到又如何,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把醜化說在前面,我不同意她去遠星基地,那個偏僻的地方,完全沒有去的意思。”
江史海抽了一支煙,剛想說話,嘴邊張口又閉住,搖了搖頭,眉宇之間儘是惆悵。
羅熙玉剛想制止討厭的煙味,厭惡的眼神接觸到丈夫溫暖的氣味后,邊放棄了,轉而溫柔、理智的說道:“你究竟什麼意思?無論如何,你得告訴我。(www.pnxs.com平南文學網)”
江史海指着窗外千里之遙匯金大廈頂部的燈塔發出的紫光,有那麼一刻,兩人被絢爛、優雅的紫光迷住了。他說道:“看見那座燈塔了吧?你明白為什麼要在大廈的樓頂安裝一座燈塔呢?它沒有任何經濟意義,按常理完全沒必要放在那兒,出資建造那座商業大廈的吳進,年輕時從地球來到泰坦,當時的他既沒背景也沒資金,只有一腔熱血,當然,也讓他趕上了一個好時代。正因為他知道實現夢想、積極進取,非常重要,才在大樓的頂部放一座燈塔,就是為了告訴世人,同時提醒自己,即使前路虛無縹緲,即使想要的一切還只是個夢,也要朝着相信的目標前進,無奈何事,都不能忘了心中的燈塔。它總會在黑暗中照耀迷惘的人。”
羅熙玉撇撇嘴,抗議道:“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成理想主義者?你說這些話,不就是為了站在女兒那邊反對我的意見嗎?你難道就沒有為女兒設身處地的想過?”
她搖了搖頭,眼神更加陰鬱,接着她說道:“女兒出去一個遙遠的地方,會受多少苦?你怎麼能聽一個外人胡說八道,亨利他懂什麼,他只是個教書先生,坐在那兒,胡言亂語,我承認他有才能,但他能明白讓自己的學生去那種地方有任何價值嗎?他們從來沒真正站在雪兒的立場考慮過!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同意!”
江史海為避免尷尬,故意咳嗽了一聲,他擠兌雙眼,撫平內心的失落,說道:“我沒想到你的反應這麼大!我以為你會支持!你都沒聽我說完,就亂下結論。我和你一樣,一點都不贊同,江雪去那個地方,的確,那個地方對她的發展沒有任何意義,她完全是因為三分鐘熱度才去的,她一定會後悔!”
妻子認真的聽丈夫說話,她不明白丈夫究竟是什麼意思,這個在身邊生活了幾十年的男人,竟讓自己琢磨不透,沒有比這事更奇怪的事兒了,在外面,大多數人,只要自己多看幾眼,就能明白對方什麼想法。而身邊如此親近的人,竟然讓自己犯難。她狐疑的看着丈夫,期待他滿足自己的意見。她可不想見到女兒跑到那麼遙遠的地方。
羅熙玉:“既然你知道,為什麼剛才是這種態度,你究竟什麼意思!木星啊!簡直太讓人心煩了,為什麼江雪盡想些不靠譜的事情。”
江史海:“別怪她了!小孩子都這樣!等她面對真正的現實時才會成為一個成熟、可靠的女人,我相信她一定會魅力十足。你別經常在她面前說她的不是,說多了,會打擊她的積極性,不僅得不到教育的效果,還會產生相反的作用,自卑和懈怠要不得,情願她想法多麼瘋狂,至少比什麼想法都沒有強,你說對不對?”
妻子叫道:“這倒是,但我希望她至少實際點。”
丈夫清了一下喉嚨,說道:“那麼你覺得什麼樣兒才算實際?亨利教授告訴我,她很有主見。”
妻子指着千萬家燈火,說道:“待在這個城市就是最實際的,即使去火星,也好,那個亨利教授就是個酒鬼,他說的話不敢全信;孩子在家長面前和在外面是兩個樣,有人管着,她不敢造次,出去了就不好說了,蘇心儀的媽媽,就是我們科室的那個美女,她孩子在家乖的跟什麼似的,前幾個星期竟然收到警方傳票,說她和一群人在酒吧嗑藥。她媽媽沒氣死。”
丈夫眯着眼睛,說道:“江雪和她們不同,你也許不了解她們家的真實情況,出了這種事,家庭氛圍十有**有問題,只是在科室里沒和你們說而已。別人的事,你就別管了;今天亨利說,這次班裏35個小孩,一半去了火星,剩下的一半去了地球,還有幾個留在泰坦,只有江雪選擇遠星基地,本來亨利以為誰也不會去那個地方,他一直對江雪就非常認可,這次更是讓他大跌眼鏡,江雪明明有機會去地球,她竟然放棄了。”
妻子皺着眉梢,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忽然又大驚失色,說道:“雪兒和我說的可不是這樣,她告訴我沒有機會去火星和地球,唯一能去的就是遠星。她為什麼要騙我?地球也是遙遠的世界啊!你的意思是雪兒根本不是要到遙遠地方去,而是選擇一個她想選擇的地方,那麼她為什麼要去遠星?”
丈夫鼓了鼓嘴,放鬆的說道:“這正是我好奇的地方,看來我們一點都不了解她,她一定有什麼事瞞着我們!”
妻子叫道:“她一定是戀愛了?某個男孩在遠星,她要去見她!”
丈夫搖搖頭:“起先,我也這麼想。但她根本沒有戀愛的跡象,學校里也沒有注意到她在戀愛。”
妻子忍不住插嘴:“那麼,亨利究竟知道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去遠星?”
丈夫:“遺憾的是他不知道,他以為是我們父母建議她去遠星基地。他說去上海或者愛納斯城才是最佳的選擇,對孩子的前途更好。但江雪再三請求去遠星,申請單上只好允許她和陳治敏女士一同前往。”